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富豪捐款，中國高校和科學家要自省嗎？_風聞

美國史上最嚴重的高校招生弊案，牽出了花650萬美元把孩子送進斯坦福的趙家人。

趙家姑娘已被退學，斯坦福説，退學原因是申請入學資料作假。

她是被黑中介坑的，因為斯坦福表示“該學生與斯坦福帆船隊沒有任何關係，她入學時也沒有體育特長推薦信。”

但輿論對受害者缺少同情，也是有原因的。

當初分享成功經驗的直播中趙家姑娘説：“只要你有夢想朝着自己的目標去努力那就問心無愧”。

個人簡介的網站上趙家姑娘説：“自己對中國的教育政策以及教育不平等問題很感興趣，希望將來可以投身於中國的教育事業。”

諷刺的地方在於，有錢人真是什麼都要，要用不努力的途徑顯示自己努力，用不平等的方式顯示自己平等。

更諷刺的是，這些話無論自己是否相信，最後受騙的還是自己。

用合法手段是可以送孩子進美國頂級名校的，比如從小就投資真的去培養“帆船”這種小眾或貴族運動，比如650萬美元走捐款的途徑。

英國《金融時報》披露了美國藤校的潛規則，包括傳承性錄取和發展性錄取。

傳承性錄取針對家庭中有申請院校畢業校友的申請者，2018年秋入讀哈佛大學的學生有29%都來自於傳承錄取。有調查研究發現，超過90%的美國大學都在錄取中採用了傳承錄取，傳承錄取增加的錄取幾率換算成分數大約是160分（SAT考試分數在400-1600之間）。

發展性錄取針對能夠向大學捐贈的富裕家庭的申請者，特朗普的女婿賈裏德·庫什納就是房地產大亨父親用250萬美元捐款買進哈佛的。發展性錄取考量的話，等於SAT的分數額外多考了500分。

發展性錄取的門票是多貴呢？《金融時報》報道引述香港教育學院博士後謝愛磊的話説，保守估計，2萬美金能夠得到捐贈基金規模約在數百萬美金的文理學院錄取，5萬美金能夠得到更高排名的大學錄取，10萬美金能夠得到綜合排名前25的頂尖院校錄取，25萬美金則可以為你買到一張常春藤的入場券。

潘石屹旗下的SOHO中國基金會與耶魯大學簽訂了金額為1000萬美元的“SOHO中國助學金”協議，用於資助在耶魯大學就讀的中國學生。SOHO中國基金會也曾向哈佛大學捐款1500萬美元。相比庫什納，這顯然遠高於頂級常春藤的捐贈門票價格，潘石屹説自己不是為兒子方便上耶魯，也許他確實不只是為了這種方便，因為用基金的投資利息就可以為自己家族建立常春藤的中國人脈圈，自然是聰明的做法。

這在中國也不是不能操作，根據中科大網站的信息，十萬元以上的捐贈就可獲得愛心助學金的冠名權，如：“XXXX愛心助學金”。

門檻着實很低，那麼中國高校的捐贈情況如何？據統計，1980-2017年，全國高校累計接受國內外社會各類捐贈總額773億，其中校友捐贈251億，捐贈總額在50億以上高校只有2所，20億以上也只有10所……其中，陳一丹單筆捐贈20億，創中國高校社會單筆捐贈最高紀錄；復旦大學盧志強捐贈10.43億，創中國大學校友捐贈最高紀錄。

這個數字大家可以掂量，但肯定遠不如美國。

許多中國富豪捐贈國外大學，來看看專家是如何説明原因的。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稱，我國多數高校是公立大學，大多隻想着爭取國家經費，而不重視社會募捐。資金使用不透明及揮霍浪費等使用不當，都是導致不少企業家對捐資內地大學持觀望態度的原因之一。

富豪自己是怎麼説的？

潘石屹説：“在我跟國外大學的交往中，我發現他們的工作態度非常踏實、認真，耶魯大學的工作人員也是如此。把錢捐助給這樣的學校，我們非常放心”。

1.15億美金捐贈加州理工的陳天橋表示，他們與中國高校商議的還是不錯的，對方也非常感謝陳天橋夫婦的捐贈，不過在陳天橋夫婦打算對方給這筆捐款的使用情況，以及開支證明等資金透明化去向的時候，被學院給拒絕了，這讓他們很不放心。

再引用幾段陳天橋的話：

“中國科學缺錢不是我的錯！我們也在非常認真地和中國高校談合作。”

“政府應該加大支持民間捐贈科研的政策和扶持力度。”

“雖然不排除有人會借捐贈逃税，但是應該相信更多的人出發點是善良的。”

對於陳天橋捐贈加州理工從事腦科學研究，中國科學家又是怎麼説的呢？

北京大學教授饒毅評論：“陳天橋夫婦選擇在生物學和神經科學研究都歷史悠久的加州理工學院支持腦研究，而不是上升期的中國，是典型的錯誤。”

中科院上海神經科學研究所仇子龍研究員：“首先是驚喜，企業家也對大腦科學與基礎研究有興趣，其次是惋惜。陳天橋的捐款是私人行為，我們道理上不應妄加評論，但是我們衷心希望這件事能夠成為一個引子，為中國健全國內的資助體系、完善管理透明提供契機。要知道1億美元對於美國可能不算什麼，對中國科研界來講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我們中科院的每一個課題組每年的科研花費大概不會超過200萬元人民幣，50萬~100萬元的資助對我們來説已經相當不錯了。”

畢業於加州理工學院的浙大生命科學研究院教授王立銘：“捐助科學，説明中國企業家開始積極關注更長遠更有意義的工作，這是好事。特別是他的選擇，最前沿的領域——神經科學，加州理工學院，David Anderson教授，這些都是很好的選擇。當然，作為中國神經科學家，我更希望看到我們的企業家捐助國內的神經科學。”

中國科大生命科學學院教授薛天：“對於富人的捐款，不能追加道德的約束，尤其是這樣的捐款是為了促進全人類科學的，捐給加州理工學院本身是好事。陳天橋的這些錢如果投到中國可能格局可以做得更大，與此同時不確定性也會更多。我們更應該自省，國內有什麼樣的制度和機制欠缺阻礙這類科研捐贈。”

專家、富豪本人、會受益的科學家，各人的意見都有各自的立場、出發點和道理，總體來看，無外乎一種“反省”，中國公立大學有錯、可惜、不重視、不透明、要改進……雖然有人説的是陳天橋夫婦有錯，但也沒深入談問題在哪裏。

這些掌握話語權的精英，就是沒有人説，中國的公立大學和美國高校本質上的區別，為什麼不能透明，為什麼不依賴私人捐助，為什麼？

答案明明眾所周知，也很簡單，學校的性質決定了這一切，國家的基本國情決定了這一切。

如今趙家姑娘的事情其實讓大家都已經看得很清楚，無論是“非法的”還是“合法的”，在中國，美國那種入學方式不為社會主流所接受，不符合社會主義國家的性質，不符合大眾對公平的認知。一句話，中國的公立大學即便存在要改進的地方，但在這個問題上，談不上原則性的錯誤。

再説得直白一點，在問題的根子上，我們沒啥好“自省”的。

如果精英實在喜歡思考問題，不如思考一下，為什麼15%的哈佛大學學生來自1%的全國最富裕家庭，3%來自0.1%最富裕的家庭，思考一下為什麼中國就非要去學習這種模式？

中國對科學家吝嗇嗎？按國家自然科學基金30年的統計，獲得經費資助總額在1億元以上的科學家有9人，在5000萬以上29人，在1000萬以上1017人。真有需要，經費不會少。

還是以中科院神經科學研究所為例，研究員孫強説：“我們非人靈長類研究平台建設每年有300萬元的所長基金支持，2009年以來，共獲得神經所近3000萬元的穩定經費支持。我們還拿到了中科院‘腦科學重大突破項目’‘腦功能聯結圖譜與類腦智能研究項目’支持。”

中國腦科學研究有陳天橋他們的捐款自然多多益善，但也沒到差了他就要自省，就要制度性改革的地步。陳天橋説經費使用不透明，那是公立大學對他當然沒義務透明。有專家指出，目前科研中需要多少隻老鼠、每隻多少錢都要有預算，還要專家評估，資金的使用方式也需要嚴格審核等等。也就是説，實際情況是矯枉過正了，經費使用太嚴，都影響了經費使用的效率。

中國用自己的模式，做到了2012年至2017年對自然指數的貢獻增長了75%，增幅顯著超出多個排名領先的國家，如美國、德國、英國和日本。中國在自然指數中所佔的全球科研產出份額也由9%上升到16%。

趙家姑娘出事後，有人聚集在他們家的問題，也有人更關心中國教育資源分配的問題。

有個問題確實值得思考，中國富豪紛紛給美國高校塞錢，體現的是中國的差距嗎？是我們的大學不行嗎？恐怕現階段我們的確還不能説中國大學多已經達到了世界一流的高度，但只要清楚地回到中國大學的性質，就絕對不會得出是中國大學不行才導致這種現象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