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令人作嘔的寫作者,為了流量裹挾了太多愚蠢的“三觀”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68314-2019-05-02 10:33
來源:微信公號“思維補丁”
(一)
在幾乎所有為“博流量,引關注”的自媒體文章中,我最鄙夷的一種,是“消費死者”。
這不僅是為一己私利不顧道德底線的下作,還在於逝者是輿論場最弱的一方——因為他們已經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
但遺憾的是,在太多不幸的悲劇中,我看的文章越多,我心中那份鄙夷的名單就越列越長。
最新的案例是北大學子吳謝宇弒母案。在吳謝宇終於落網之後,各種胡編亂造的文章開始滿天飛。
我親眼看着吳謝宇這樣一個殺人犯,從弒母者變成了“雙重性格的天才”、“教科書式的完美犯罪”、“高智商犯罪的典範”。
甚至連他的最終落網,都被人解讀成“完美犯罪者不敢忍受寂寞,故意露出破綻讓警方抓獲”。
最新的風向是,吳謝宇從殺人犯,變成了一個“不堪忍受其母性格壓迫的原生家庭受害者”。
恕我直言,超超真的想罵一句:
這都幾把哪兒跟哪兒啊?

有一篇傳播甚廣的文章是《北大弒母案獨家內幕(一):婚外情》。
看完這篇文章,幾乎要為吳謝宇這樣一個殺人犯喊冤。因為在這篇文章中,吳謝宇簡直就是一個因其母狹隘性格所致的“原生家庭受害者”。
這篇文章中,將其母“災難性”性格的原因,歸咎於吳謝宇父親的出軌。而根據這篇文章的“描述性暗示”,吳謝宇自身悲劇的形成,也和年少時親眼撞見父親的出軌有關。
而就在今天,《新京報》採訪了當事人的近親,否認了這篇文章中的説法。
當然,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新京報》的採訪出來之後,該作者在置頂留言中,這樣回覆《新京報》的採訪:
???
他的回覆,至少有兩條都顯得莫名其妙:吳父已去世多年,不可能再站起來證明自己曾經向別人抱怨過妻子的“潔癖”。
另一條就更讓人摸不着頭腦了,“外遇是真,家人若不知也正常”——這句話寫的,我幾乎就要以為這位作者是上帝本帝了。
人家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而且,還言之鑿鑿的,如此篤定?
在“獨家內幕,婚外情”這篇文章中,關於吳謝宇父親的“出軌”,有一段接近於情景再現的細節描寫:
“看到曉芳正坐在自己父親的大腿上纏綿。”
“他愣了一下,沒有説什麼,只是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吳父公司專業的工程書,關上門,去外面讀書了。”
細節描繪如此栩栩如生,我已經不是覺得荒謬,而是覺得可笑。
説真的,細節描寫到這個程度,連在書架上拿的是工程書都寫出來了,電影劇本也就細化到這個程度了吧?
作者並非嚴肅媒體的專業記者,能拿到所謂可靠信源的一手資料,已經令人懷疑了。而其文章中無所不在的“情景再現”和“細節描寫”,幾乎令人懷疑,這位作者就是以上帝視角,全程站在吳謝宇父親出軌現場旁觀的人。
這麼隱秘的事,現場只有去世的吳父、殺人犯吳謝宇,和那個莫須有的“情婦”才能做出如此精細的還原。
這位作者自稱有可靠信源,説真的,我現在有些好奇,他口中的可靠信源是這三人中的哪一位呢?
(二)
同樣作為內容創作者,坦白講我從未,從未對這個行業的某些作者心懷期待。
實際上一些人從來配不上“寫作”二字,可怕的是他們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們還是選擇創造大量的垃圾文字、視頻和一切能夠提供感官及時滿足的內容。
因為這可以輕鬆換取巨大的流量,而流量,幾乎就等同於賺錢的槓桿。
馮唐此前有個説法,説的是好的寫作者和好的文字有一條金線,然而遺憾的是,似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安然在這條金線之下編纂一些令人鄙夷的文字垃圾。
所謂垃圾,當然不是指文章寫的是否華麗、深情和價值性幾何,而是在於文章是否處於“底線”之上。
瞧瞧,超超如今對同行們的要求多麼低。
我樂於見到寫作者賺錢,賺大錢才好呢,畢竟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但下筆應該有底線,而無論從任何維度看,生編亂造、弄虛作假的文章都是處於底線之下的。而如果這類文章是為了煽動讀者情緒,製造恐慌和對立,營造焦慮和憤怒的話,簡直就令人讀之作嘔了。
在上海17歲少年跳橋身亡的新聞之後,我們就見到了很多篇令人讀之作嘔的文章。
在一些瘋傳的文章中,對少年跳橋自殺的細節描寫之詳細,就恨不得360°全景式慢放了。
而作為新聞專業畢業的同學,超超必須嚴肅地説一句:
對自殺者心理的主觀揣測,對自殺細節的渲染,是新聞報道的禁忌,是嚴肅媒體寫作的底線——不僅僅是因為死者心理已經無從證偽,還因為過度渲染自殺細節,會觸發社會心理映射,造成傳染。
但在我們的刷屏文章中,在我們的機構媒體報道中,反覆輪播着的,都是少年跳橋的視頻、動態圖,更有甚者,連少年跳橋前,母子雙方爭吵的“對話”,都他媽的毫不臉紅地編出來了。
真實的彷彿他當初就坐在那輛車裏一樣。
這麼説吧,很多所謂“合理推測”的文章,無不瀰漫着“開文一張圖,內容全靠編”的惡臭。
好幾篇我看的都想吐。但遺憾地是,仍有人樂此不疲,對着那些虛假的編纂,展露自己的肌肉、憤怒和愚蠢。
(三)
進一步講,我們的專業媒體,本該嚴肅的新聞機構,做的也並不比自媒體們強多少。
此前,魏武輝老師寫了一篇《能讓我尊重的新聞媒體,已經不多了》,歷數了在報道“17歲少年跳橋自殺”事件中,專業媒體的“失範”。
在劉強東事件的報道中,專業媒體們的“失範”,更是災難性地呈現。
在最初幾次所謂的“反轉”爆料中,面對引導性明顯的單方面爆料,絕大多數國內專業媒體,連考證都沒有一下,就直接順着爆料者的調性轉發了。
可笑的是,少數幾家求證的媒體,竟然是向劉強東的律師做了求證——最初幾段經過剪輯的視頻,是哪一方放出來的,不是很明顯了嗎?
好的新聞報道力求客觀、真實,而糟糕的新聞報道和更為糟糕的媒體記者,只是懶惰地做了別人的傳聲筒。
以及不得不提的《南方都市報》,在收到所謂“匿名者提供的錄音”後,完全沒有求證動作地,就公然將剪輯後的錄音文件公佈在官微中,並且將女方要求道歉和補償,寫成“索要錢財”。
微博上這位博主説的沒錯,在這樣片面、傾向性嚴重的新聞報道下,無論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無論女生是否情願,她都已經“輸了”。
要求道歉和補償是客觀的寫法,“索要錢財”則是傾向性非常嚴重的寫法。
內行看門道,我雖然只做過一年的記者,但南都做出這樣倉促、淺薄、未經求證且傾向性明顯的報道,唏噓之餘,不免令我鄙夷。畢竟,這是曾經代表着“光榮與夢想”的《南方都市報》啊。
是的,我就這麼説了,南都的媒體老師們,如果覺得被侮辱了可以來告我。
但從一個嚴肅媒體機構的角度出發,我們都知道,這份侮辱,不是別人強加給你們的,而是你們出於對流量的渴望,抑或利益的渴求,自己爭取來的。
否則,貴報為何事後灰溜溜把那篇爆料的錄音刪掉?
必須強調的是,我無意在此對劉強東事件做任何判斷和站位,那不是我這篇文章的重點。
我想強調的是:嚴肅媒體在報道社會熱點時,為何連一絲專業新聞機構的操守**,都看不見了?**
當然在很多熱點事件中,我們也遺憾地看到,很多人其實對事件本身的真實度並不十分在意。
如今,公共輿論事件越來越像一個三觀的角鬥場,公眾們將自身的憤怒、怨念和不如意投射在公共事件當中。
沒有人關心真實本身,很多人只是通過熱點事件,宣泄自己的情緒罷了。
所以你最終會發現,其實所謂的“奶頭樂”,根本就不是政治家的“陰謀”,而是大眾的自我選擇罷了。
也許,終有一天我們回過頭來,才會發現,我們這個社會失去了多麼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