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可能會達成貿易協定，但永久和平仍然遙遠【走出去智庫】_風聞

走出去智庫觀察

最近，美國總統特朗普宣佈將對價值110億美元的歐盟產品徵收關税，作為回應，歐盟威脅對價值120億美元的美國產品徵收關税。美歐之間的貿易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相比之下，一年前由特朗普首次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税而發起的中美貿易戰，目前則顯得平和許多，雙方釋放出大量的利好信號。中美間第九輪高級別經貿磋商已結束，雙方討論了知識產權保護、技術轉讓、非關税措施、服務業、農業、貿易平衡、實施機制等協議文本，取得新的進展。

據路透社報道，美國貿易代表今日（4月30日）到北京，試圖敲定協議細節、終結兩國的貿易戰。市場對此反應樂觀。不過，一片樂觀情緒之下，走出去智庫（CGGT）合作伙伴——牛津經濟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宏觀經濟情景研究主管Jamie Thompson提出理性與冷靜的觀點：上調的關税逆轉緩慢是常態。

Jamie Thompson通過對過去30年中100多個國家的分析，指出加徵的關税平均需要4到5年才能徹底取消。而且，在經濟增長放緩時期，關税逆轉尤為緩慢。

更值得注意的是，對美國公眾的調查以及民主黨候選人的貿易政策態度表明，無論特朗普是否在任，未來貿易戰不會輕鬆停戰。

走出去智庫（CGGT）今日獲授權刊發該報告的簡報，供關注中美貿易局勢的讀者參考閲讀。

要 點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作為關鍵因素，非貿易政策的立場以及與之相伴的市場反應將對經濟產生向下作用。相比之下，貿易成本降低後所帶來的直接影響則小得多。

2、在經濟增長低迷時期，關税迅速逆轉的現象尤為罕見。超過1/3的國家在平均GDP增速低於長期趨勢至少1個百分點(在關税上調前或上調後的頭兩年)的時候經歷了關税上調。

3、調查表明，和美國與許多其他經濟體相比，對美國與中國貿易的反對程度更高。這種觀點跨越了政治鴻溝，大多數民主黨人認為中國對美國的貿易政策是不公平的。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Jamie Thompson

牛津經濟研究院宏觀經濟情景研究主管

● 對中美貿易談判的進展感到興奮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反觀歷史先例，上調的關税實現逆轉素來緩慢，再考慮到當前對兩國關係的政治壓力，當下持續升温的樂觀情緒就顯得有些尷尬了。雖然兩國可能會達成貿易協定，但永久和平仍然是一個更遙遠的前景。

● 隨着貿易談判取得進展，對貿易戰的預期也發生了逆變。基於對跨國市場對積極正面新聞事件的反應分析，過去六個月股市的平均漲幅全面上升，對中國股市的影響尤其明顯。

● 宏觀影響主要取決於其他發展。根據我們最新的“全球情景服務”（Global Scenario Service）估算，貿易成本降低所帶來的直接影響相對較小，同時該模型也説明政策抵消限制了現有保護主義措施的影響，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也具有重要意義。

● 關税逆轉緩慢是常態。通過對過去30年中100多個國家的分析，我們估計加徵的關税平均需要4到5年才能徹底取消。

● 證據還表明，美國經濟最近失去動力，如果繼續下去，這對徹底改變特朗普總統的貿易政策是極為不利的。從歷史上看，在經濟增長相對緩慢的時期，也就是增長率低於長期趨勢（在關税上調之前或上調後的頭兩年）至少1個百分點時，關税逆轉尤為緩慢（圖1）。

圖1關税上調後逐漸解除的時間軸*****

*1998年~2017年期間。平均税率上升1至4個百分點。經濟增長放緩是指經濟增長率低於長期平均水平(在關税上調之前的5年或之後的頭2年)至少1個百分點時

● 政治壓力也意味着貿易戰休戰不會那麼輕鬆易得。調查證據突顯了公眾對中美經濟關係的廣泛關注。結合2020年總統大選主要民主黨候選人的貿易政策態度，無論特朗普總統是否在位，都沒有明顯跡象表明中美爭端將達成一個順利而永久的解決方案。

隨着美國和中國越來越接近達成貿易協定，我們研究了貿易戰歸於和平的潛在影響及其可能性。

市場對貿易戰的希望有所上升

根據貿易戰出現積極進展時的金融市場走勢，可以看到市場對貿易戰的預期發生了鉅變。為了衡量投資者對貿易戰新聞的反應的演變，我們首先篩分出過去一年中出現的具有明顯實質意義的積極性進展事件（總共16次）。然後，我們估算初始的市場影響，計算每個事件發生前的一個工作日與隨後的下一個工作日之間的峯谷變動（除去可以由樣本期間每個資產價格的一般變動來解釋的轉變）。

在過去六個月中，積極的貿易政策新聞的平均影響已全面上升。中國內地的收益尤其顯著**，其他亞洲市場的收益則較為顯著****（圖2）**。

圖2 過去一年****股市對貿易戰正面新聞事件的反應

*基於2個工作日內峯谷變動減去樣本期間平均值的事件影響

**法國、德國和英國的平均值

***中國香港、日本、韓國和中國台灣的平均值

直接的關税影響將會減弱

我們的模型説明了對全球經濟的潛在影響。在最新的“全球情景服務”（Global Scenario Service）中，對於近期關税措施迅速逆轉會帶來的影響加以量化，這一情景模型的經濟背景是中國政府採取額外刺激措施，以及發達經濟體面對較低的工資壓力，採取了比基準預測更為寬鬆的政策。

在這種情況下，全球經濟增長達到3.6％的峯值，2020年GDP將高於基準預測1.1％。但是，作為關鍵因素，非貿易政策的立場以及與之相伴的市場反應將對經濟產生向下作用。相比之下，貿易成本降低後所帶來的直接影響則小得多（圖3）。而且，如果貨幣緊縮程度更高而非更低，那麼上述對全球經濟增長的小幅度推動也會因政策而被抵消。

圖3牛津經濟研究院的上行情景中各因素對GDP的影響

*包括非貿易政策以及市場、家庭和商業信心的影響

關税逆轉緩慢是常態，經濟放緩時尤其如此

縱觀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成立以來的政策背景，特朗普總統迄今所採取的貿易措施在美國這段歷史中可以説是超乎尋常的（圖4）。到目前為止，關税的上漲使美國的平均關税税率提高了約1個百分點。

圖4：美國關税情景

*2018年數據為9月24日加徵關税以來的估計水平

特朗普曾威脅將對大約一半的中國進口商品徵收25%的關税，這將使美國的平均關税税率再提高1個百分點。如果對所有中國商品徵收更高的關税，意味着關税税率將再高出2個百分點，從而使得平均税率比特朗普當選前高出約4個百分點。

但從跨國家的歷史角度來看，特朗普的措施就不那麼惹眼了。在過去30年裏，100多個國家平均關税税率的增幅都至少等同於特朗普任期內美國的税率****增幅（見圖5）。

圖5過去30年裏的關税上調****事件

*1988年~2017年期間。關税上調指平均關税税率年增長至少1個百分點。若有國家有經歷了1次以上的關税上調，圖表會顯示其平均值。此圖排除兩個平均關税税率增長超過100個百分點的國家。

對這些歷史事件的分析表明，關税上調通常都是持久的。在與美國此次加徵關税類似的情形中（即總體關税已上升了1至4個百分點），我們可以看到在隨後的5年裏，在大多數情況下平均關税仍高於起始水平（從圖6虛線上方代表不同國家的藍色菱形數量佔絕大多數可以看出）。

圖6各國關税上漲的歷史持續性*****

*1988年~2017年期間。平均關税税率上漲1至4個百分點。菱形代表單個國家；藍色菱形顯示了關税初次上調後頭5年的平均關税税率。若有國家有經歷了1次以上的關税上調，圖表會顯示其平均值。

這種一旦確立就會持續的保護主義傾向或許並不令人意外，它已成為貿易中核心的程式化事實（stylised facts）之一。正如羅德里克所指出的，貿易的分配後果不太可能很快發生變化。因此，在沒有嚴重危機（將分配方面的考慮置於更廣泛的經濟擔憂之後）或重大制度變革（使得貿易政策不那麼容易受到狹隘壓力集團的影響）的情況下，就很難有其他誘因會促使上調的關税實現逆轉。

值得注意的是，在經濟增長低迷時期，關税迅速逆轉的現象尤為罕見。超過1/3的國家在平均GDP增速低於長期趨勢至少1個百分點(在關税上調前或上調後的頭兩年)的時候經歷了關税上調。在這些國家中，在1年內逆轉關税上調的國家不到1/10，在2年內逆轉關税上調的國家不到1/4，在3年內逆轉關税上調的不到1/2（圖7）。這與特定國家的實證研究相符合,這類研究強調了商業週期內貿易保護的敏感度。

圖7經濟增長放緩時歷史上進口關税上漲的消散*****

*1988年~2017年期間。平均關税税率上漲1至4個百分點。經濟增長放緩是指當經濟增長率低於長期平均水平至少1個百分點(在關税上調之前的5年或之後的頭2年)。

**包括上調的關税未完全取消的情況

政治壓力意味着貿易戰休戰不會輕鬆易得

上調的關税之所以持續存在，主要原因來自於政治方面**。**研究強調了遊説力量在推動貿易保護的國家裏所起到的作用,政府授予的關税保護與受益行業及其遊説力量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貿易保護受益者的確定性和貿易自由化受益者的不確定性之間的對比。

政治壓力的重要性不容忽視。中國的戰略目標、產業政策和技術轉讓引發了潛在的緊張情緒，在此背景下，民意調查發現美國公眾一直高度關注中美經濟關係。在今年早些時候的蓋洛普民意測驗中，43%的受訪者認為中國的經濟實力構成“重要”威脅，46%的受訪者認為其在未來10年內對美國重要利益構成“關鍵”威脅（圖8）。去年皮尤研究中心民意調查顯示，同樣大比例的受訪者將美國對華貿易逆差視為“有些嚴重”的問題（34％）或“非常嚴重”的問題（48％）。

圖8  美國公眾對中國的擔憂

*2019年2月蓋洛普調查，詢問有關中國經濟實力在未來10年對美國重要利益的威脅。

**2018年春季皮尤研究中心調查，“不”代表了“不是那麼嚴重”以及“不是問題”。

對中國的經濟擔憂不是最近才出現的現象。在2012/13年度以來，在首次提出上述調查問題時，超過80％的受訪者都表達了對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和中國經濟實力的擔憂。而且，正如我們2018年評論美國貿易政策問題公共民意調查時所強調的那樣，和美國與許多其他經濟體相比，對美國與中國貿易****的反對程度更高。

這種觀點跨越了政治鴻溝。例如，根據去年夏天的蓋洛普民意調查，大多數民主黨人認為中國對美國的貿易政策是不公平****的（圖9）。

圖9  持有貿易不公平看法的比例

這在一些主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貿易政策觀點中得以體現。例如，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伊麗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等民主黨候選人強烈反對美加墨貿易協定（USMCA），支持對鋁和鋼徵收關税，並對中國持強烈批評態度（圖10）。無論總統是否是特朗普，未來貿易戰似乎不會輕鬆休戰。

圖10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貿易政策立場

*對勾表示候選人總體上支持貿易/反對特朗普對中國加徵關税，叉表示候選人總體上反對貿易/支持特朗普對中國加徵關税或批評中國的貿易政策，問號則表示候選人態度含混或未明確。

**基於3月14日至4月7日間調查的最新RCP（RealClearPolitics）平均值

***未宣佈，但有望參選。

（譯者：陸倩雯。內容以英文為準。如需牛津經濟研究院更多報告資訊或者數據庫信息，請給CGGT微信公眾號發送聯繫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