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還能重回昔日輝煌嗎？_風聞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海國圖智研究院”

原標題：The Open World: What America Can Achieve After Trump

來源：Foreign Affairs

作者信息

米拉·拉普-胡珀（Mira Rapp-Hooper），美國新安全中心（CNAS）亞太安全計劃的兼職高級研究員。麗貝卡·萊斯娜（Rebecca FriedmanLissner），喬治城大學政府部門的博士候選人、耶魯大學2015-2016學年的國際安全研究預測研究員。

編譯摘選

內容摘要：自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以來，美國公眾愈加懷念對冷戰後美國領銜“世界雄霸”的時期，並希望可以重回昔日的輝煌。隨着中國和俄羅斯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着愈發主導的角色，它們與美國的競爭也愈加激烈。美國開始調整政策，提倡國際體系的開放和自由，擁護政治獨立，維護全球共同領域的開放性。同時,美國應阻止非軍事侵略，特別是發生在國際法薄弱或根本不存在的新領域的侵略，如人工智能，生物技術和網絡空間。

自2016年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當選以來, 哀嘆美國領導下的自由國際秩序（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統治世界政治的制度，規則和規範）的命運已經司空見慣了。眾多的專家指責特朗普顛覆了美國原本良好的大戰略，他們希望一旦特朗普下台後，美國可以繼續發揮蘇聯解體時無可爭議的世界霸主的角色。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像國內公眾相對的統一和國外真正的對手的缺乏的這些有利的條件已經不復存在，美國的領導者必須認識到這個事實並且適當地調整他們的策略。

美國的領導者們認為世界上其他的國家會慢慢地接受自由秩序的基本前提，包括民主、自由貿易和法治。同時，他們還認為，憑藉人類歷史上無可匹敵的經濟和軍事實力，美國可以追求外交政策來阻止強國對手的崛起。然而到了2008年，美國在國際事務上磕磕絆絆。美國在處理中東問題上失策，隨後又遭受全球金融危機，這些都在向潛在的競爭對手傳遞信號：美國不再是無懈可擊的競爭對手了。在計算和人工智能（AI）方面的技術進步使較弱的參與者能夠直接與美國競爭。

與其浪費其仍然相當強大的力量來恢復自由秩序或者重塑自己在世界上的形象，**美國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能夠確切實現的目標上：**保持國際體系的開放和自由。

2018年6月中俄領導人在北京會晤 圖源：Foreign Affiars

競爭的迴歸

在蘇聯解體後的近三十年裏，美國沒有明顯的地緣政治對手。然而今天，它有兩個。**第一個是俄羅斯，一個復仇主義大國，但它停滯的經濟使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破壞者，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挑戰者。**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卻不能把這場戰役打好：他把俄羅斯重要的混合性戰爭，網絡戰和核力量整合到一個不對稱的防禦戰略中，讓這個國家的影響力遠遠超過它的實力。俄羅斯永遠不會真正地挑戰美國的統治地位，但它將破壞歐盟和北約成員國的民主進程，並在可預見的未來威脅前蘇聯國家。

**美國的第二個競爭對手，中國，有望成為其唯一真正的競爭對手。**在20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中國領導人以犧牲地緣政治權力為代價，致力於經濟增長和國內穩定，美國也因此從中收益。但自2012年新領導人上任以來，中國在亞洲地區的影響力不斷上升。就GDP而言，中國現在有望在2030年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中國的技術部門在研發與發展的支出和市場規模方面已接近美國。

由於人工智能等顛覆性技術，傳統的實力測量只是討論的一部分。人工智能可能會以迅速但不均衡的方式傳播，隨着軍事對人力的依賴程度降低以及破壞變得更有針對性，人工智能可能因為降低了衝突成本而導致衝突升級。隨着軍事對人力的依賴程度降低，破壞也變得更加準確。然而，儘管美國技術部門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部門，但有跡象表明美國政府可能無法利用它。

美國政府和技術部門之間的緊張局勢是一個問題，但國內兩極分化是一個更為根本的問題。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中間立場，這意味着任何議程- 包括曾經兩黨合作的外交政策倡議 - 都可能被立法者、媒體和公眾政治化。這不僅會導致在最重要的外交政策選擇上產生分歧，比如何時何地使用武力，**而且，隨着總統的位置從一個政黨移交到另外一個政黨，它也可能導致外交政策發生戲劇性的變化，使美國變為一個始終無法預測的全球角色，幾乎所有問題都沿着黨派線分裂，兩極化在國內造成了可供外國勢力利用的裂縫，**正如俄羅斯在2016年總統大選中進行黑客攻擊和傳播虛假信息一樣。總而言之，這些國內趨勢將使美國更難以維持一致的全球戰略，並使其競爭對手更容易堅持自己的立場。

**雖然戰爭仍是一種威脅，但重新興起的大國競爭更有可能表現為持續的低級衝突。**二戰後的國際法禁止侵略性的常規戰爭和核戰爭，但對低於軍事力量門檻的脅迫隻字未説明。中國和俄羅斯具有破壞性的常規軍事和核武器能力，但雙方都希望避免全面的戰爭。他們將通過更微妙的手段來追求破壞性策略，包括黑客攻擊，政治干預和虛假信息。自冷戰以來，這種持續的競爭從未出現過，美國需為此做好戰略準備。

開放的道路

美國的首要任務應該是保持全球開放。美國應該把重點放在一個更為温和的目標上：確保所有國家都可以自由地作出獨立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決策。在地緣政治上，開放的承諾意味着美國將不得不阻止一個霸權對手或集團通過封閉的勢力範圍控制亞洲和歐洲，或同時控制這兩個地區。

**開放的最大挑戰在印度太平洋地區：****在這片領域，中國將越來越多擔任區域領導。**例如，中國已經成為東南亞許多國家的主要貿易和發展夥伴; 如果中國利用它建造的人工島基地來阻止中國南海的航行自由，或試圖利用其通過基礎設施投資獲得的影響力來強迫其合作伙伴，那麼封閉的領域即將出現。**為了保持印度洋太平洋地區的開放，美國應保持其在東亞的軍事力量，並可靠地承諾捍衞其在該地區的盟友，包括日本，菲律賓和韓國。**它還必須通過重新致力於區域外交和與多邊聯盟合作來支持區域國家的政治自治，以確保中國尋求制定的任何規則都是透明和非強制性的。

在歐洲，俄羅斯既無法主導歐洲，也無法與美國進行持續的區域同行競爭。然而，俄羅斯仍然具有強大的軍事能力 - 特別是其核武庫 – 而且俄羅斯與東歐的地理距離使其能夠在那裏發揮相當大的影響力。然而，俄羅斯在根本上缺乏建立封閉勢力範圍的能力。因此，美國的利益在於阻止俄羅斯企圖破壞，自2016年以來，由於特朗普政府對莫斯科病態的熱情以及與歐洲盟友的緊張關係，美國未能做到這一點。

美國還應該優先考慮全球共同領域的開放性，特別是在海洋和太空方面。海上開放，即船隻在國際水域自由通過的能力，對全球貿易和商業以及美國的利益至關重要。儘管中國並未阻止其海岸附近的商業航運，但它通常違反國際法，阻礙南海的軍事航行自由。這是美國應該拒絕接受的。由於衞星技術的廣泛應用，太空已經成為公共領域的一部分。在太空中，保持開放性要求航天器不受阻礙地運行。然而，在諸如網絡空間等新領域，現在沒有任何法律或規範機構可以與那些管理海洋和空間的機構相媲美，美國也不能指望其他國家建立反映其單方面偏好的全球安排。

路透社：2013年6月，中國宇航員在內蒙古自治區着陸後從返回艙中出來

貿易提供了另一種潛在的合作途徑。中國，俄羅斯和美國都是WTO的成員，他們的成員資格意味着至少在名義上各國同意互惠和非歧視等原則應該支配國際經濟秩序。美國不應指望中國進行全面的經濟改革，但也不應該允許中國保護國內企業免受國際競爭的同時享受WTO帶來的貿易利益。因此，美國及其盟國應準備對中國和其他違反規則的國家施加多邊壓力，包括通過禁止不公平貿易政策的新協議。 

未來秩序

美國不需要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在全球各個角落佔據主導地位，其在制定戰略時應該認識到，非自由主義大國，特別是在他們自己的後院，將對世界事務產生一些影響。**美國必須避免讓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大國相信，他們改善國際地位的唯一機會就是通過災難性的戰爭。**開放才應該是我們的目標，而不是主導。

美國不應試圖阻止其非自由主義的競爭對手獲得任何正式的影響力，而應該敦促他們接受開放和獨立的原則，作為繼續在舊自由秩序的現有制度內運作並創造新的原則的條件。維護舊機構，包括改革安全理事會和世貿組織，加強這些機構的國際合法性，對於保持大國合作的場所至關重要。

我們接受美國的競爭對手會產生一些影響的事實，但這並不等於將影響力轉讓給他們。為了抵禦傳統的侵略形式，美國必須保留軍事力量以阻止中國強行謀求在亞洲的主導地位，妨礙俄羅斯強行顛覆歐洲的現狀。

**美國也應該準備好阻止非軍事侵略，特別是在國際法薄弱或根本不存在的新領域，如人工智能，生物技術和網絡空間。**在國際法缺席的情況下，美國及其盟國的行動將定義着國家行為可接受的界限。美國要與志同道合的國家合作，制定其競爭對手可能不支持的規範，通過形成部分國際共識，美國可以使與其對立的規範難以形成。

美國無可爭議的主導地位的喪失要求美國實現聯盟的現代化，並採取多元化的方式來建立國際夥伴關係。目前，美國聯盟主要是為了抵禦國家之間的軍事衝突。美國應該開始關注盟國可以為集體防禦做出的全方位戰略貢獻，同時也可以與民主和非民主國家建立暫時但權宜之計的夥伴關係，特別是那些擔心被強勢地區大國主導的國家。

蘇聯解體後的單極時刻給予美國巨大的行動自由，美國幾乎不需要做出任何讓步。對於那些懷念冷戰後美國統治地位的人來説，試圖重新奪回這種地位是很有誘惑力的。不幸的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裏，這種奢侈的想法將無法實現。美國必須承認，儘管它的絕對實力依然強大，但它的相對實力卻降低了：它不能單方面地向世界發號施令。

美國應該優先考慮開放和政治獨立，而不是試圖沿着自由主義的方向改變世界。這一戰略將在為二十一世紀做準備的同時保留自由國際秩序的基本要素，其中有限的合作將與新加劇的競爭和衝突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