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讓一下，C位我給水獺君了_風聞

四月上旬，我經歷了加入貓盟後的第一次出差，被傳送去參加第14屆IUCN國際水獺研討會。中國人在中國給全世界的水獺開了個會，這在野保圈子裏是特別了不起的大事兒。這次大會在的青川縣的唐家河自然保護區舉行，聯合主辦方之一是來自香港的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後簡稱：嘉道理）。

132名來自29個國家的科研及保護人員因水獺聚集在了這個被稱之為中國森林生態系統獸類遇見率最高的自然保護區。

這是什麼小可愛你知道麼？圖片來自Taco和Jane

作為主要的承辦方，嘉道理為這個大會準備多時，但我問了Bosco和李飛才知道，原來早在他倆參加第13屆水獺研討會時，就申請了下屆會議的主辦權，將舞台轉移至中國。那時，還是2016年。

三年後，大會如期而至。它將水獺作為我國保護動物的關注度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被忽略了近60年後，水獺終於開始走入公眾的視野。更多戳：一直網紅，持續被遺忘，是時候認真對待中國水獺了。

唐家河保護區擁有歐亞水獺，你看到了嗎？馬文虎攝

嘉道理的人説：“我們要走出去，抬頭做保護，看看外面的世界都發生了什麼，把國外的經驗帶給我們自己的野生動植物研究與保護。”

我想，國外的水獺專家一定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多來自中國的聲音，而我們的科研人員也一定收穫了許多有關水獺的國際”乾貨“。

歐亞水獺，馬文虎攝

這場大會從4月9日開始共持續了4天。作為東道主的中國水獺專家和保護者們打頭陣進行了學術分享，主題是：

中國水獺的在地保護

在2018年的時候，來自中山大學瀕危動物行為與保護實驗室的**張璐老師（表白專用粉）**就已經通過模型，初步推測出了目前全國範圍內適合歐亞水獺的潛在棲息地。

圖片來源：

The neglected otters in China: Distribution change in the past 400 years and

current conservation status

，Zhang et al. 2018

上圖的紫色斑塊代表着歐亞水獺在中國的潛在棲息地，包括：成片完整的青藏高原地區、帶狀型的東北地帶和零零散散的東南片區。

雖然建模的數據不會精細至每個省份每個鄉鎮，但是卻大致説明了我國歐亞水獺的分佈現狀。你問我為什麼不提亞洲小爪水獺和江獺？

因為關於它倆的有效可靠的分佈記錄少到連建模都建不了。這是心酸、卻不可避免的事實。

被庇護的高原

目前，三江源也許是我國歐亞水獺種羣最為健康與密集的地區之一。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拍到的歐亞水獺寶寶

早年就駐紮在玉樹州的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後簡稱為山水），現在也在三江源地區研究當地的歐亞水獺。更多戳：關於水獺，你知道的還是太少了，我也是

負責水獺項目的韓雪松，他的隊伍為摸底水獺，走了279千米樣線；曾在一條51千米長的河道內一次性撿到過1749份水獺糞便；安裝的21個紅外相機點位有14個拍到了水獺；在1280天的相機工作天數中共記錄到水獺941次。

山水走樣線時的水獺糞便記錄

張璐也同樣在玉樹的結古鎮和昂塞鄉做相關的研究，密切關注着歐亞水獺的高原分佈、種羣數量、食性和棲息地選擇，安裝的紅外相機也得到了許多有趣的影像。

中山大學瀕危動物行為與保護實驗室記錄到的歐亞水獺紅外影像。第一二三五段視頻拍攝於唐家河，第四段拍攝於青海昂賽，記錄了水獺的排尿標記行為。

“無論是模型還是實際情況，根據已有的研究，目前玉樹的確擁有中國最好的歐亞水獺種羣，完整連片的棲息地、當地不殺生的佛教思想、和不吃魚的飲食體系，讓這裏的水獺看起來衣食無憂。” 兩位水獺迷，韓雪松和張璐，總結出了差不多的概況。

圖片來自韓雪松

不過，河道垃圾、大量市場魚的放生和硬化固化的河岸，也在逐漸改變水獺優質的活動場所。

山水特地製作發明了一種小鐵皮箱子，讓水獺在裸露的河道兩岸有能夠躲藏的場所。紅外相機告訴我們，水獺頻頻光顧這些裝置，還留下自己的氣味訊號，親測有效！

圖片來自韓雪松

圖片來自韓雪松

山水還通過與政府商討，促使了三江源地區頒佈禁令，禁止在各主要河道放生任何魚類，減少入侵物種如鯽魚、鯉魚對當地淡水系統的破壞；而魚數量的減少會如何影響水獺的食物與生存狀況則是雪松和張璐老師接下來一個很重要的共同課題。

圖片來自網絡

總的來看，三江源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藏民眾生平等的處世理念也讓野生動物得到了很好的庇護。保護好高原地區的水獺源種羣和河流，由上至下，我們或許可以在未來期待歐亞水獺的自然擴散，讓它們慢慢回到低海拔的平原地帶。

信息缺乏的東北地帶

再看，東北地區也有連續的紫色斑塊，雖然棲息地優質，但盜獵嚴重，所以適合歐亞水獺的地方可能沒有想象的那麼多。

中山大學的楊立，就將水獺在東北地區的歷史變遷結果整合成為保護成本圖層，將這個圖層應用在保護規劃裏面。

結果發現，受到狩獵壓力、生境退化的影響，東北地區的水獺分佈不斷退縮，現在僅分佈於大興安嶺、小興安嶺深山，三江平原和長白山一帶仍略有殘餘。

圖片來自 Yang et al. 2018

在劇烈的人為干擾下，東北水獺的生存現狀仍不明確，需要更多的科研力量去一探究竟。

所以，若能在大興安嶺北部和小興安嶺中部地區建設保護地，對保護當地的水獺種羣來説意義非凡。

刻不容緩的的東南片區

我國東南部有大量的淡水資源，大片土地都是曾是歐亞水獺理想的棲息地。

圖片來自Zhang et al. 2018

然而，2000年之後，確鑿發現歐亞水獺的地點僅剩圖上稀疏的小三角地區了。

對於東南部的它們來説，種羣即便有，也大多小而脆弱，並未更多地發揮其水中頂級捕食者該有的生態作用；水庫中、魚塘裏、家後院，我們的水獺就這樣在夾縫中求生存。

圖片來自網絡

也因如此，在中國東南部地區做水獺研究和保護的人寥寥無幾。嘉道理從2004年起開始資助海南島的水獺研究項目，2012年開始對海南水獺進行更深入的調查和保護；2016年開啓了對珠江三角洲地區水獺種羣的關注。

​其中，後者最為貼近人類的生活，不得不努力適應飛速的城市發展。

圖片來自Li et al. 2017

在調查的廣東省島嶼中，只有橫琴島和高欄島發現了水獺糞便，橫琴島還幸運地記錄到了歐亞水獺的影像。

然而，情況不容樂觀。

圖片來自Li et al. 2017

Bosco就親眼見證了橫琴島這十幾年來自然資源和景觀的一步步收縮和變化。圖片來自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

又是這樣的故事，這好像是所有的野生動物都必須面臨的幾大魔咒：棲息地的喪失、各種垃圾污染和人獸衝突等等，都一步步將它們逼到絕境。

而曾經擁有江獺的**川山羣島，它的故事則是每一個水獺棲息地沒落的縮影，**老一輩記憶中的江獺也許只會成為一個永遠的傷痛。嘉道理找遍了川山羣島就是沒有找到任何水獺的蹤跡。

在人口稠密的、我國東南部地區生存的水獺比起其高原的親戚，每天都可以説是過着驚心動魄的日子。如今，星星點點的殘留種羣，只能説是再次凸顯了它們的頑強，適應能力的出色，絕非我們友善的共處模式。

川山羣島的垃圾海岸 圖片來自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

其實，有食物和較為乾淨的水環境，它們就能待下去。

但如果人類偏偏不讓呢?

嘉道理以及海南吊羅山自然保護區的團隊合作研究了吊羅山的水獺現狀，本有着歐亞水獺和亞洲小爪水獺的富饒雨林，兩年來只有三次獨立的亞洲小爪水獺記錄，並未發現歐亞水獺。

圖片來自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

低海拔的人為干擾例如捕魚和盜獵，似乎影響着水獺的分佈，它們繼而往海拔稍高的地區移動生活。在未來，我想，繼續鼓勵和加強反盜獵會是吊羅山保護工作的重中之重。

聽了一上午的報告，加上後來的採訪，我有了這樣的感覺:

**在三江源佛教信仰的温柔庇護下，水獺的隊伍得以日漸壯大，而中國的另一邊，則面臨着一個截然不同的極端。並不是每一塊地方都有大熊貓來撐傘。**這種時候，能靠的只有人, 而我們的人手明顯不足。

我們對水獺這一水生系統的頂級捕食者所展現出的關注和興趣，遠不能匹配它的生態價值。倘若山川河流中沒有了它們，便就意味着我們失去了大量的能被稱之為健康、完整的淡水資源。

這，難道不值得深思與追溯麼？

當看到印度、尼泊爾和新加坡地區紛紛有數位研究人員上台分享成果時，我想我們應該做得更好。

當看到韓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歐亞水獺從幾乎消失到再次遍佈全境時，我覺得我們也可以做到。

我在唐家河親眼看到了這隻水獺，被它深深地觸動了 圖片來源：巫嘉偉

無論如何，國內的水獺研究和保護已經開始，並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里程碑，以此作為起點，我們能做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