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鶴臣妻子回應眾籌百萬：你是月光族，所以詐捐有理？_風聞

文 | 緩緩君

首發 | 緩緩説

01

德雲社上熱搜了。

事情的起因是德雲社演員吳鶴臣突發腦溢血，然後他的妻子張泓藝（以吳鶴臣母親的名義）在水滴籌上向全社會發起了眾籌，籌款目標金額為100萬。

根據吳家的表述，吳帥（吳鶴臣是吳帥藝名）於2019年4月8日凌晨突發腦溢血，於是被送去北京天壇醫院進行了手術。

手術很順利，但治療費用讓這個“家庭陷入了絕境”。

“無奈無奈之下，只好懇求各界好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共同幫助這位苦命的孩子戰勝病魔。”

在德雲社知名度的加持下，吳家很快就籌集到了十多萬元善款。

但這個數字停滯在了14.8萬，因為事情出現了反轉。

一來是腦溢血的手術根本用不了100萬那麼多，二來是有網友發現，（吳鶴臣妻子）張泓藝的微博後綴顯示，她用的手機從iphone變成了華為P30pro 。

要知道華為P30pro是4月11日才正式發售，而吳鶴臣發病的時間為4月8日，也就是説，張泓藝在吳鶴臣生病後購買了華為最新款的手機。

而且這款手機的起售價格就高達5488元，完全不像他們在眾籌時説的家庭陷入了絕境看不起病。

之後又有人扒出，吳家在北京有兩套房和一輛車，這讓網友炸了鍋。

有人指責張泓藝詐捐，是在消費公眾的善意，也有人諷刺她是在借生病斂財。

這個時候德雲社趕緊出來發了一份聲明。

因為此前張泓藝在眾籌時聲稱他們家是“建檔立卡貧困户”，於是有網友把矛頭對準了德雲社，指責其涉嫌壓榨員工，還懷疑德雲社不給吳鶴臣交社保。

於是德雲社發聲明表示，吳鶴臣有北京醫保，公司也已經在內部開展募捐活動，吳鶴臣妻子發起的水滴籌完全繫個人行為。

“經我公司與其溝通，家屬表示其對於現行醫療保險的相關政策瞭解不足，但現在其已經進一步瞭解相關政策的內容，並對後續治療抱有信心。”

另一方面，張泓藝也在微博上對網友的質疑進行了回應：

1.房子不能賣

張泓藝表示，吳家的兩套房均為單位的公租房，沒有房產證，也無法出售。

至於為什麼不租出去，一來是因為搬家要時間，二來是因為兩位老人都已經年過六十，而且吳鶴臣的父親還因腦梗後遺症患有半邊癱瘓，出租自有住房對老人來説風險太大。

2.車子也不能賣

張泓藝表示，車子是婚前購置，而且家裏有癱瘓病人沒有車子出行會很麻煩，所以車子也不能賣。

3.為什麼眾籌金額遠高於手術費用？

根據張泓藝接受新京報採訪時的説法，手術費用7萬，住院費大概二三十萬，醫保能夠報銷70%-80%，也就是説自己要拿出十來萬的樣子。

那麼為什麼她在水滴籌上要眾籌100萬呢？

張泓藝表示，這是她第一次發起眾籌，不懂平台規則，“首頁讓輸入金額就輸了一個上限額度”。

4.為什麼在丈夫生病後買了華為最新款的手機？

張泓藝表示，手機是在吳鶴臣生病之前預定的，定金不能退。

5.為什麼最初在平台上寫他們家是“建檔立卡貧困户”？

關於這一點的回應，我暫時還沒有找到張泓藝對這件事的解釋，但“水滴籌”負責人在回應媒體時表示，這“應該是她（指吳鶴臣家人）誤操作”，平台在發現之後及時與發起人溝通，已進行了修改。

以上是這件事中各方的説法和回應，接下來説説我的看法。

02

在過去，一個家庭遇到重大變故的時候，正常情況下肯定是先拿出自己的家庭積蓄來開支；如果積蓄不足以應對變故，那麼再向親朋好友借一點救急；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會走上街頭向路人乞討。

這是熟人社會最普遍的一種情況。

隨着互聯網的普及，網絡眾籌成為了一種新的救濟模式。

即便原本互不相識，但如果你的悲慘遭遇打動了網友，網友也會慷慨解囊，助這個家庭解決燃眉之急。

但問題在於，公眾的善意不可能是無限的。

就好像十年前你看到一個小女孩蹲在路邊，地上放着一塊紙板，上面寫了諸如“錢包丟失，求好心人資助10元路費”之類的字樣，你可能會給她10塊錢。

但如果你看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N個小女孩蹲在路邊，你會一直給錢嗎？

不會的。

如果把人的善意做當一種愛心資源，那麼這種資源其實是有限的。

而如果這種過程中公眾還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那麼這種愛心資源就會迅速枯竭。

就拿我自己來説，十幾年前，我曾經在去火車站買票（那個時候還沒有網絡購票）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女孩蹲在路邊求路費，我真的給了她10塊錢，但當我買完票回來的時候，發現她還蹲在那兒乞討路費，我就知道自己被騙了。

所以後來我再沒有給這樣的小女孩捐助過“路費”。

我也遇到過站在大街上説自己錢包被偷了希望我能給一點錢讓他買飯吃，當時我傻不隆冬地拉着那個人去買了兩個包子和一瓶水，然後那人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又被騙了。

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給這樣的路人捐助過“伙食費”。

我還遇到過抱着嬰兒的婦女在路邊喊住我，她説自己是軍人的妻子，現在聯繫不上丈夫，手裏又沒錢，希望我能給她50塊錢讓他們母子能夠找個小旅館安頓一晚上，於是我給了她50塊，結果她拿到錢之後又找其他名目還想要更多錢，這讓我起了疑心説要報警，結果那女的抱着嬰兒跑路了，我發現我果然又被騙了。

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有給這樣的路人捐助過“住宿費”。

詐捐最大的受害者是誰？

不是上當受騙的熱心羣眾，而是那些真正走投無路需要社會救濟的人。

詐捐者奪走了本該屬於他們的那被救助的最後的機會。

回到吳鶴臣妻子眾籌這件事。

事件經輿論發酵後，張泓藝多次發微博説，自己沒有騙人，“眾籌本來就是自願原則談何騙人？”

但在我看來，她的行為就是在詐捐，因為眾籌時的描述和事實存在很大出入，而且還存在事實性錯誤。

根據北京市昌平區南口鎮水廠路居委出具的情況説明，吳家有存款15萬，父母月退休工資8000元，社區街坊還捐助了1萬多，德雲社方面也説，公司和郭德綱個人都有捐助（具體金額未透露），吳家還有兩套房和一輛車，即便房子不能賣，但怎麼着也不至於像他們説的那樣“萬般無奈”和“陷入絕境”。

為什麼這些信息不在一開始就讓公眾知情？

而且，張泓藝最初還在補充資料裏備註：無房產，家庭年收入7萬元，是建檔立卡貧困户。

乍一看，別人以為這兩夫妻收入真是微薄，太可憐了。

但其實他們家根本就不是貧困户，年收入7萬指的是吳鶴臣一個人的工資，至於張泓藝有沒有收入或者為什麼沒有收入，這就要問她自己了（有網友爆料説她以前是運動員，後來辭職了，具體情況不詳）。

且不説她是真的操作失誤還是故意填的貧困户，但這種片面發佈信息，甚至是發佈不實信息的，無疑是在誤導公眾。

而且，如果你只是收入低，大家也沒什麼可指責你的，但你一邊説自己家困難向社會籌集醫藥費，一邊又去買5500起步的最新款的華為手機，這個吃相就太難看了。

張泓藝回應説，手機是在吳鶴臣生病之前預定的，定金不能退，也沒有挪用善款。

但這種説法根本站不住腳。

定金不能退，但你手機收貨之後是可以七天無理由退貨的，好吧？

這樣的話定金和尾款都可以一併退回。

這個錢用來給你老公多做幾個康復項目不好嗎？

家人突發腦溢血，對一個家庭的打擊確實很大。

我媽和我老丈人都遇到過突發腦溢血的情況，所以我能理解你遇到這種變故時的心情。

但也有一個詞叫“自食其力”。

如果你是窮盡自己家庭的財力和人情，迫不得已才向社會尋求幫助，我會理解你，也願意幫助你。

但你一邊把家裏説的有多少多少困難，一邊買最新款的手機維持自己的消費水平，然後讓全社會來給你們家的變故買單，這種既想要治病，又不想要降低現有生活水平的行為，我堅決反對。

因為這已經不光是你們家的家事了，它還成為了一個公共事件。

説白了，就是你佔用了整個社會的善意資源，而這個資源本可以用來幫助更值得被幫助的人。

而公眾一旦發現事實根本不是張泓藝最初描述的那個樣子，必然會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最後最受傷的還是那些走投無路、那些真正需要被幫助的人。

而且，當你在水滴籌上眾籌的那一刻，就相當於把自己置身於網絡進行“雲乞討”，好處是你可以免費獲得別人的資助，但你在獲得這個好處的同時，必然也要承擔相應的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接受公眾的監督和質疑。

現在公眾質疑你了，你還拿起你新買的華為P30pro ，寫文章喊話網友“生而為人務必善良”。

讓人有一種被道德綁架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

對於為什麼籌款目標遠高於治療費用，張泓藝的説法是自己不懂平台規則，“首頁讓輸入金額就輸了一個上限額度”，但根據吳家曾經給出的“預算清單”，裏面不僅羅列了各種康復、護理費用，還包括了請護工的錢和在醫院附近的租房費用，還要求是兩居室。

説實話，真的砸鍋賣鐵治病的那類人，根本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因為這已經不是在解決能不能看得起病這一基礎需求，而是在解決怎麼治病比較舒適的進階需求。

而且在接受新京報的採訪時，張泓藝還表示：

“我和吳鶴臣自己都是‘月光族’，沒有存錢的意識，這次疾病來得猝不及防。很多錢大家覺得不應該花，但這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副理直氣壯的口氣。

對此，網友評價説：

“我也理解患者以及親屬的心情，不過在所有的報道里面看不到其妻子的感恩之心，而是一種狡辯行為更多，一句自己是月光族就是消費大家的憐憫之心？一句但凡有辦法都不會伸手！試想如果你（這種情況）都一點辦法沒有了，讓貧困山區遇到同樣困難的人情何以堪？”

03

最後，再説説由這件事引申出來的一些想法。

現在年輕人中月光是很普遍的現象，但我想借這個事提醒大家一件事：

“月光”可以最大化你的消費，而消費可以帶給你即時的快感，但當你在享受這種快樂的同時，也意味着你在消耗自己抵禦風險的能力。

所以月光的另一面，就是不出事的時候還好，但一旦出事了，你就不得不面對最糟糕的局面。

而網友是沒有義務為你們家的不幸買單的，如果你不得不走向眾籌這條路，那麼就要做好被公眾拿到放大鏡下去看的心理準備。

當然，就我個人來説，還是建議你平時手裏存一點錢，積累一點抵禦風險的資本。

能夠自食其力的人心裏更有底氣。

這是其一。

其二，醫保一定要有，商業保險有能力的人也建議配置起來。

我老丈人是去年9月份突發的腦溢血，危險期是順利度過了，但目前還在做康復。

而康復是一個長期而又漫長的過程，現在非常慶幸的一點是，當時買了保險。

一個是社保中的醫療保險（簡稱醫保），這個其實相當於是政府給你的福利，我建議你一定要買。

我老丈人因為有醫保，可以保險很大一部分，這極大的減輕了醫療負擔，但病房裏那些沒有醫保的病友，負擔真的太重了，家人的憂鬱都寫在了臉上。

除此之外，我老丈人十年前還買過一份萬能險。

因為我對商業保險略有了解（主要是研究了重疾險那一塊），在我看來萬能險看似各種情況都能保，但同樣的保費其實不如買多份單一功能的保險組合起來性價比高，和保險行業的朋友交流時，也都有這一共識。

但不管這份商業保險性價比高還是低，一旦你們家真的遇到了變故，有保險和沒保險，真的會差很多。

比如有的進口藥是不能進醫保的，這部分全部要自費，你是用還是不用？

如果有商業保險打底，那麼你在治療方案的抉擇上，可以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也不會有那麼大的經濟壓力和心理壓力。

在我看來，國人購買商業保險會是未來的一個大趨勢。

其三，是建議大家對自己的善意負責。

雖然有些人會説，不管別人是不是騙子，但幫助他人的行為本身可以帶給自己一份心安。

曾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被騙了不止一次。

但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件事的另一面，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善意，有時候就是在鼓勵欺騙。

就拿網絡眾籌這件事來説，通過填寫虛假信息或者提供片面信息來博取公眾同情然後圈錢的事，已經不是個案了。

比如今年3月，有一個叫@七夜月姬（本命楊悦） 的網紅店主查出鼻咽癌後在輕鬆籌平台發起了網絡眾籌，在情況描述一欄她把自己家的情況寫得又慘又感人，然後她就在短短17小時就獲得了20萬元的善款。

然而事情很快出現了反轉，有網友扒出這名網紅店主是一家創業公司的合夥人，而這家公司年流水上千萬，她自己也經常出入國外，經濟狀況其實相當不錯。

於是有網友在平台上舉報了她，導致她無法提現，然後她又專門發了一條微博詛咒舉報者天打雷劈。

（一家流水上千萬的服裝公司説自己純利潤只有幾十萬，你信嗎？）

類似的案例還有不少。

（南寧鄧女士在平台聲稱女兒因病毒感染住進ICU，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家裏付不起醫藥費，向社會募捐20萬，結果被網友扒出家有奧迪車和多處房產。然後她女兒大病初癒後就發了一條動態罵人）

由於籌款的成功率受文案的影響很大，所以這還催生了專門寫大病重災網絡眾籌推廣文案的職業，而招聘要求是：

文筆出色，能根據客户情況協助搭建推廣模型，分析募捐者畫像、心理、行為等。

當網絡眾籌催生出了這樣一門產業之後，那些求助者的故事，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真的讓人很難辨別。

而且求助的信息那麼多，如果你一個一個去查證和辨別，又會佔用你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所以我現在的原則是，只幫助那些我自己瞭解的人，又或者是我信賴的人他身邊的人出了事，那我也會基於對朋友的信任而進行一定的幫助，但最遠也僅限於朋友的熟人。

這不是冷漠，而是對自己的善意負責。

寫到這裏多少也覺得有點難過，畢竟像水滴籌、輕鬆籌這樣的網絡眾籌平台，本可以成為一個社會良知的底線。

但可惜的是，這個底線被一次又一次的詐捐給擊穿了。

一方面，平台存在審核方面的漏洞，另一方面，其實只要是有利可圖的事，就一定會有人想方設法去鑽這個漏洞。

而我們不可能去杜絕這些人的惡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對自己善意的負責。

最後，想起大學時哲學課上，有一次被老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

這個問題具體是什麼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好像是關於人生目標一類的），但我當時的回答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

我會先努力照顧好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然後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去幫助更多的人。

我的哲學老師對我的回答感到失望，但十幾年過去了，我現在越來越確信，我當時的這個回答是非常務實的。

如果每個人都能管好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並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去回饋社會，那我們這個社會真的會一點一點好起來。

與各位共勉。

-End-

作者：緩緩君，985高校工科男，時代華語圖書籤約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觀點；有一點理性，也有一點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公眾號：緩緩説（huanhuanshuo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