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衞這次輸了嗎？_風聞

（ 3號廳檢票員工 ）

誰也想不到，

又誰也想得到。 

作為唯一一部和《復仇者聯盟4》正面對壘的華語片，王家衞監製的《撞死了一隻羊》成了片名的那隻羊，被《復聯4》這個史無前例的巨無霸撞得粉身碎骨。 

首日預售不到1萬（是的你沒看錯，不到一萬，只有幾千）

首日票房167萬，佔《復聯4》首日票房的0.3%，零頭。

上映4天，總票房593萬，是《復聯4》總票房的0.2%，零頭的零頭。 

華語藝術電影就這樣以一種有如行為藝術的方式，迎頭撞向了好萊塢電影工業。 

我不太想像其他人一樣去將兩者置於對立，去談輸贏，它們本就是兩部毫無可比性，又都各有價值的電影。 

我也至今無法理解這種自殺式的對壘是出於什麼樣的宣發邏輯，更懷疑這樣的硬剛對這部片子是否真的有多少益處。 

但我依舊必須要站出來為它多説兩句。 

因為，《復聯4》已經拿到了它值得的成績，萬邦來朝。

可《撞死了一隻羊》，遠遠還沒有。 

《撞死了一隻羊》 

為什麼説這個票房對於《撞羊》還遠遠不夠？ 

首先因為班底。 

監製王家衞，攝影指導呂松野，剪輯指導張叔平，配樂林強，聲音指導杜篤之，幾乎每一位都是數次提名或者斬獲金馬獎的大師。 

我們好像也是第一次在除了王家衞自己執導的電影之外，看到這羣人聚在一起。 

而導演萬瑪才旦，也用連續兩年的金馬獎最佳導演提名證明了自己完全配得起這樣的頂級班底。 

在這羣人的手中，這部電影在過去一年的頒獎季裏一往無前，在國外拿獎無數，成為2018年唯一一部獲三大電影節官方獎項的中國電影。 

他們和它都不該就這樣結束征程。 

一

當然，除了班底，我的不甘心，更是來自於這部電影的特別。 

最直觀的自然是視覺上的特別。 

最老派的4:3畫幅，古早味的膠片感，超低飽和濾鏡調色，膩到像油畫的天空，無人煙的可可西里，西藏小鎮，打光的明暗恍惚。 

隨處可見的王家衞風格，對於每一個影迷來説，都是一種視覺上的奇觀享受。 

另外，除了技術面上的特別，更重要的是它敍事上的先鋒。 

它有故事，但故事全然不是重點，簡單到其實只有幾件小事，幾個場景： 

一個叫金巴的司機在運送貨物去一個西藏小鎮路上碰到了兩件奇怪的事情，先是撞死了一隻羊，後是順路載了一個要去小鎮報殺父之仇的康巴漢子。 

他上車後握着腰間的長刀説，他也叫金巴，已經找了那個殺父仇人十年了。 

到了小鎮後，這個康巴漢子就消失了，司機金巴便自顧自地先去找了鎮子裏的老相好温存，施捨了路邊的乞丐，再去了寺廟找僧人給撞死的羊唸經超度。 

結果在吃飯時意外又通過老闆娘得知，那個康巴漢子也來過這間茶館，打聽了一個叫瑪依的人便離開了，金巴循着線索找去，卻發現瑪依未死，瑪依還告訴金巴，那個漢子見到他後就哭着把刀放在了桌子上，匆匆離開了。 

故事便在這裏結束了。 

幾乎沒有任何起伏和爆點，看起來還有些沒頭沒尾，不知所云，甚至連人物情緒都深藏起來，你怎麼代入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共情。 

別急，對於這部電影來説，故事只是一個工具。 

在萬瑪才旦眼中，故事可以是任何狀態，真的，假的，現實的，超現實的，但它所傳達出的命題和意義才是真的。 

我們不需要在意故事是母雞還是鳳凰，只需要關注它是否誕下金蛋。 

所以《撞死了一隻羊》更像是一則精妙的寓言。

它做到了大部分人物行為，場景，構圖，都有所意指，充滿玩味。 

兩個人為什麼會是同名？

為什麼大部分他們同時出現的場景都用的對稱構圖？

為什麼明明是兩個不同的場景，但兩個金巴去茶館坐的位置，在瑪依家坐的位置，面前的酥油茶，周遭的人聲，窗外匆匆冒雪趕路的人都是相同的。

兩個人物貌似平行，其實在各種外部空間中早已多次交叉。 

這個時候必須要求觀眾放下故事，放下所有邏輯思維，才能真的跟上電影中意識的延展流動，去思考：

有沒有可能，他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他們只是分別代表了金巴內心的兩種人性，一個虔誠（給羊超度），善良（救濟乞丐），對世間紅塵有所記掛（女人和女兒），一個一心復仇，對世間早就無所牽掛。 

而這整一部電影，便是將兩種人性外化，要給我們看金巴在仇恨與放下之間掙扎的過程。

人物便不再是人物，故事也不再是故事，但答案永遠是答案。 

甚至你連真正的金巴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但只要你鑽進去了，你便早就不在意這些了，你會開始跟着電影去尋找答案。 

答案是什麼？ 

是信仰。 

萬瑪才旦讓我第一次看到了西藏電影中關於信仰的討論可以如此高級，有趣。

就連結局處理也妙極了，一個模糊的水中倒影，一直對稱平行的二人隱約合二為一，緊接着一場大夢，夢中的男人長着司機金巴的臉，殺手金巴的身體。 

在那個夢裏，他們，或者説，他，完成了復仇，一場夢中殺人，正式意味着現實世界裏的金巴以信仰戰勝了仇恨，徹底放下了。 

而放下屠刀之後是什麼，電影沒打算説出來，但你我其實都知道。 

最後 

所以，你説，這樣的電影，500萬的票房，真的夠嗎？

它真的不該止步於此。

但就算真的止步於此，是“王家衞”輸了嗎？

不，只要這樣的電影還有人拍，還有人看，“王家衞們”就永遠不會輸。

不信，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