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色情簡史：一個率先利用互聯網賺錢的行業_風聞

來源：36氪

一、

“萬能的上帝，萬物之主，我們讚美，你讓我們在整個時代所享受的計算機通信技術的進步。然而，可悲的是，有人在這條信息高速公路上亂扔淫穢、下流和破壞性的色情製品。”

那是在1995年6月14日，在華盛頓特區的參議院會議廳裏，來自內布拉斯加州的74歲民主黨人吉姆·埃克森(Jim Exon)，滿頭銀髮，戴着眼鏡，以這些祈禱文開始了他對同事們的演講。

他在那裏，敦促其他參議員通過他和印第安納州參議員丹·科茨(Dan Coats)向《通信規範法案》（簡稱CDA）提出的修正案，這一修正案將把現有的有傷風化和反淫穢的法律條文的適用範圍，擴展到蓬勃發展的互聯網時代的“交互式電腦服務”之中。

“現在，請您引導參議員們,”埃克森繼續祈禱,“讓他們考慮如何控制計算機通信的污染，以及如何保護我們最寶貴的資源之一：我們孩子的思想，我們國家的未來和道德力量。 阿門。”

參議員們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這一切，埃克森舉起了一個藍色的活頁夾，他警告説，裏面裝滿了“不正當的色情內容”，在互聯網上，只需“點幾下鼠標就能看到”。

“我不能也不會向參議院展示這些照片，我也不希望我們的攝像機拍到這些照片,”他説，但“我希望我所有的同事，如果他們感興趣的話，都能來我的辦公桌前看看這些令人作嘔的材料。”

他們很感興趣。

用科茨的話説，他們一頁一頁地翻閲着這些由創新孕育出來的“怪誕的東西”。 他引用了一項研究中的數據——儘管仍有疑問——該研究發現，去年有超過45萬張色情圖片在網上被瀏覽了大約640萬次。

主要的來源是自由的新聞羣體等等，它們仍然是一個充斥着肉體和污穢的“狂野西部”。 “使用老式的互聯網技術，在家裏的電腦上檢索和查看一下圖形圖像，都很費力,”科茨解釋道。“但新的互聯網技術，比如網絡瀏覽器，讓這一切變得更加容易了。”

儘管在參議員們看來，形勢十分緊迫，但這種對色情和新興技術結合的擔憂卻並不新鮮。

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科技文化影響的研究員約翰·蒂爾尼(John Tierney)在自己提出的“性愛技術衝動”的概念上，向前追溯了至少2.7萬年前。那個時代發現的第一批陶土燒製的人物是胸部豐滿、臀部肥大的女性。

1994年，蒂爾尼在《紐約時報》上寫道：“有時候，情色一直是推動技術創新的力量，從石器時代的雕塑到電腦論壇，情色幾乎一直都是一種新媒介的首批用途之一。”

不出所料，每一項新技術的出現，都會伴隨着這樣的情況出現。 在洞穴藝術中，公元前15000年的拉馬格德萊尼洞穴的牆壁上出現了女性裸體躺卧的素描。

當蘇美爾人發現如何在泥板上書寫楔形文字時，他們用色情的十四行詩來填充它們。古騰堡出版社出版的早期書籍中，有一本16世紀的性愛姿勢集錦，是根據被認為是第一個色情作家阿雷蒂諾（Aretino）的十四行詩改編的，這本書一直被教皇禁止。

每一種新媒體都遵循着類似的創新、色情和憤怒的模式。1900年由托馬斯·愛迪生（Thomas Edison）發行的《吻》是首批商業上映的電影之一，講述了一對情侶用鼻子愛撫18秒鐘的故事。

一位評論家寫道：“在舞台上，真人大小比例長時間相互親吻的場面已經夠令人難以忍受了，但放大到如此巨大的比例，並在上面重複三次，這絕對令人噁心。”

愛迪生則慶祝這部電影“每次都讓整棟房子倒塌”。第一部色情電影是1896年上映的名為《瑪麗的沙發》(Le Coucher de la Mariée)的脱衣舞，也激起了觀眾的熱情。

到20世紀50年代末，8毫米膠片的出現，讓任何人都掌握了色情的力量，並開創了現代色情產業。 20年後，當錄像機進入家庭時，市場上銷售的磁帶有超過75%都是色情的。

人們普遍認為，索尼禁止色情內容出現在Betamax 格式中的決定，註定了它會被遺忘。最近，1984年貝爾電話系統的崩潰，催生了900個電話性愛號碼的爆炸式增長。

所以毫不奇怪，互聯網的黎明引發了同樣的創新、需求和憤怒，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二、

人們對互聯網色情的憤怒，始於《喬治城大學法律期刊》上發表的一項研究，名為“在信息高速公路上推銷色情內容”。

這份聽起來很權威的研究報告由卡內基梅隆大學的本科生馬蒂·裏姆(Marty

Rimm)撰寫，他聲稱這是一個“對40個國家、省和地區的2000多個城市的消費者下載了850萬次的917410幅圖像、報道、短篇故事和動畫”的調查。研究表明，在線圖片的主要存儲庫中，80%都是色情內容。

這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引起了《時代》雜誌的注意，這一雜誌在1995年7月3日發表了一篇封面故事，正好趕上假日讀者，宣佈了即將發佈的調查結果。

封面照片是一個小男孩坐在電腦鍵盤前，沐浴在藍光中，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驚恐地張開。“網絡色情，”封面文章的標題尖叫道，“一項新的研究表明它是多麼普遍和瘋狂。我們能保護我們的孩子——和言論自由嗎？”

正如作者在文章中所説，“如果你認為現在這些內容很瘋狂，那就等到本週政客們拿到一份報告再説吧。”

他是對的。儘管公民自由主義者和懷疑論者強烈反對，但裏姆的研究還是成為了《通信規範法案》提案的基礎。正如埃克森在參議院會議上所説，他們的責任是明確的。

儘管人們反對限制言論自由，但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還是將目標對準了新興的網絡色情供應商，提出議案稱，任何人只要發佈18歲以下的人都可以訪問的淫穢內容，都要面臨最高兩年的監禁。

投票時，答案是壓倒性的：先是在參議院通過，然後是眾議院，都批准了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這一提案。

然而，到了夏天，這項法案的基礎被徹底否定了。裏姆的論文遭到批評者的猛烈抨擊，因為這篇論文是在沒有同行評議的情況下發表的，從而被認為這助長了陰謀論，以及都是反色情活動分子的陰謀詭計。

《紐約時報》認為，這項研究是“一個騙子”，充斥着“誤導性的分析、模糊的定義和沒有根據的結論”。因為受到網絡巨魔的攻擊，裏姆躲了起來。但是他和參議員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1996年2月8日，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總統簽署了《通信規範法案》，使之成為法律。

“今天，”他説，“只要輕輕一揮，我們的法律就會趕上未來。”對埃克森和其他人來説，它們來得太快了。“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他在聽證會上敦促他的同事，“色情業者可能會成為信息革命的主要受益者。”

三、

1996年5月，在博卡拉頓，一家為成人網站代理廣告的初創公司AIS Marketing的老闆喬丹·萊文森（Jordan Levinson）接到一個人的電話，這個人想從迅速發展的信息革命地下世界中獲益，他就是斯蒂芬·科恩（Stephen Cohen）。

萊文森曾和他的父親一起經營一家電話色情公司，他在那個時代遇到了很多想成為色情作家的人，他感覺到，正如他後來所説，科恩“似乎對這個行業不太瞭解”。

但是科恩有一個更有價值的東西：www.sex.com，如果有電腦和調制解調器的人在找色情片，他們就會輸入這個域名。因此，他們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儘管有了聯邦法規，但是根本沒有辦法阻止網絡色情氾濫，更不用説確定或強制消費者的年齡了。現在網上的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美國人口普查局(US Census Bureau)的數據顯示，這個時候，擁有計算機的家庭數量激增，接近36%的美國家庭擁有計算機，高於1993年的22.8% 和1984年的8% 。 有五分之一的美國人正在使用互聯網。

其中，大多數人都説他們用它來收發電子郵件，或者像人口普查局調查的那樣，“尋找政府、商業、健康或教育信息”，儘管當時任何在線的人都知道他們真正在尋找什麼——就像幾代人在他們之前的每一種新媒體上所做的那樣。

科恩瞭解到，更好的是，他們願意為色情付費。當他在1996年春天創辦Sex.com公司時，一個充斥着不法之徒、創新者和企業家的地下世界正在爭先恐後地賺錢。但是首先他們必須做以前沒有人可靠做過的事：弄清楚如何在網上賺錢。

正如萊文森解釋的那樣，科恩可能會向出售網站的會員訂閲服務——向訪問者收取每月訪問照片、視頻等的費用——但訣竅是讓衝浪者點擊橫幅廣告、信息高速公路的交互式廣告牌，然後訪問一個網站。一頁上的橫幅廣告可以被點擊，並把訪問者帶到另一頁。

廣告商的價值來自兩個方面：按照展示次數，意思是橫幅被加載給訪問者看的次數；按照點擊次數，是某人點擊廣告的次數，這將把他帶到他們的網站。

“他們支付廣告費用，”萊文森説，“他們支付橫幅廣告的費用。”萊文森將是他的廣告代言人——買賣和集資，可以從中抽取15%的折扣。科恩能得到多少？萊文森認為，像Sex.com這樣的網站，每個廣告的價格超過3萬美元。

他意識到，科恩甚至不需要拍色情片來賺錢。 他可以通過在自己的網站上出售廣告和利用自己給別人帶來的流量賺錢。

科恩看了一眼自己空白的網頁，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賣出儘可能多的橫幅廣告，然後大賺一筆。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向新興的網絡色情製品製造商宣佈他已經開始營業了。

最適合做這件事的地方，是拉斯維加斯。

新興的網絡色情巨頭和粉絲聚集在那裏，參加他們的年度大會——AdultDex，這正好是一年一度的計算機交易展——COMDEX舉辦的時候，吸引了200000名技術愛好者來到這裏。自從20世紀80年代錄像機繁榮以來，色情片一直是電子產品展上受歡迎的東西。但是時代在變。

兩年前，AdultDex參展商因在光盤上和展台上裸露過多而被Comdex禁止。(當色情公司不願離開時，Comdex的組織者不得不拔掉他們的電源才能把他們帶出門)。

“他們的東西是淫穢的，我們不需要它們，”1995年大會後，Comdex發言人告訴《拉斯維加斯太陽報》，如果這意味着展位租賃收入損失50萬美元，那就這樣吧。

但令 Comdex 與會者感到寬慰的是，AdultDex 拒絕永遠離開。1996年11月，他們只是把展位搬到了街對面的撒哈拉沙漠，這是一家摩洛哥主題的酒店賭場，在20世紀50年代因鼠幫（專指徹夜狂歡豪飲、成天忙於追求金髮美女的搖擺樂歌手）而聞名。

在黃色圓頂尖塔閃爍的燈光下，科恩也將成為湧進和湧出門廊的人之一。

在煙霧繚繞的賭場大廳裏，坐着他的客户：錢包鼓鼓、手機笨重、説話快速的大亨，身材苗條的成年女演員和老虎機前的演員，還有來自艾奧瓦州、眼睛睜得大大的 Comdex 參加者，他們的身份牌巧妙地翻轉着，以隱藏自己的名字。

在小型展廳裏，他們在充滿髒污的屏幕上展示他們的軟件名稱：The Dollhouse、Men in Motion、Virgins 2。

在另一個展台上，一家公司正在演示歌舞女郎直播(Showgirls Live) ，這是一種實時視頻傳輸，儘管速度慢得令人痛苦，但展示了脱衣舞娘在屏幕上脱衣服的情景——這種體驗每分鐘只需5美元。

珍娜·詹姆森（Jenna Jameson），一個大眼睛、豐滿的金髮女郎，同時也是這個行業中最受歡迎的成人明星，大肆讚美電子郵件的奇妙之處。“這比粉絲來信容易多了，”她告訴 CNN 的一名記者,“讓我告訴你。”

對科恩來説，這是他成為“國王”的機會。他下定決心要成為這一切的國王，因為他擁有所有在線俱樂部中最受歡迎的一個域名。他有Sex.com，他們會向他鞠躬。

尋找科恩的人中包括伊莎·哈巴里（Yishai Hibari），他是一位以色列音樂家，後來成為成人網站管理員，他想在網站上投放廣告。 據説科恩的流量是他的三倍。

科恩總是很健談，很親密，朋友們從來不會看到他心情不好。“我聽説你擁有Sex.com，”哈巴里告訴他。

“我不知道,”科恩含糊地回答。

哈巴里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如此謹慎。 “一切都不清楚,”他後來回憶説。 但他了解到，這就是科恩的方法，一種讓人們保持緊張狀態和保持槓桿作用的策略，儘管有些奇怪。

幾周後，科恩妥協了，告訴哈巴里與萊文森聯繫，商討在他的網站上購買寶貴空間的事宜，價格高達每條橫幅5萬美元。

可以看出，Sex.com並不漂亮，但是科恩用它作為一個“旗幟農場”，是一個商業妙招。凱文·布拉特（Kevin Blatt）是成人網站的營銷主管，他認為科恩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有遠見的人：

他看到了流量的價值，並意識到最好的賺錢方式就是在他的網站上儘可能多的展示橫幅廣告。

“這太天才了,”他説。

沒過多久，成功就把科恩淹沒了，他的衣服上繡着Sex.com標誌。 即使在狂野西部色情網的統治者中，他也很快獲得了不體面的名聲。他起訴了所有在域名中使用“Sex”的人。

Sexia.com的所有者 謝爾蓋·比爾拜爾（Serge Birbair）就是其中之一，用他的話説，這就是“被斯蒂芬·科恩騷擾”。在面臨科恩的訴訟時，他沒有錢來反擊這位流量之王。相反，他選擇了妥協，將Sexia.com交給了科恩。

“我花了很多錢來保護自己，也遭受了很多痛苦，”一位色情業者在屈服後這樣説道。“最後，我覺得不值得為此而戰。”但科恩陶醉於這種力量。沒有人能阻止他，因為Sex.com歸他所有。

全世界也在關注網絡色情爆炸。《華爾街日報》對網絡色情“迅速成為互聯網羨慕的對象”感到驚訝。當許多其他的網絡前哨站在搖擺不定的時候，成人網站每月收入數百萬美元。

《華爾街日報》的這篇文章，詳細描述了色情行業的創新者們不僅僅是在網上拍下了一些骯髒的圖片。

他們也在互聯網營銷中找到了一些精妙的創新，他們創造了“突然出現”的廣告，併成功地向訪問者推銷，讓他們實際上為訂閲支付費用。他們還創造了新的交付機制、安全的信用卡支付和直播視頻。

“互聯網色情作家運用精明的策略，主流網站會很好地模仿,”這篇文章裏説道。

而且，這一波浪潮中不僅僅只有男性，還有色情女王。

貝絲·曼斯菲爾德（Beth Mansfield）是一個單身母親和失業會計師，住在移動房屋時，她聽説有人在網上靠色情賺錢。

然而，曼斯菲爾德不想拍色情片，所以她開始仔細地整理其他網站的鏈接頁面。作為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她拒絕在她的文章中使用褻瀆的語言，而是用星號來代替sh*t和f*ck。但也許她最大的創新是打上品牌——用她的貓命名了一個叫 Persian Kitty 的網站。

​這個名字的神秘之處，在於這個網站的背後是一個女性，它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再加上曼斯菲爾德沒有透露她的真實身份，這又進一步推動了傳播速度。

不久之後，她就開始在網絡上銷售廣告，這些網站支付了額外的費用才能在她的主頁上列出來。 第一年，她賺了350萬美元。

在距離曼斯菲爾德位於西雅圖的豪宅幾英里的地方，一個名叫丹尼·阿什（Danni Ashe）的雄心勃勃的年輕脱衣舞娘在海灘度假時讀了一本關於 HTML 編程的書。

1995年，她在網上建立了自己的粉絲網站——Danni’s Hard Drive，作為發佈自己宣傳照片的地方。 後來，阿什想出了一個更賺錢的主意——收取會員費，這在當時仍是一個非常新的主意。

她聘請模特，上傳圖片、音頻採訪和視頻，然後每月收取15美元的訪問費用——成為互聯網上除《華爾街日報》之外的首批訂閲網站之一（後來華爾街日報也報道了這家網站）。

不久之後，阿什的年收入達到了250萬美元，據報道，她使用的帶寬比整個中美洲還要多。

隨着色情業巨頭成為互聯網羨慕的對象，聯邦政府並沒有對其採取強硬的措施。

1997年6月26日，經過一年多關於互聯網審查的激烈辯論，美國最高法院以違反第一修正案為由否決了《通信規範法案》。這是一個里程碑式的決定，保護了這個年輕媒介不受政府監管。

正如幽默作家戴夫·巴里（Dave Barry）幾個月後在參觀了那年的AdultDex大會後所説的那樣，“這個快速增長的十億美元產業，無疑會想出新的更好的方法來幫助失敗者擺脱困境。”

但不管是好是壞，網絡色情都一直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