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不幸難救馬克龍危局_風聞
动量阅读的知久宇生-2019-04-17 10:00
無論對法國人民,還是世界歷史,巴黎聖母院遭受火災都無疑是一場不幸,但是對法國總統馬克龍,事情的性質不僅僅是單純的不幸,還多了幾分微妙和複雜。
共同悲傷會喚醒法國人民要求團結的願望,暫時緩解日益激化的法國社會矛盾,但是中世紀的聖殿不能挽救共和國的危局。
這話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事情的發展很快會證明,巴黎聖母院的不幸不能挽救馬克龍政權的危局。
最初於當地時間4月15日18時50分(北京時間16日0時50分)左右被發現的這場大火,“迫使”馬克龍立即取消了原定於20時關於全國大辯論的電視演説,趕赴火災現場,視察文物搶救工作。
“我們將一起重建巴黎聖母院,”馬克龍在教堂前廣場上發表講話稱,“從明天開始,我們會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具備相關才能的人來重建教堂。”
正當馬克龍發表電視演説之前一個小時,這場無妄之災的忽然降臨,再次證明真實的歷史比之人類精心雕琢的文藝作品更令人震撼。
早在一個月前,3月15日,為期兩個月之久的法國大辯論就落下了帷幕。
當時約定,一個月後由法國總統為這次全國大辯論做總結,提出答覆大綱和政府應遵循的方向。
大辯論在兩個月內舉行了1萬次會議、在辯論平台上收到了140萬條建議,各地市政府接到了1.6萬個卷宗,需要總統代表政府給一個像樣的答覆。
事實證明大辯論沒能扭轉法國政局。
大辯論剛結束,3月16日“黃馬甲”抗議運動舉行了第20個“週六行動日”,已經持續4個多月的“黃馬甲”運動在巴黎街頭再掀高潮,暴力事件繼續發生。
4月8日,法國總理菲利普面向法國國民議會和參議院議員表示,辯論清楚表明了政府應該採取的方向——必須更快降低税收。他強調,如果不降低公共支出,降低税收也就無從談起。
菲利普的表態説明,法國政府已經沒有財力改善公共服務,於是把“鍋”甩給了大辯論中對降税的要求。
可是,總理和總統想必都清楚,法國的政治危機不僅僅是財政收支問題,而是法國社會當前的政治、經濟的結構性矛盾。
大辯論沒能緩和、抑制造成“黃馬甲”運動的這種結構性矛盾。
4月15日,馬克龍的未能發表的講話,經過了長達一個月的充分、細緻的準備,幾乎必然成為影響法國社會、政局走向的關鍵事件。此時,不幸突然降臨。
然而,法國的危機不是一天釀成的。儘管此前有報道説,馬克龍的支持率在大辯論前後由23%提升至34%,但是反過來看,反對和冷漠的態度仍然高居66%。大火之後,馬克龍需要組織災後的重建,支持率會進一步提升嗎?
不太可能。
馬克龍未經發表的講話很可能在局部問題上繼續展現變革姿態,但是在根本問題上仍將態度堅決、立場明確地反對“黃馬甲”運動,甚至出現措辭強硬的批評和否定也不意外。
值得注意的是,大辯論中有人提出改革法國的政治結構,建立一個對議會和政府進行監督的“第三會議”。該機構不具備立法權,但是對政權執行監督。
這種在頂層結構上解決矛盾的思路是積極的,但是馬克龍沒有“批准”這種變革的權力。事實上,現行法國憲法也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調整。
法國憲法第五條規定:共和國總統監督遵守憲法。他通過自己的仲裁,保證公共權力機構的正常活動和國家的持續性。
一個監督性質的全新機構要取得憲法賦予的合法地位,這不是馬克龍能夠承諾的變革。馬克龍只是保證現行憲法執行的監督者、仲裁者,可以強力推行,但是不能變革,哪怕是温和的變革。
馬克龍借大辯論對法國社會進行“壓力測試”,實際上是在為最後的反擊做動員。
大辯論後看似依然慘淡的支持率,只是因為統計數字是“按人頭計算”的。但是如上所言,法國政權真正的執政基礎是“按資產計算”的。從資本集團的支持來看,馬克龍的優勢很可能是壓倒性的,否則“黃馬甲”也不必上街了。
截至目前,“黃馬甲”連馬克龍“堡壘的牆皮”都沒有碰掉。大火後,展現馬克龍團結“法國人民”能力的輿論宣傳將啓動,大資本會毫不吝惜地展現對共和國總統的擁護。
馬克龍在火災現場發出號召,控股多個國際時尚品牌的開雲集團立刻響應。該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弗朗索瓦•皮諾聲明,自己將為聖母院重建捐款1億歐元。換個寫法更清楚——100000000歐元。這才是馬克龍執政力量的一個剪影。
馬克龍的執政基礎與“黃馬甲”運動表明,已經持續了三百年的貧富分化仍然在激化,巴黎聖母院的不幸或許比減免低收入人羣税負的效果強近一點,但是不能從根本上扭轉法國當前的社會矛盾。
這個矛盾不是減税、免税能解決的,不能靠大辯論達成某種全國共識來取消,也不會焚燬在巴黎聖母院的大火之中。
大多數人窮得要造反,極少數人富已敵國。馬克龍的講話,很可能正要揭曉這一法國社會骨感的現實。
局勢似乎在逼迫“黃馬甲”參與者們提高自己的目標,放棄佔據一些議會席位、修改法律的想法,正視不能爭取到政治統治地位就唯有失敗的現實。
沒有巴黎聖母院的大火,人們或許很快就會看到馬克龍親自“督戰”反擊“黃馬甲”運動的身影。對此,我們仍然持有1月18日的觀點,法蘭西街壘戰鬥的風險並未降低。(詳見《法國大辯論的慘烈前途》)
馬克龍對法國社會的結構性問題只能“拖”,不能“解”的處境,沒有因大辯論而扭轉,也不會因為巴黎聖母院大火改變。
值得一提的是,同樣在“拖”的默克爾,體現了親歷冷戰的政治家的老練。她早早宣佈“下野”,反而贏得了兩年安心執政、從容佈局的時間。
3月14日,就在法國大辯論結束前兩天,德國公佈的權威民調顯示,59%的德國選民支持默克爾幹滿本屆總理任期,直至2021年下屆聯邦議院選舉為止。
可以預見,身處各自不可調和的社會矛盾之中,2020年之前的德國政局,將比馬克龍(如果他還能幹下去的話)治下的法國更具穩定性。
這一局面,在2017年馬克龍上台前後還不能想象。當時,法國在歐洲事務中強勁上升的影響力,與德國被難民問題困擾的窘境形成鮮明反差。
有個老笑話説,在野外遇到猛獸時,決定生死的不是比猛獸跑得快,而是比同伴跑得快。歐陸危局當前,這個已經不好笑的老梗似乎言中了德法關係的要害。
巴黎聖母院的不幸令人惋惜,然而它不是“9•11”的世貿大廈,不是1941年的珍珠港。即使它讓法國人民化悲痛為力量,這種力量與支持馬克龍的力量是匯合,還是衝突。答案很快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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