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軍事改革為什麼要走回頭路_風聞

俄羅斯的軍改

今天有報道説俄羅斯陸軍和空軍旅改師工作預計年底完成。那麼不到十年，為何俄羅斯又改回來呢？

最早師改旅是從美國人開始的，俄羅斯那個平民出身的前國防部長謝爾久科夫緊跟。他被西方軍事專家譽為“俄國自彼得大帝以來最偉大的軍事改革家”。作為僅僅在軍隊服役過一年半的預備役中尉，外行人謝爾久科夫對俄軍的改革卻讓人驚歎。謝爾久科夫的改革核心就是師改旅，目標對準的是陸軍和空軍。後果就是20萬名官兵被解職，10個軍事單位被解散，原有六大軍區結構被徹底打破，俄軍甚至不再只向本國企業軍購。

一直以來很多觀點是對俄羅斯的這波軍事改革進行肯定。那就是把一個應付核大戰的軍隊改革成為一個適應局部和全面戰爭的新型軍隊。

那既然是成功的軍改，為何俄羅斯現在要走回頭路呢？

俄羅斯軍事改革後接連發生了兩場戰爭，即東烏克蘭危機和敍利亞內戰。這兩場戰爭之所以俄羅斯都主動深入參與，那就是俄羅斯在面臨北約步步緊逼的情況下，在地緣政治方面的兩場絕地反擊。現在看來，這兩場俄羅斯主動介入的戰爭結果是，俄羅斯用行動向西方劃出了俄羅斯的紅線，那就是，俄羅斯的中東利益必須得到尊重，俄羅斯毗鄰的前蘇聯衞星國是俄羅斯的戰略緩衝，容不得別人染指！

俄羅斯實際上走的是遠交近攻戰略。並且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從兩場戰爭的結果來説，無論是小綠人還是特戰隊，都似乎向世人表明，俄羅斯的軍事改革是成功的。

但事實上呢？俄羅斯這次軍事改革的最大表徵就是陸軍的改革，改革中失業的20萬官兵超過三分之二是陸軍。陸軍大裁員後，俄羅斯的其它軍中並未顯著加強。俄羅斯海軍除了戰略核潛艇外，其它任何水面艦艇都沒有得到根本性改觀，甚至唯一的航母差點得用縴夫拖回俄羅斯。俄羅斯大量空軍基地被廢棄後，除了蘇霍伊的三代戰機陸續加強俄羅斯外，無論是新型空戰武器、無人飛機作戰系統還是四代機系統都並未得到改觀。俄羅斯空軍正是在改革後的這10年逐漸淪為二流空軍。

俄羅斯的軍事改革變成了為改革而改革，並且嚴重脱離了俄羅斯的實際。俄羅斯的這次改革，實際上是繼蘇聯解體後的第二波自廢武功。

第一點，俄羅斯的軍改脱離了俄羅斯自身的地理環境，在戰略層面出現了誤判。俄羅斯是典型的大陸國家，雖然俄羅斯有着廣闊的海洋國土，但橫跨歐亞大陸的俄羅斯路上疆域更大。從蘇聯解體開始，俄羅斯實際上已經處於戰略防守階段，況且無論在北歐還是南歐和西歐，俄羅斯有很多實際的和潛在的衝突點，戰略格局的壓力很大。因此，廣闊的疆域不僅需要一支強大的軍隊佈防，更需要堅強的戰略預備力量。反觀美國的地緣戰略壓力基本不存在，唯一的加拿大這個大國還是美國的馬仔。

俄羅斯最大的敵人是北約，俄羅斯繼承了原蘇聯的衣缽，但更繼承了原蘇聯的敵人北約。北約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組織是俄羅斯軍事發展的主要面對方。俄羅斯面對的是一個強大的擁有近500萬軍隊、成員國近30個的軍事組織。除了核能力外，在常規力量上，俄羅斯在任何領域莫説優勢甚至差距都不止20年。

因此，俄羅斯需要建設一支規模化的軍隊來抗衡北約。例如，一個國土面積十倍於伊朗的俄羅斯，軍隊規模只是比伊朗多三分之一。

第二點，俄羅斯軍改存在技術失誤。目前情況下，俄羅斯最經濟最有效的軍事力量建設是保持一支比較強大的陸軍。因為相對於其他軍種而言，陸軍的投入最少，效費比最低。舉個例子，出口中國的24架蘇35戰機總價約為25億美元，平均每架蘇35的單價超過1億美元。如果説俄羅斯自用的是5000萬美元的話，按照一架雙發戰鬥機10個地勤人員加飛行員和其它輔助人員兩名的話，那麼在空軍建設方面，平均人均投入會是380萬美元。當然實際情況比這個複雜的多。那陸軍呢？按照美國陸軍規模50萬人，2018年度預算1660億美元計算平均每人的投入是33萬美元多一點。這還是美國人四處點火的情況下的人均花費。如果按照俄羅斯的情況來説，陸軍人均花費達到三分之一應該比較客觀，也就是説10萬美元。也就是説，同樣的5000萬美元，空軍維持人數規模不到15人，而陸軍可以達到500人。還是那句話，實際情況複雜的很，這個數據肯定不準確，但大致的意思就是説，陸軍相比較其他軍種，保持一定的規模更容易。而最容易進行規模化建設能與北約相抗衡的陸軍，卻被謝爾久科夫打的七零八落。

如果你看到下面這個圖片，你就知道當時改革後俄羅斯的軍力是多麼的緊張。稻草人都出來站崗了。

                         俄羅斯的反思

軍改後，俄羅斯及時通過兩場戰爭進行了反思。俄羅斯先後參與了東烏克蘭和敍利亞戰爭。這兩場戰爭，俄羅斯一暗一明派遣志願軍形式參與。表面看，俄羅斯取得了勝利，這點不假。但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俄羅斯取得勝利的原因並不是軍該的成果，恰恰相反，軍該甚至拖了俄羅斯的後腿。

在東烏克蘭戰爭中，俄羅斯志願軍以小綠人的名義暗地參與了戰爭。當時俄羅斯派遣了多少志願軍呢？數來大家可能覺得不可思議，區區3000人！主要為俄羅斯第810獨立海軍步兵旅（海軍陸戰旅）和空降兵部隊。部隊裝備以輕裝為主，除了1個連的2S1履帶式自行火炮外，俄軍的主要戰鬥車輛為BTR-80和虎式裝甲車，除此之外有大批的卡瑪茲載重卡車用於運輸作戰部隊。在克里米亞甚至沒有重型的履帶式裝甲車輛。

而俄羅斯面對的克里米亞有多少烏克蘭軍隊呢？8萬人！區區3000人竟然打敗了8萬人，也是現代戰爭的經典案例吧。

實際上，俄羅斯這次冒險後來想想也自己後怕。不然俄羅斯也不會現在軍改走回頭路。可以説，俄羅斯這次出兵東烏克蘭那完全僥倖。原因有以下幾點：1、俄羅斯在入侵烏克蘭軍事通訊的前提下，偽造了不抵抗的命令，導致烏克蘭駐軍不知所措；2、烏克蘭國內連續20年的政治亂局和徹徹底底的自廢武功導致烏克蘭軍隊竟然不知道為誰而戰，最明顯的事件是，俄羅斯3000小綠人竟然讓東烏克蘭的2.2萬人反戈加入俄羅斯軍隊；3、克里米亞獨特的民族構成，這裏俄羅斯族是主要的，民心向着俄羅斯。

但是，如果故事的結局是另外一個版本呢？連重型坦克都沒有的3000俄羅斯軍隊是裝備超過1000輛坦克人數8萬人的東烏克蘭駐軍的對手嗎？

有人問，那俄羅斯的重裝部隊哪裏去了呢？對不起，自從南部軍區被打散後，原屬師一級的重裝裝甲團部隊被裁減的裁減被合併的合併，俄羅斯那個時候要是派重裝部隊上來甚至要從莫斯科調動！看一看2014年俄羅斯10萬軍隊遠東練兵時重裝部隊的寒酸相，你就知道俄羅斯軍改師多麼“徹底”！

回過頭來説，如果不是烏克蘭自己的亂局和自廢武功軍心渙散，那軍改後的俄羅斯軍隊不僅不可能讓克里米亞公投，甚至會頃刻間全軍覆沒！

所以，東烏克蘭局勢穩定後，俄羅斯軍內進行軍改反思。直接的結果是截止2018年年底，俄已在克里米亞建成一個獨立、由各兵種組成的部隊集羣。主要包括：1個海軍軍事基地、1個集團軍、1個航空兵師和1個防空師，總人數超過4萬人。

如果説俄羅斯在東烏克蘭戰爭後進行的局部反思，那敍利亞戰爭給俄羅斯帶來的是全面的反思。

海灣戰爭讓世界各國見到了失去制空權後什麼鋼鐵洪流和集團衝鋒都是浮雲的話，那俄羅斯在敍利亞戰場上得到的教訓卻是，制空權可以打散成建制的軍隊，但消滅卻遠遠不夠。

為什麼？30年前的戰例已經遠遠不能指導當下的戰爭形態。

美國人在海灣戰爭、科索沃、伊拉克戰爭中，打出了完全不同於以往蘇聯入侵阿富汗、甚至越戰的戰爭，把獲得優勢制空權後摧枯拉朽能力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也成為世界各國驚歎和學習的榜樣。

美國人從此覺得戰爭制勝的定義就是奪取優勢的制空權和制海權。並且到目前為止，一直推崇。所以，美國人實際上是大空軍大海軍而小陸軍編制。雖然陸軍人數是50萬人，海軍40萬人和空軍36萬人，但作為高價值的海空軍，每年的軍費開支是陸軍的幾倍，美國陸軍存在感甚至不如美國海軍陸戰隊那麼出風頭。

但是進入新世紀，新的戰爭形態已經慢慢把美國自詡的創舉丟到了時代的車輪中。最明顯的就是敍利亞內戰。內戰的結果是美國人灰頭土臉退出。

美國人目前並沒有總結敍利亞內戰失敗的原因，反倒是俄羅斯卻積極總結了敍利亞內戰美國的失敗教訓。

俄羅斯總結敍利亞戰爭的經驗教訓有：

一、敍利亞內戰的結果表明，新世紀戰爭形態中，僅僅奪取制空權遠遠不夠，還必須有一支強大的地面力量。美國的特種輕反模式完全不是俄羅斯和土耳其的傳統機械化模式的對手。在空天部隊的配合和特種部隊的信息引導下，傳統重機械化部隊對1515之類的武裝組織和美國的特種輕反模式有壓倒性優勢。

在這種情況下，最合適的作戰單位竟然是軍改掉的師級作戰單元。因為師級配屬步兵團之外，重型裝甲團也是有機組成。而旅級作戰單位配屬的營級作戰單位，在重裝上面根本不具有規模優勢。

二、敍利亞內戰的另一個結果是，戰爭意志任何時候都是決定戰爭成敗的首要因素。在介入敍利亞內戰的美俄和土耳其三方來説，戰爭意志最強的是俄羅斯，其次是土耳其，而美國人屬於三心二意，美國人做賊還希望有個遮羞布來遮掩。

戰爭意志除了國家層面上的決定性外，實際上，更在乎實際執行者軍隊的戰爭意志。俄羅斯有獨特的軍官晉升途徑，並且歷來有軍人的高尚成就感！俄羅斯軍改後大量軍官失業並且有限的晉升環節嚴重打擊了軍隊的士氣。俄羅斯在介入初級階段遭受了較大損失，最爆冷的是一位俄軍中將犧牲。

現在俄羅斯軍隊人數已經下降到100多萬，除去海空軍，陸軍部隊人數有限。而且在高加索地區，中亞地區，包括在克里米亞和應對烏克蘭局勢，都要求俄軍要在附近保持一支強隊部隊，而且不能隨意調走。俄軍實際裝備和訓練水平參差不齊，這從2014年夏天的一些列軍事比賽，比如坦克大賽等等就可以看出。俄軍師改旅後。，真正裝備精良，可以在兇險的戰場上壓制住對手的部隊，並不多。

所以俄軍參戰，只能是挑選各部隊的骨幹精鋭力量，包括格魯烏特種作戰旅。

在地面力量嚴重缺乏的情況下，俄羅斯甚至出動戰略轟炸機這種效費比極高的力量。

​敍利亞內戰深深觸動了俄羅斯，那就是擁有一支規模化的強大軍事力量是新世紀戰爭的迫切需要。

                    俄羅斯的回頭路

現實的壓力要求俄羅斯軍改必須得矯枉過正。改革不是為了改革而改革，軍改如果適應不了實際情況，那必須得改過來。

蘇德戰爭中，蘇聯展現了強大的動員力，除了政治動員能力外，更重要的就是其第二副手製度以及軍師團三級編制。正是因為以上兩點為蘇軍貯備大量的中級指揮官，而在戰爭中這批中級軍官者是擴軍的骨幹力量。

在一支軍隊中，團是一個重要的編制，它與營連不同，他可以説具備了大型軍事組織的一切基本特徵，如政委政治領導體制、獨立的司令、後勤、參謀指揮系統等，在蘇軍中團級單位是一個高級軍官最不可缺少的經歷，甚至可以説沒經過團級的鍛鍊很難勝任更高的指揮系統。

在師改旅中，團級是不存在的，而出現一個旅五六個營的情況，這樣就使，旅團這一級指揮職位大量減少，也就意味着經過團級的人才大量減少，而隨着時間，必然會影響更高級指揮官的素質。

現實的原因重要有以下二點：

一是，俄羅斯師改旅造成了軍心的浮動。俄羅斯國防部社會委員會主席科羅特琴科表示，之前的改革將軍隊的指揮體系從6級精簡至3級，把師級編制改成旅，目的是創建一支精簡有效的軍隊，但在改革過程中，大量經驗豐富的軍官被迫退役，許多極具戰鬥力的作戰部隊被裁減和縮編，這些行動引起軍隊將軍們的強烈不滿，他們認為，這一改革對俄軍來説是場災難。

二是，外部形勢的劇烈變化。旅是適應快速、輕量化戰爭，2014年後，俄羅斯西邊、南部形勢惡化!編制對應外部環境的。在外部局勢惡化特別是北約全方位虎視眈眈的前提下，俄羅斯一國在面對整個北約還有原來從蘇聯分裂出去的異己，如果不能保持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俄羅斯生存都將是問題。

所以俄羅斯在充分論證的基礎上，對軍改進行了改革。主要措施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調整西部戰略判斷，應對北約在東歐地區的新軍事壓力。曾任第一近衞坦克集團軍司令和俄軍總參謀部作戰總局局長的列翁季·舍夫措夫上將指出：“重建坦克集團軍是為了彌補前幾任國防部和總參謀部領導層所犯下的錯誤。”此前，在俄羅斯沒有敵人因而沒有必要保持集團軍編制這一謬論的蠱惑之下，大量的軍、師級部隊被裁撤。所以，僅僅不到五年，俄羅斯又旅改師了。

二、優化軍區體系結構，強調輕裝部隊和重裝部隊相互結合。前俄陸軍總司令的阿列克謝·馬斯洛夫大將指出，“我們不必複製美軍的經驗，恢復軍、師、團編制，重建坦克集團軍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決策。在此之前，坎捷米爾師和塔曼師部署在莫斯科近郊，而西部軍區司令部則在聖彼得堡，這不便於指揮，需要一個統一的指揮機關。這樣坦克集團軍將成為一個戰役集團。”另外，從近期烏克蘭東部的武裝衝突和俄軍在敍利亞的軍事行動中可以看出，便於快速投送的輕裝部隊適合深入敵後實施補給線襲擾或斬首行動，以及先期奪取戰略要塞等特種作戰樣式，而要攻城略地或封控某一戰略區域，則還是需要相當規模的重裝集團。因此，軍區內快反摩步旅與恢復師團編制的重裝集團軍相互結合可能是俄陸軍結構改革的一個趨勢。

三、發揮老舊裝備作用，彌補新裝備研發及批量生產的不足。2015年在紅場上首次亮相的“阿瑪塔”坦克及步戰車等新型武器，雖然是新一代高科技裝備，但需要5年左右的時間才能批量生產並裝備部隊，主要原因一方面是經費不足，另一方面是一些重要軍工配件生產廠仍在烏克蘭境內，如今兩國交惡，俄羅斯鞭長莫及。而俄獨立之初從龐大的蘇軍手中繼承了大批裝備， 其中相當一部分仍保存完好，稍加改裝既可使用。遠水解不了近渴，俄軍啓用這些皮實耐用的舊裝備，也可解燃眉之急。

四、恢復階梯培養軍官模式，為未來打下堅實的儲備力量。在恢復軍師團營連排的晉升渠道後，讓初級軍官的上升空間更加順暢，對軍官的素質培養更加細緻。加之俄羅斯獨創的副職儲備制度，一旦規模化的國內國際戰爭，俄羅斯都將在第一時間有充足的力量進行反擊。至於軍區問題，俄軍的高層在現有的四大軍區裏頭做了一個調研，發現在現在的軍區體制下，指揮員為了巡查下屬的部隊的話，必須跋涉千里，因為俄羅斯的地域非常遼闊，面積很寬廣。如果把四個軍區擴充為八個軍區，對軍隊指揮官來説，沒有必要長途跋涉，可以把精力和它的整個行動侷限在一個小的範圍內，提高效率。所以在2020年，他們可能要涉及到軍區的改革，恢復到由現在的四大軍區變成未來的八個軍區。

                  結語

世界上沒有一蹴而就的軍事改革。事實上，俄軍在改革中所積累的矛盾和問題，有些至今都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直到現在仍有數以萬計的退役官兵滯留在軍營，還有相當數量的軍官住房問題沒有得到妥善解決。從這一點看，俄軍改革仍然有漫長的路要走。但是，俄羅斯那種改錯了就毫不猶豫改過來的勇氣和決斷力很值得我們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