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調查：水滴籌輕鬆籌審核不嚴或有意為之！公益淪為商業流量入口_風聞

出品|三言財經

作者|豐收

近日，德雲社相聲演員吳鶴臣“眾籌百萬”的事件持續發酵，公眾的關注點也從“詐捐”的質疑上慢慢轉移，籌款平台的審核和資金去處等問題成為關注的重點。

此前三言財經已連續發佈了兩篇相關文章，第一篇《親測：水滴籌等對貧困與否不核實，輕鬆籌假資料也能通過》分析展示了水滴籌、輕鬆籌等籌款平台在審核上的漏洞和不嚴謹，第二篇《籌款過百億，不收服務費，水滴籌輕鬆籌的沉澱資金何處去？》籌款平台探討了“先集資，後審核”後鉅額資金的去處。

同時，各大主流媒體也對籌款平台的審核、資金去處等問題進行了深度報道，但是仍然留下諸多未解之謎。例如多平台均聲稱免費，那麼怎麼實現商業贏利；淘寶上所謂的志願者免費代寫籌款文案又是為何；輕審核帶來的“泥沙俱下”的大流量和大資金又導向哪裏？

通過進一步的調查和採訪，三言財經發現，籌款平台的輕審核似乎是“刻意為之”，而目的或就是帶來巨大的流量，流量變現獲取商業利益。

幫助真正身處艱難處境的人，這是平台初衷，但商業模式上卻要放鬆審核，增加流量以更好變現。這看起來似乎相悖，但在商業上可能正是因果互聯。關鍵是這其中涉及的法律和道德問題。

籌款平台存在哪些問題？

通過此前三言財經的調查和採訪，以及其他媒體的報道，水滴籌、輕鬆籌等籌款平台存在以下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涉及籌款前後過程，連接起來構成了籌款平台的“迷局”。下面的每個問題會稍作闡釋，而重點是這些問題背後所潛藏的真相。

1、平台對於發起人的初步審核不嚴謹，虛假醫療證明等資料輕鬆通過審核

審核不嚴是這次籌款平台暴露出來的最大問題，在三言財經第一篇文章的實際實測調查中，對這個問題做了詳細的描述。

偽造的虛假診斷證明輕鬆通過了平台驗證，而在德雲社相聲演員吳鶴臣的事件中，“貧困户”也通過了平台審核。雖然在公眾的質疑下，吳鶴臣的家人説“貧困户”是誤操作，但是審核不嚴的事實已然非常明顯。

在新京報的報道中，記者向三個平台提交了一張像素較差、存在PS痕跡的診斷證明。

水滴籌、愛心籌2分鐘初步審核完畢，輕鬆籌也在再次提交修改後通過，申請即獲通過。三個平台均能接受正常捐款。

來源新京報

與三言財經此前的調查一致，三家平台客服人員均表示，可以一邊籌款一邊補充相關材料，即“先集資，後審核”。具體就是發起人先發布籌款項目開始集資，之後平台才開始審核項目發起人的證明材料。

對此為何使用“先集資，後審核”的制度，三言財經向各平台的客服和公關詢問，均未有人能夠答覆。

為什麼不是資料審核完畢才能籌款？這很難嗎？背後的秘密會不會是審核就會阻擋了籌款過程社交渠道拉來的新用户？

2、平台實行“先集資，後審核”，籌款成功後，發起人提現審核不嚴格

另外，在新京報的報道中提到，當問及提現前是否會向醫院核實信息時，僅“水滴籌”稱如後台檢查發現材料存在明顯問題，會從患者處獲得醫院科室聯繫方式進行核實。

對此，三言財經分別向水滴籌和輕鬆籌方面諮詢，未收到答覆。

5月7號，水滴籌在回覆“網購眾籌文章虛假病歷”的報道中指出，病情證明材料經平台初步審核，但未通過求助人社交網絡的監督驗證以及提現公示驗證等多個環節，無法完成提現。對於僅僅提交了基礎信息而不在社交網絡進行傳播驗證的籌款，既無法籌集所需資金，也無法最終完成提現。

水滴籌創始人沈鵬轉發了這則聲明，表示不明白為什麼媒體喜歡“釣魚”或標題黨蹭熱點，他還指出“面對當前個人資產缺乏合法有效核實途徑等問題，水滴籌審核依然有改進空間”。

但是事實如此嗎？

有曾經使用水滴籌成功籌款的人士向三言財經表示，提現的時候只需要提交銀行卡、個人身份等信息，並將籌款提現申請發送朋友圈進行展示，沒有人投訴就能提現。並且無需再次提交醫院相關證明，也就是前期通過了審核，沒有再次複審。

沒有人投訴反對，提現就能成功，這種社交驗證真的有用嗎？

3、平台對求助人經濟條件未有限制，籌款金額沒有界定標準

在《親測：水滴籌等對貧困與否不核實，輕鬆籌假資料也能通過》中，三言財經也曾提出質疑，這也是吳鶴臣事件最先引起爭議的原因。平台初衷應該是幫助困難的人，當然這裏的困難是相對而言。

在5月5日，水滴籌在回應吳鶴臣事件的聲明中稱，水滴籌成立的初衷是希望幫助陷入困難的大病家庭度過難關，發揮輔助的“救急難”的作用，並且強調“當前車產、房產、存款等家庭經濟狀況普遍缺乏合法有效的核實途徑”。

顯然這個“我不能”的回答不能令人滿意，因為大量的報道證實虛假籌款的難度真的很低。

不對求助人的經濟條件進行一定規則的限制，這不可避免地會引起公眾的質疑。且籌款金額也沒有明確的限制，籌多少全由求助人決定，公眾對求助人的真實需求又該如何判斷？

這也引出下一個問題：資金如何使用。

4、籌款成功後，對於資金使用未進行公示，不清楚資金使用情況

籌集資金的標準不但沒有，對於籌款成功的資金使用情況，捐贈者也無法得知。

在各個平台的規則中，均聲稱籌集的資金會全部用於救助人的治療，但是具體如何使用，使用多少，剩餘的資金如何處理，平台並未強制要求發起人對外公佈。

平台規則

在提現審核通過後，資金會全部打到發起人的賬户中，由發起人自行處理資金用途。在這裏平台缺失了監管的身份，愛心人士有權知曉資金的實際用途，而這卻被忽略了。

這次的吳鶴臣事件，也許是迫於壓力，水滴籌表示將會公佈資金的使用情況。但這只是無數籌款中一個，其他的籌款的捐助者的知情權又該如何保證呢？

這不是一句“我不能”就能應付的！

5、平台實行“先集資，後審核”制度的目的何在

可以看到，平台放鬆了前期的審核環節，客觀上確實降低了用户的使用難度，這本來無可厚非，甚至是一項人性化的設計。

但是其中重要的信息，如診斷證明、身份等，不該被虛假信息“矇騙”，又或許是平台刻意放鬆了審核。

即使發起人通過不完全可信的信息通過了前期審核，但是提現環節也應該嚴加審核，不能讓愛心捐款落入騙子的手中。

可惜的是，有些平台卻在最後一步也缺失了。

那麼，“先集資，後審核”到底給誰帶了便利呢？是真正的求助者，還是另有所圖的騙子，還是給平台帶了流量？

這種制度的設置意義何在，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6、平台鉅額流水帶來的沉澱資金去向何處

籌款平台的流水有多大，普通人可能無法感知。

在水滴籌官方網站宣傳頁面中，水滴籌宣傳成立至今累計籌款金額達160多億元。水滴籌於2016年成立，至今已近3年。照此計算，平均每月流水高達4.4億餘元。

5月6日，輕鬆籌發表了題為《致廣大愛心網友的一封信》的公告，文中披露輕鬆籌發展至今，已擁有6億用户並且累計籌款320億元。輕鬆籌於2014年9月上線，至今已有近5年之久，則其平均月流水高達5.3億元。

那麼這些善款滯留在平台時，又被作何用處呢？

水滴籌在其《用户協議》的第五條籌款基本模式中寫着，“發起人、求助人以及贈與人授權平台代為接收和管理贈與人贈與求助人的款項，並同意水滴互保將上述款項委託第三方進行資金託管”，“同時上述款項產生的利息將全部用於因求助服務產生的相關費用，包括贈與人贈與款項產生的微信支付寶渠道手續費、向求助人劃撥款項產生的銀行費用、聯繫求助人的通訊費用及其他因求助服務產生的合理費用”。

水滴籌用户協議

那這個第三方是誰呢？三言財經嘗試諮詢水滴籌方面，對方並未回覆。

簡單説就是，籌款被水滴籌委託給第三方託管，具體如何使用我們不得而知，產生多少利息也無法得知。水滴籌聲稱會把利息用於抵消各種轉賬手續費，以及和救助人聯繫的電話費，但是這部分能花費多少，我們又不得而知。

輕鬆籌則在其《用户註冊協議》中表示，用户對所有劃轉款項、充值款和錢包餘額（含被凍結、止付或者受限制的款項）產生的任何收益（孳息）不享有任何權利。若因上述款項產生的孳息均歸平台所有。而且轉賬手續費也要用户自行承擔。

輕鬆籌用户註冊協議

一句話就是，錢放在輕鬆籌平台所有產生的收益都是平台的。但是這些資金如何帶來收益，是不是也託管給了第三方，我們不得而知。

7、諸多平台實行免費模式或低手續費，到底又是怎麼盈利的

水滴籌和輕鬆籌均表示“籌多少，給多少”，不會收取服務費用。那麼籌款平台又是如何盈利的呢？

除了上一問中提到的籌款的利息收益，各平台還涉足電商、保險、互助服務等多個領域。

水滴籌有電商平台“水滴集市”，輕鬆籌的電商業務為“輕鬆健康商城”。售賣的東西以食品、保健產品為主，與一般的微信商城類似。

而互助服務則是一種社羣服務，成員共同出資建立資金池，一旦有人患病，則可申請理賠，治療費用由每位成員均攤，平台會收取8%的服務費。

公開信息顯示，目前水滴公司共擁有水滴互助、水滴籌、水滴保三條核心業務線。其創始人兼CEO沈鵬曾表示，水滴通過“眾籌+互助+商保”，搭建起了“事前保障+事後救助”的保障體系。

來源和訊科技報道

截至2018月7月，水滴公司全平台註冊用户過4億，獨立付費用户數超過1.5億。水滴籌已經成為了水滴公司流量的巨大入口。

而據其官網披露信息，水滴保目前與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以及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等七家保險公司合作，所披露的保險產品信息有23款。

今年3月，水滴公司對外宣佈完成B輪近5億元人民幣融資，當時，水滴公司還透露，目前已與國內超過50家知名保險公司達成合作，推出超過60款高性價比優質保險產品，保障用户1000萬。

水滴籌是公益性質的，但是水滴公司是商業公司，水滴互助和水滴保就是水滴公司的盈利關鍵。

8、平台志願者（包括淘寶平台）代寫文案的目的何在？

前幾日，在對籌款平台進行調查時，三言財經偶然發現“水滴籌輕鬆籌免費代寫文案”，他們聲稱是“志願者”，還有人表示是官方誌願者，這引起了筆者的注意。

在淘寶這樣的商業平台，免費代寫籌款文案的動機是什麼呢？

在與“志願者”交流中，他們紛紛表示不收取費用，進一步試探似乎真是免費。三言財經嘗試詢問對方的身份，一名志願者表示自己是輕鬆籌官方的，並表示也可以代寫水滴籌的文案，這又讓人產生了疑問。

三言財經致電輕鬆籌客服，並提供了這名志願者的電話號碼，客服確認這確實是他們成都的一名志願者，但是客服表示並未與淘寶有任何合作，否認有在淘寶店提供志願服務。

那麼志願者為何選擇淘寶平台呢，又為何同時承擔兩家籌款平台的代寫服務。

從志願者的口中，我們得知他們是兼職代寫客户文案，沒有五險一金，不用固定地點上班、隨時上崗，報酬是寫一篇文案100獎勵。給哪個平台代寫，哪個平台付給報酬。

這似乎解釋了他們選擇在淘寶開店，並且代寫多家籌款平台的文案。

筆者嘗試聯繫輕鬆籌客服，應徵志願者，在簡單提供相關個人信息後，客服便無法再聯繫上。

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平台這樣做的初衷是什麼呢？

先籌後審的背後：慈善公益為保險業務導入用户

通過以上幾個問題的梳理，籌款平台“先集資，後審核”的動機已經清晰，包括設置志願者幫助用户代寫文案，在公益的標籤的背後，籌款平台的商業性質慢慢浮現。

下面再分享幾個細節，印證了籌款平台在商業上“鍥而不捨”。

為了調查，三言財經關注了水滴籌和輕鬆籌的微信公眾號。關注後近兩個小時，兩個平台紛紛向筆者發送了多條籌款申請鏈接。

值得注意的是，在未發起任何籌款項目的前提下，輕鬆籌竟然撥打我了手機號碼，確實詭異。（注：筆者用微信登錄了輕鬆籌公眾號）

另一個細節是，從水滴籌會跳轉到水滴互助和水滴保。當點擊了微信好友在朋友圈發佈的水滴籌求助鏈接後，返回退出時便會跳轉水滴保的相關頁面，有時甚至多次彈出水滴保推廣頁面。

同時，在籌款頁面的底部也會有水滴保和水滴籌的跳轉鏈接。

輕鬆籌的則更為誇張，從一個籌款頁面返回會也會跳轉到其他頁面，而且每次的都不一樣，可能是另一個籌款項目，也可能是輕鬆籌旗下的保險“眾包包”，也可能是旗下某一個公眾號，可謂每次都是“驚喜”。

可以看出，平台在流量轉化上下了大工夫。

另外還有一點，水滴籌、愛心籌、輕鬆籌三平台均表示不對信息真實性負責。

在籌款見面的資料證明部分，平台大概有這些的提示“該項目信息不屬於慈善公開募捐信息，真實性由信息發佈個人負責”，但在支付頁面卻沒有相關提示。

對於籌款申請人所提供信息的真實性，三家平台的《個人求助信息發佈條款》《用户協議》和《隱私政策》等相關條款均聲明：發起人、求助人應對其提交資料的真實性、完整性及時性負責，不得虛構隱瞞真相。通過平台發佈的任何信息，平台並不能保證其完全真實或完全準確，捐款人應理性分析、判斷後決定是否捐贈、資助。

在籌款平台如何盈利一問中，三言財經已經分析了平台的商業本質。通過公益性質的籌款給平台的保險等業務帶來巨大的流量，而這些流量是傳統保險行業不敢想象的。

來源和訊科技報道

曾在某籌款平台工作的一位業內人士向三言財經道出了他眼中籌款平台的秘密：

1、先集資後審核的核心是獲取用户

2、平台現在是三級火箭模式，前期獲取用户都是為了洗出買保險等的用户

3、慈善只是流量的入口，所以不會設置高門檻

4、騙子才能寫出動人文案，騙子才能拉來更多人

5、志願者給平台拉用户，平台給志願者抽成，這是拉客户的手段

6、籌款平台的沉澱資金不會挪用，因為利息低的可憐，且風險太高

結語

籌款平台在公益的外衣下需求商業利益本無可厚非，重要的是法律的界限在哪裏？

平台的放鬆審核是有意為之，還是確實面臨困難，這些行為又是否觸及法律。

平台幫助了需要救助的苦難羣眾，又是否降低了騙子作惡的難度和成本，又是否會自毀前程。

有時候作惡和行善只在一念之間，希望籌款平台能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