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的一場大火，告訴你什麼叫文化認同感_風聞

巴黎聖母院失火，卻在國內燒出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本來筆者當時就想寫一寫自己的觀點，奈何前兩天在趕一篇文章，就只能往後拖一拖了。不過也好，雖然事件熱度已經降低了，但是事件剛發生時的非理性情緒也逐漸冷卻。因此可以比較理智地聊一聊這件事了。

巴黎聖母院失火這件事之所以鬧得這麼大，是因為失火的不是一棟普通的建築，而是一棟具有歷史和文化意義的建築。可能絕大多數網友都會覺得，這句話就是一句廢話。但是接下來一句，這棟建築代表的是誰的歷史誰的文化？這個問題卻是值得好好思考的。

在這件事上，網上輿論高度分裂。最極端的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法國火燒圓明園，不尊重其它文明的文化遺產。這次失火純屬活該。另一種則認為巴黎聖母院是人類文化的瑰寶，其失火是全人類的不幸。在這件事上幸災樂禍是狹隘民族主義。等等。

其實這事也就是個老房子失火，屁大點事。能被炒得這麼熱，這一現象本身就值得深思。其實最近幾十年人類所遇到的文化災難也不少。比如2001年塔利班炸燬巴米揚大佛，伊拉克戰爭之後美軍洗劫伊拉克的巴比倫寶藏博物館，2015年8月伊斯蘭國恐怖分子炸燬巴爾夏明神廟，2018年9月巴西博物館失火，以及兵馬俑在美國被毀壞等。巴米揚大佛建於大約公元5世紀。伊拉克的巴比倫珍寶產生的時間更是有4000年曆史。敍利亞的夏爾巴明神廟修建於公元1世紀早期，距今差不多2000多年。巴西博物館則藏有包括古埃及、古希臘羅馬文物，拉丁美洲多個民族不同年代的文物及藝術品，以及巴西500年曆史文獻資料等。兵馬俑更不用説了，可以説是中國最著名的文物之一。這些事件中被毀壞的文物每一件都遠遠比巴黎聖母院歷史更悠久，稀缺程度更高，但是這些事都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這就説明，巴黎聖母院失火這件事引起巨大輿論風波，絕不是因為巴黎聖母院的歷史文化價值有多高，而是其它一些外在因素導致這件事受關注。

這些外在因素有兩點。其一是法國的國家實力。其二則是巴黎聖母院的歷史文化歸屬。

法國的國家實力就不多説了。聯合國五常之一，西方文明的文化中心。所以法國發生這樣的事情，必然會引起輿論的關注。另外，法國作為發達國家，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也確實夠讓人驚詫的。

另一方面，巴黎聖母院是這些遭遇毀壞的文物當中唯一屬於基督教文明的。巴米揚大佛是佛教文物，巴比倫寶藏屬於兩河流域的古巴比倫。巴爾夏明神廟最早供奉的是羅馬帝國接受基督教之前的神靈。巴西博物館的藏品大部分也不屬於基督教，兵馬俑更不用説了。現在的國際輿論幾乎完全由西方文明把持。這些文物不屬於基督教文物，毀壞了和他們關係不大，自然不會受到太大關注。而巴黎聖母院失火這件事之所以如此受關注，主要還是因為這些所謂的國際輿論主要由基督教文明把持。這次失火其自身文明的重要文物遭到了毀壞，讓他們感受到了切膚之痛。

**文物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文物具有文化屬性。**只有有了文化認同，文物才會產生價值。這種價值並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本身值多少錢，而是因為這些東西成為文化傳承的精神象徵。**脱離了文化認同以及文化傳承的使命，文物也就喪失了其價值。**比如這次失火涉及到的荊棘冠，在其他人看來這不過是荊棘編成的圓環，分文不值。但因為據傳説這個頭冠耶穌死之前帶過，就成了基督教的聖物。在基督徒眼中，荊棘冠不會因為其價值低就不重要，也不會因為荊棘冠和裹屍布都是在耶穌死後1300多年突然冒出來的贗品而有所輕視。與此相反，上述其它幾件文物被毀壞事件，因為所毀壞的文物不屬於基督教，所以西方社會無論是輿論還是民眾都並不在意這些文物的毀壞，這些事自然就沒有引起多大波瀾。

可能筆者的這一觀點很難獲得那些具有國際主義精神的人的認同。他們總是認為人類不同文明的文化遺產都是屬於全人類。雖然所謂的國際主義精神同樣也源自西方文明，但是真正抱有這種想法的人可能也就只有一部分中國人。因為中華文明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兼容幷蓄，並沒有太多的排外思想。其它文明的宗教和思想經過適當改造之後，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中華文明。佛教的傳入和對佛教的改造大部分人應該都知道。基督教早在唐朝就以景教的名稱傳入中國，同樣也進行過一定的中國化改造。至於伊斯蘭教，明清時期中國的一部分伊斯蘭宗教學者就開始以儒詮經，運用儒家學説的概念、範疇、語詞與表述方式解釋伊斯蘭教義。再加上中華文明中傳統的“天下”觀，習慣於用人類社會的整體角度思考問題。所以一部分中國人瞭解了西方文明的國際主義精神，很容易引起共鳴，並真的相信了。但是所謂的國際主義精神並不是西方文明的主流思想。西方文明屬於亞伯拉罕一神論宗教。一神論宗教最看重的就是身份的認同和區別。對自身宗教的狂熱信仰和對異教徒的仇視是其宗教核心。無論是基督教還是伊斯蘭教都是如此。西方文明所謂的國際和中國人理解的國際並不完全一致。中國人所理解的國際是包括所有國家。但是西方文明所謂的國際有些時候是隻包括基督教文明的國家。所以絕大部分時候，西方文明主要還是關注與自身內部。他們關注外部主要出於利益的擴張。而他們收藏其它文明的文物，只是滿足好奇心和佔有慾，並沒有將其它文明的文物當做人類文明的珍惜遺產，沒有珍藏和傳承的使命感。這一點從美國很多博物館對待中國文物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在美國的很多中國文物都缺乏保護措施，展覽大廳還被直接出租。甚至還有故意毀壞文物的行為。比如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就被大英博物館剪成了三段。這也是為什麼在美國故意毀壞兵馬俑都不算犯罪的原因。

像這樣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並不僅僅發生在文物領域，而是廣泛發生在中國與西方文明交流的各個領域。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9.11事件之後對“恐怖主義”的界定。所謂恐怖襲擊，實際上是基督教文明和伊斯蘭文明之間戰爭的延續。這兩個極度排外又相互仇視的宗教文明之間相互鬥爭了上千年。這期間既有阿拉伯帝國征服西班牙，基督教世界的十字軍東征，也有後來的突厥攻佔君士坦丁堡。在這些戰爭中，平民從來都沒有被豁免。**僅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在耶路撒冷一座城市，十字軍就屠殺了七萬平民，十倍於9.11事件死亡的人數。**別忘了，後邊還有八次十字軍東征，所攻打的城市也絕不僅僅只有耶路撒冷一座。到了近代之後，西方文明興起，作為伊斯蘭文明主體的奧斯曼帝國被肢解，大部分領土都淪為西方文明的殖民地。儘管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大部分伊斯蘭地區獨立建國，但是在經濟上和軍事上依然受西方文明控制。本拉登對美國發動聖戰，既有宣揚伊斯蘭聖戰的宗教因素，也有號召伊斯蘭世界擺脱西方影響的現實訴求。本來9.11事件和中國無關，甚至還給咱們提供了十年的發展機遇期，因此以旁觀者的角度報道這件事應該更合適。但是也可能本着對大量平民喪生的悲憫，也可能被西方宣傳工具洗腦，國內輿論完全按照西方的觀點報道這件事，想當然地認為咱們和西方文明是反對恐怖主義的同一個戰壕內的盟友。但是當新疆發生暴亂以及昆明發生暴恐襲擊，西方媒體完全不把這些事當做恐怖襲擊來報道，反而卻報道説這是因為中國政府壓迫穆斯林而導致的反抗，對在恐怖襲擊中犧牲的無辜平民沒有任何的同情和憐憫。於是國內輿論驚詫了，覺得西方媒體在玩雙重標準，毫無基本的人性和良知。但其實西方媒體這麼報道沒有任何問題，完全符合西方的價值觀和思維邏輯。從文化認同的角度來講，在西方人眼裏，咱們都是異教徒。儘管他們不大可能再如聖經舊約中那樣隨意殺戮異教徒，但是他們對異教徒也不會報以任何不必要的同情。而從文明競爭的角度來講，中華文明的復興絕對是西方文明所不樂見的。所以他們會想盡方法阻礙中華文明的復興進程。挑唆內部矛盾，挑起中華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的衝突，都是有效手段。所以西方文明的報道態度完全符合他們的目的，是一場非常漂亮的輿論戰。這給國內的媒體和民眾好好上了一課。

總之，無論是9.11事件還是這次巴黎聖母院失火，國內對西方文明報以同情和理解，我更願意相信是因為國內的媒體和部分民眾超越了文明認同的狹隘視角，而不是出於對西方文明的皈依。當然也絕不排除有一部分人有這種想法。只是這種國際主義思想和人類大同的理想西方文明未必認可。將這種想法強加給對方，只會引起更深的矛盾。

另外就是，有國際主義思想和人類大同的理想，不等於就要忘記自己的文明認同。每個國人都應該牢記自己是個中國人，是中華文明的傳承者。所以，那些高舉國際主義精神對巴黎聖母院失火大感惋惜的人，請你們先敦促美國先把破壞兵馬俑的罪犯定罪再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