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膠執不化的清朝讀書人:筆記中的笑料_風聞
史遇春之尘境心影录-一个乡下读书人,恋乡土,爱读书……2019-05-01 20:50
作者:史遇春
前言
關於中庸之道,有人認為,那是一種兩頭討好、和稀泥、騎牆派的處世哲學或者人生態度。
這樣的理解,其本身首先就偏離了中庸之道,肯定會被中庸之道所笑話。
在我的粗淺認知中,中庸之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把握一個度。這個度,是恰到好處的度,是很難掌控的度。
我們把人生的許多事情弄糟,很多時候,就是因為,度沒有把握好。本該近的時候,我們卻刻意去疏遠,這就偏了;本該重的時候,我們卻無意輕了,這就歪了。
對度的把握,過猶不及,都是不好的。
過頭的結果,可能會變成膠執;不及的結果,可能會變成油猾。
對度的把握,在社會人生的時時處處都會遇到。
當然,讀書人在讀書中會遇到;讀書人在對儒家的信仰與堅守中更會遇到。
這裏,説點輕鬆的:來幾段清代筆記中關於讀書人膠執不化的笑料。
本文出自清人陳恆慶《諫書稀庵筆記》中的《膠執》一節。
這個世界上,很多膠執而不通達的人,都是那些信守書本、固執教條、拘泥不化的讀書人,也可以説是儒士。
先説第一位。
這位是筆記作者陳恆慶的山東濰縣同鄉王進士。
王進士文章寫得很好,雋秀雅緻,超凡脱俗,有飄飄欲仙之姿。
鄉試的時候,這位後來的王進士中了魁首。閲完他的試卷之後,其房師【明清兩代,科舉制度中,舉人、進士對薦舉本人試卷的同考官的尊稱。】對他的文章十分滿意,高興地説到:
“此次鄉試閲卷,我可以收一位風度翩翩的門生了。”
等到這位後來的王進士謁見其房師的時候,其房師非常吃驚:
怎麼文章和本人差別那麼大啊!
原來,這位王進士又黑又醜,而且,臉上還長滿了麻子(出天花留下的痘坑)。
後來,王進士登第之後,他知道,以自己的容貌,是不適合在仕宦道路上前進的。看來,那個時候,在官場上混,除了學識,有時候,也要看長相外形。
於是,王進士就返歸故里,在家設帳教學。因為學問好,跟他學習的人有數十位之多。
王進士在家講學時,每到月盡,他都會對自己的學生説:
“每人一月應該給我若干束脩(指學生致送教師的酬金),明天務必帶過來,交給我。”
第二天,學生們把錢交上來時,老師王進士會親手一一數過。數錢的過程中,如果發現有鵝眼錢(或稱“雞目錢”,錢體輕小如鵝眼、雞目之類的劣錢。)、綖環錢(指錢幣的內圈被剪去,只剩下肉和外輪,屬於劣幣),王進士都會一一挑揀出來,退還給學生。
學生知道老師的習慣之後,交錢時,都會交給王進士康熙、乾隆時期完整的銅錢。
王進士年老之後,仍然很有風情。
話説,王進士有些近視,有一天,他進入內室之後,家裏的老僕婦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因為老僕婦背對着王進士,王進士目力又不好,進入內室之後,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夫人蹲在那裏。於是,他就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了那位老僕婦。
這一抱,嚇了老僕婦一大跳,她慌忙説到:
“我是某人啊!”
王進士一聽,不對勁,馬上鬆開手,羞得滿臉通紅,覺得非常慚愧。
因為此事,王進士非常自責,他覺得這完全背離了讀書人的做人守則。自己怎麼可以抱老僕婦呢?
為了對這無意之舉表示懺悔,王進士還寫了一篇向上天明心的告文,其中有句雲:
“誤用情於一抱,應偕老於百年。”
真是好文采啊!
還有:
“養之以終身,待之如結髮。”
他還發誓道:
“予所否者,天厭之!”
也就是説,雖然自己只是失誤一抱,但是,自己會負責到底,如果自己做不到與老僕婦偕老百年、養以終身、待如結髮,就連老天都不會容自己的。
雖然有些喜劇、鬧劇的成分,但是,那種對信仰的堅持、對人生的負責,還是大笑之後,讓人有所感觸的。
再説一個年老的儒士。
當時,社會上煙土盛行,嗜好煙土成為一種時尚與流行。這位老儒士深知煙土的危害非常嚴重,所以,他總是離煙土遠遠的。
有一天,這位老儒士去探訪他同族的一位老弟。老儒士到了族弟家裏之後,那位族弟正在家裏大廳西偏的牀上吸食煙土。老儒士看見族弟在那邊過煙癮,為了遠離,他刻意順着大廳的東邊走了進去。進到大廳,老儒士坐定,然後,他對着族弟喊道:
“老弟,您把火借我一下,我要抽旱煙。”
族弟説:
“老哥,我這邊不是有煙燈嗎?您過來一起坐,就着煙燈抽旱煙,很方便,我們也好説話啊!”
老儒士説道:
“這可了不得啊!您讓我對着您的煙燈抽旱煙,點煙時,對着您的煙燈呼吸,我怕染上煙土癮啊!”
族弟怎麼叫,老儒士硬是不到煙燈那邊去抽旱煙。
還有另外一個大儒的故事。
這位大儒,是個孝子,對待雙親非常孝順。有一年的夏天,大儒的父母很想吃西瓜。大儒聽後,急急忙忙跑去自己屋後的園圃裏,去摘瓜。
大儒去摘瓜,弟媳跟着去幫忙。
瓜摘好之後,大儒要把瓜遞給弟媳。可是,一想,自己親手遞,弟媳親手接,這樣不行啊,不合禮儀。
大儒想了想,對弟媳説道:
“男女授受不親,這瓜,我扔給您,您用衣襟接着吧!”
不想,大儒這一投擲,用力過猛,瓜砸到了弟媳的乳,弟媳受了重傷!
笑話,笑話!
請讀者不要仔細挑刺、也無須來回斟酌,笑話,笑一笑就好!
繼續説另外一位大儒的事情。
這位大儒,整天神情嚴厲,面目肅整,顏色剛正。據説,他學的都是程朱的面目。即便是在夫人面前,大儒也從來不苟言笑。
每次,大儒和夫人過夫妻生活時,他都會説:
“夫人,過來,我們為國家造人才,為祖宗留後代吧!”
這已經很好笑了。可是,還沒有完。
第二天,大儒還會在自己的筆記上大大地記上那麼一筆。
“某年某月某日,與夫人敦行倫常之事一次!”
記載中的一位儒者。
讀書人迂執拘泥的情況,不唯以上幾例,紀曉嵐的《閲微草堂筆記》中,也有記載:
一位儒者看見他朋友的妻子在門口坐着睡着了,她旁邊的小孩子,正在匍匐學爬。婦人坐睡的時候,孩子爬到井邊了。如此危急的狀況,那位儒者竟然沒有做任何急速救人的措施。他呢,還是慢慢悠悠,踱着方步,找到朋友,然後告訴他説:
“尊嫂坐在門邊睡着了,孩子亂爬,已經爬到井邊了!因為男女有別,我不便驚動尊嫂,您還是去看看吧!”
朋友聽言,飛速跑了過去。到達的時候,那位婦人正趴在井邊大哭呢。
這些事,全都是類似的。
結語
看完之後,當然可以歡哇開顏,笑他們的膠執。
可是,反過來想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固執地堅持、不是一種過頭地認真呢?
也只有心中還有信仰的時候,才會這麼固執的堅持、才會這麼過頭地認真。
心中什麼都沒有了,其實,連可笑也都沒有了!
最後一則,牽涉生命,以關天的大事,消解了所有的可笑成分。雖然可以合理懷疑其中有誇大的成分,有諷刺的內涵,但是,仔細想一想,人世間,比這荒謬的事情又不知還有多少呢!
看完之後,笑一下,也要冷靜一下。
我們在笑他們的同時,想一想,我們是不是也在有意無意之中做着同樣類型的不同事情,我們甚至比他們更膠執而不自知,而且還洋洋有得色。
我們可曾看到自己的可笑呢?
我們可曾有勇氣笑一笑自己呢?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