一座遊戲業並不發達的城市，卻擁有一羣熱情的開發者_風聞

諾維奇沒有大型工作室，也沒有那麼多就業機會，但為什麼開發者仍然願意留在這裏？

説起英國電子遊戲的開發重鎮，你可能會想到利明頓或者吉爾福德等幾座著名城市。利明頓曾擁有幾家大型工作室，吸引了許多遊戲開發者，孕育了一個活躍的獨立遊戲開發者社區；而在吉爾福德，也有許多人在原有的大型開發商關閉後組建小團隊繼續製作遊戲。

但如果某座城市裏從來沒有出現過獅頭或者Codemasters那樣的大型開發商，遊戲行業的就業機會也不算太多，那麼當地的遊戲開發者社區又會是什麼樣子？

來到諾維奇

諾維奇位於東英吉利地區中部的諾福克郡，擁有蜿蜒的鵝卵石街道、許多歷史建築和精品店。全歐洲最大的永久性室內市場也在這裏，其中佈滿了各式小店，你可以沿街道閒逛，購買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諾維奇的某些地方散發着繁華的都市氣息，另一些地方又讓人覺得彷彿置身於一個歷史悠久的小鎮。

諾維奇洋溢着傳統的韻味

這裏旅遊產業發達，同時又是一座大學城，東英吉利亞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和諾維奇藝術大學（Norwich University of the Arts）吸引了許多創意人才從英國各地來到這裏。雖然諾維奇沒有任何大型遊戲工作室，但很多學生到諾維奇藝術大學攻讀遊戲設計與開發課程。學校會與當地遊戲節、各種開發者聚會，保持密切聯繫，通過提供分享和自我推廣的空間培養了一批年輕開發者。

前不久，Kotaku UK在諾維奇待了一天時間，與當地遊戲開發者、大學生、遊戲節及開發者聚會活動組織方進行了對話，請他們聊了聊在諾維奇製作遊戲的體驗。

很多受訪者告訴我，諾維奇藝術大學是吸引他們來到這座城市的原因。這所大學的遊戲設計與開發課程久負盛名，不僅會教授實用的開發技能，親手做遊戲幷包裝成商業化產品，還會在課程結束後為學生們提供支持。

“這個課程覆蓋了我需要了解的所有內容，讓我能在畢業後進入遊戲行業成為一名獨立開發者，分享來自他們的人脈資源，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到諾維奇藝術大學唸書的原因。”大三學生查理·斯特戈斯（Charlie Sturgess）説。他目前正準備推出自己製作的首款移動遊戲，同時這也是他在這裏的最後一個課程項目。

這裏的大學希望更深入地幫助開發者們

長遠規劃

斯特戈斯告訴我，學校的遊戲設計與開發課程很具實用性：除了會教怎樣製作遊戲，還會鼓勵他們思考畢業後如何謀生。考慮到當地缺乏大型工作室提供的就業機會，大學生在唸書期間思考這些問題很有必要。

導師們經常説：“太棒了，動手創作遊戲的想法很好，但你考慮過這個行業嗎？有沒有設想過未來5年的計劃，例如打算向哪些人銷售你的遊戲？”

當然，就業機會少並不意味着沒有機會。諾維奇藝術大學最近對課程進行了調整，鼓勵學生充分利用機會。斯特戈斯認為，這是因為太多學生缺乏制定職業規劃的意識。

“大學提供了豐富的課外資源，但利用那些資源的學生太少了。很多人覺得既然還在大學唸書，只要做課題項目就行，不必思考今後的職業生涯，所以學校要求我們做職業準備並納入學分。例如你是否有一份簡歷？是否與獨立開發者社羣建立了聯繫？有沒有找過工作？”斯特戈斯説，“大學希望我們認真對待這份職業，而不只是將製作遊戲視為學術活動。”

與此同時，大學還鼓勵學生們開展小組項目，而這也是一些小型工作室在諾維奇湧現的催化劑。Lyrelark就是這樣一支小團隊，目前正在製作節奏動作遊戲《神的節奏》（Rhythm of the Gods）——玩家跟隨音樂節奏跳躍、躲避和戰鬥，以取悦於神，最終制止自然災害的發生。

《神的節奏》原畫

“我們之所以一起製作這款遊戲，是因為在學校時就一起做項目，想要繼續這樣做。”Lyrelark藝術家兼社交媒體經理弗雷徹·阿羅（Fletch Arrow）説。

“團隊的大部分成員在學習遊戲設計的第一天就碰面了。”負責概念藝術、敍事和場景設計的艾琳·格雷（Erin Gray）説，“大二那年我們初次合作，作為一支團隊參加Game Jam，接着又花了大約8周時間一起做第二個項目，在那之後又組隊參加了一場Game Jam，那一年差不多製作了3款遊戲。”

諾維奇藝術大學支持並幫助Lyrelark站穩了腳跟，但他們知道在諾維奇，可以做的事情很有限。

“學校願意幫助獨立開發者，不過正如格雷所説，他們無法給予更多。”Lyrelark的3D建模師兼程序員盧克·金（Luke King）補充道，“畢業後我告訴導師，我們要創辦一間獨立工作室，他的回答是：‘我肯定把你們教錯了。’其實他也有一家自己的小公司，只是在跟我説笑，但這也表明導師們覺得創辦獨立工作室很難。”

諾維奇藝術大學

大學對於獨立開發者的支持並非嘴上説説而已，他們為Lyrelark提供了一間辦公室，幫助他們完成了創辦一家公司需要的所有文書工作，還在經營方面給了很多實用建議。諾維奇藝術大學的支持對Lyrelark產生了巨大影響，也是團隊成員如今仍在這裏生活和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這裏製作遊戲並不容易。很大一部分開發者都從事着與遊戲開發沒有任何關係的兼職工作，不得不在晚上和週末做遊戲。那麼，為什麼這些年輕的創作者仍然願意留在諾維奇？

原因有很多，諾維奇市以及諾維奇藝術大學對他們來説很有吸引力，當地獨立開發者很熱情，另外諾維奇遊戲節（Norwich Games Festival）也為初出茅廬的新人提供了許多機會。

遊戲人的聚會

“在這裏生活和製作遊戲的幾年裏，我從未與其他開發者互動。”輕度格鬥遊戲《Irrational Karate》的開發者安德魯·尼爾（Andrew Neale）説，“後來我找到了當地遊戲開發者聚會小組，現在也參加各種活動。我覺得以前可能受到了“冒名頂替綜合徵”的困擾，總是覺得自己的遊戲不夠好，不配與其他開發者見面。”

“我真傻，要是更早些時候加入聚會就更好了。作為一名個人開發者，你也許覺得自己的項目糟透了，但同行們會告訴你它看上去挺有潛力，別擔心。另外，他們有時也會提出真正有價值的批評意見，讓你把遊戲磨礪得更好。”

《Irrational Karate》

諾福克遊戲開發者聚會（Norfolk Game Developer Meetup）由一支團隊負責管理，羅賓·米爾頓（Robin Milton）是團隊中的一員。米爾頓曾就讀於諾維奇藝術大學，如今是Access創意學院（Access Creative College）的遊戲設計講師。這支團隊的開發者們每個月至少聚一次，有時在酒吧，有時在辦公場所進行更正式的活動，期間還會展示正在開發的遊戲，以尋求其他人的反饋。

米爾頓強調，他們歡迎對遊戲感興趣的所有人蔘加，希望讓每個遊戲製作者都覺得自己是開發者社羣的一員，從而推動當地行業的發展。

“有人在規模較大的公司工作，但想嘗試自己做項目；有人是全職獨立開發者；也有人沒有多少經驗，只是對開發感興趣，腦子裏有很多想法……這裏沒有任何准入門檻。我剛參加開發者聚會時，也擔心自己經驗不足，不過現在是希望大家想來就來。”

“不必每個月都參加聚會，就算一年只來幾次，我們同樣歡迎。某些外地開發者在度假期間來參加，與他們交流真的很有趣。例如有一對夫妻開發者來自諾丁漢，還有個開發者是布萊頓人。”

諾福克郡的開發者們在聚會

開發者們普遍認為，聚會是諾維奇遊戲開發者社羣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

“我們在一個Discord羣組聊天，分享製作的遊戲以及每個月聚會的照片。”曾在諾維奇創作了一系列自傳風格遊戲的獨立開發者漢娜·羅斯（Hannah Rose）説。

“之所以認識他們，是因為在網上搜索過‘諾福克遊戲開發者聚會’，然後就找到他們的首頁，發現了那個Discord羣組。羣裏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最活躍的成員之一事實上已經不在諾維奇，而是在利明頓為Crayta工作。他們真的很可愛，我認為這體現了整個諾維奇遊戲開發者社羣的精神。”

“當你擁有一些小眾愛好時，與志趣相投的其他人溝通至關重要。我覺得雖然諾維奇藝術大學設有專門課程，但從某種程度上講，遊戲設計在諾維奇仍然是一種小眾愛好。”

除了聚會活動之外，許多受訪開發者還認為，諾維奇遊戲節（Norwich Games Festival）對當地遊戲行業的發展來説很重要。

“遊戲節為新人提供了很棒的機會，就像免費推廣和質量測試。”目前正在開發3D休閒平台遊戲《Ascent: Crash Landing》的迪恩·克拉克（Dean Clarke）説，“這款遊戲的玩家既有小孩子，也有成年人，他們玩遊戲的經驗都不一樣，為我提供了許多反饋，真的有助於在面向市場推出前將它修飾得更好。”

“遊戲節上展示的所有作品都適合全年齡段玩家，所以我的遊戲很適合。”

諾維奇遊戲節是怎樣為當地年輕開發者提供支持的？遊戲節主辦者、Four Circle Interactive首席開發者丹·斯卡勒斯（Dan Scales）談到了這個問題。

“通過諾維奇遊戲節我希望展示出，人們也可以在户外玩遊戲，並且讓所有人都能親手玩一玩。”斯卡勒斯解釋説，“所以就算你從未玩過遊戲，或者只喜歡某些特定類型的遊戲，又或者對遊戲一無所知，也可以逛活動現場。但另一方面，我們也會鼓勵對遊戲充滿熱情的人們與開發者交流，展示他們的作品、聽演講，並通過這種方式來提高技能。”

作為一場對公眾免費開放的活動，遊戲節每年都能吸引大約4萬名遊客，其中既有帶着小孩的成年人、經常玩遊戲的青少年，也有不玩遊戲的老人。在活動現場，遊客們會發現很多在其他地方不可能看到的獨特遊戲。

“我們免費為開發者提供展台，喜歡展示諾維奇開發者們的作品。比如《胡鬧廚房》（Overcooked!）對外第一次展示就是在諾維奇遊戲節，這真的讓人興奮！看到開發商Ghost Town Games獲得成功，我感覺特別棒。”

露天的活動更像是個集市或者嘉年華

在諾維奇，許多開發者和大學生都曾在遊戲節上展示他們製作的遊戲。

“諾維奇藝術大學是遊戲節在教育界的主要合作伙伴。會舉辦展覽展示學生作品，並且幾年前就開始為學生們提供展示遊戲和項目的場地。”斯卡勒斯説，“學生們帶來的內容很棒，去年我試玩過每一款遊戲，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據我所知，有幾名學生在畢業後都自己創辦了公司。”

“諾維奇藝術大學真的很有遠見，讓我們每個人都瞭解了遊戲節，並且儘早參與。”艾琳·格雷説，“我記得在大一或大二那年就去了遊戲節，為諾維奇藝術大學的展台創作概念藝術，而在接下來的那屆上，團隊其他人就坐在我對面展示《神的節奏》。”

遊戲節上的分享和展示

“在大二那年，我們可以選擇是否帶作品到諾維奇遊戲節上展示，但就算你沒有想要展示的東西，也應該到現場逛逛，因為有機會認識很多同行。”斯特戈斯説。

“但進入大三後，獨立開發課程的導師們就經常會問：‘你們計劃展示什麼？’他們真的希望你利用這個機會。如果已經有了可以展示的作品，那就沒有理由不帶着作品去遊戲節，因為在活動現場可以儘早得到來自玩家的反饋。”

“遊戲節與大學聯繫緊密，我認為這真的很棒。”YouTube主播、復古遊戲著作《你很可能從未聽説過的糟糕老遊戲》（Terrible Old Games You’ve Probably Never Heard Of）作者Stuart Ashen説。作為諾維奇當地人，他經常在遊戲節期間做演講，並且一直關注當地遊戲行業的發展。

“喜歡《堡壘之夜》的孩子們可以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過同時也會發現許多其他類型的遊戲開闊眼界。”Ashen説，“與某個擺放着4000張屏幕的黑暗房間相比，遊戲節現場更明亮，氣氛更活躍，對家庭也更友好。家長們可以帶着孩子放心地到處逛逛，他們身邊的其他人也都很熱情。”

現實

在諾維奇，這裏的遊戲開發行業現狀與利明頓、吉爾福德等英國其他城市都不太一樣：沒有知名的大型工作室，似乎也沒有太多的遊戲從業機會——雖然當地開發者都很熱情，但諾維奇遊戲開發行業仍然處於發展初期。諾維奇藝術大學吸引了一批對製作遊戲感興趣的年輕人就讀，並竭盡所能地支持他們，諾維奇遊戲節也很受人們歡迎，但當地遊戲行業距離騰飛還很遙遠。

為什麼會這樣？

“機會不是沒有，但確實太少了。坦率地講，我對沒有任何一家大工作室打算入駐諾維奇感到驚訝。”斯特戈斯説，“學校持續輸送人才，課程很棒；諾維奇清楚地知道遊戲對這座城市很重要，每年都會舉辦遊戲節，另外遊戲咖啡館One Life Left也經營得相當不錯。”

“有些工作室在這裏成立，但後來都搬走了，其中有的倒閉，也有的在規模擴大後去了更大的城市。沒有任何一家知名大工作室在諾維奇持續運營，擴大規模、招聘新員工，這真的讓人覺得遺憾。”

在利明頓或吉爾福德，大型工作室在整個遊戲業生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為剛剛走出大學校門的學生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許多獨立開發者曾供職於Codemasters、Playground和獅頭等大公司，在積累了豐富經驗後才組建小型團隊製作遊戲——就算創業失敗，他們也不難找到一份新工作。相比之下，諾維奇遊戲行業的就業機會太少了。

“大學培養了很多人才，但這些團隊缺乏商業經驗。”斯特戈斯繼續説，“大學生們沒有經營過公司，對他們來説創辦獨立工作室相當冒險。諾維奇擁有許多對製作遊戲充滿熱情的優秀開發者，卻沒有一家能吸納人才的大工作室，這太荒唐了。”

“我遇到過的諾維奇開發者都有讓人興奮、具有前瞻性的想法，希望將那些想法變成現實。這座城市的開發者們並不渴望製作下一款3A大作，而是隻想製作真正有趣，只有他們才能製作的遊戲，通過遊戲講故事或者分享想法。如果一家工作室能吸收並留住人才，諾維奇真的能發展成為一個遊戲重鎮。”

2016年，《衞報》在一篇文章中介紹了整個英國工作倖福指數最高的10座城市，諾維奇排名第一。這或許是因為諾維奇同時具備大城市的繁華和小鎮的淡雅，遍佈城市的街巷亦散發着獨特的韻味。作為一座城市，諾維奇規模不小，卻又能帶給人們一種緊密的社區感。

獨特的諾維奇等待着它的遊戲業未來

諾維奇或許缺少一家著名的大型工作室，但在這座城市，遊戲行業的未來仍然讓人充滿期待。當地開發者很清楚，無論項目大小，他們都會得到身邊同行的支持，因為所有人都希望來自諾維奇的遊戲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