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知識產權利刃_風聞

　　美國作家愛默生（1803-1882）在美國曆史上的地位比較重要。在愛默生之前，美國基本上算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家，當時的美國除了被人鄙視的暴發户形象，幾乎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文化或思想。當時的美國普遍被人看不起。愛默生曾經寫過一段話，“千萬不要絕望，即使絕望了，在絕望中仍要繼續做下去。”這段話常被用來鼓舞自己或他人。在這段話的背後，有一個小故事。

　　愛默生年輕的時候，曾經遊歷過英國。他在英國結識了歷史學家卡萊爾（1795-1881），當時兩人都沒出名，但是，他們惺惺相惜，保持了長達50年的友誼。後來，卡萊爾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完成一部重要的作品《法國革命》。卡萊爾將這部書的手稿送給一個朋友先睹為快，希望朋友能夠提出批評或建議。不幸的是，這位朋友的女僕大概不知手稿為何物，把它當廢紙丟進火爐燒掉了，只剩下幾張不連貫的散頁。對於卡萊爾來説，這是一個巨大的不幸，他花了很多年完成了這部書，但是，每寫完一章，他就隨手將筆記撕掉，因此，卡萊爾沒有留下任何可供參考的文字的資料。女僕的舉動等於徹底毀掉了卡萊爾多年的心血。然而，卡萊爾只悲痛了一天，第二天，他開始重新寫作這部書。因此，人們現在能夠看到的卡萊爾《法國革命》一書，實際上是卡萊爾重新寫作的。愛默生的這段話，説的就是卡萊爾的這個經歷，卡萊爾的精神的確讓人欽佩。

　　然而，卡萊爾的厄運並沒有結束。《法國革命》在英國出版後，美國很快出現了盜版。1837年9月13日，愛默生給卡萊爾寫了一封信，信中，愛默生代表美國向卡萊爾表示道歉，這封信寫到：“親愛的朋友，像《法國革命》這樣貴重的禮物，……，我告訴這本書的出版者，《法國革命》暫時不能付印，要先給人家一點時間輸入英國的版本。”這話的意思是説，愛默生試圖干涉美國出版商的“自由”，讓他們暫時不要盜印卡萊爾的書，至少讓英國版的《法國革命》在美國賣一段時間，讓卡萊爾能有點收入，再盜印不遲。

　　卡萊爾的經濟狀況的確不太好，愛默生曾經打算請卡萊爾到美國巡迴演講，並替卡萊爾算過賬，要花多少成本，可以賺多少錢（美國人對此總是很精明），但是，卡萊爾最終未能成行。因此，看到美國的盜版者肆無忌憚地侵犯卡萊爾的權益，愛默生即使想幫忙，也沒有辦法，盜印照常。我不知道，如果愛默生與卡萊爾沒有深厚的友誼，他會不會管這件閒事，因為，當時美國的盜印等行為太正常了。除了圖書盜印之外，當時美國出產的很多藥品（例如可口可樂）在歐洲人眼裏就是假藥，而美國最後也只能把這些假藥當成保健品買。

　　雖然當年美國大量盜印英國的圖書，英國對它也無可奈何，並沒有像現在美國一樣搞什麼制裁，因為，當時的英國同樣大量盜印歐洲大陸的圖書。英國盜印歐洲大陸的圖書，大約在愛默生寫這封信以後半個世紀才表面停止。而美國盜印英國或歐洲大陸國家的圖書，差不多到19世紀末才停止。為什麼？第一，歐洲大陸當時比美國這個暴發户國家更有思想、更有文化；第二，美國到19世紀末期，GDP總量開始超過英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因此，我們應該看看愛默生當年給卡萊爾的那封信中的另一段話：“我覺得很羞慚，你教育我們的年輕人，而我們偷印你的書。將來有一天，我們會有較好的法律，或者你們也許會採用我們的法律。”不知道愛默生屬於先知先覺還是碰巧，如今，美國的確有了一套法律，這套法律並不只是簡單地讓別人採用，而是美國強行向全世界推廣，這套法律叫做“知識產權”。

　　簡單提一下微軟，微軟產品的定價權屬於它自己，一套微軟軟件，在中國賣好幾千。如果定價權在政府手中，微軟想要制定這個售價，大概會給官員大量賄賂，爆出幾個醜聞大致沒問題。而如今，利益集團脅迫“小政府”保護自由經濟，又制定了保護“知識產權”的法律，既可以自己“自由”，又可以少花賄賂用的錢，還可以避免腐敗的壞名聲。而實際上，老百姓被迫從腰包裏掏出更多的錢，結果與腐敗是一樣的。甚至在微軟獨斷專行的局面下，由於輿論、法律都站在利益集團一邊，老百姓想抗議都沒有渠道，只好被迫成為從事盜版的“罪犯”。微軟這種企業帝國的獨裁專制作風，在美國本土也遭到一些反對。但是，美國政府成為利益集團的附庸，所有的反對都沒有用。並且在既得利益集團的壓力、政治獻金和操縱下，通過美國政府的力量，保護微軟之類“專制私人政府”知識產權權益的相關條款，堂而皇之地成為WTO的不可侵犯的原則，由美國強制推行，在全世界霸道地暢行無阻。

　　美國利用WTO在知識產權問題上向其它國家施壓，也體現出雙重標準。比方説，美國出品的DVD，開頭部分都有一個“警告”，人們也許不會注意它的內容。這個“警告”説，如果發現盜版行為，將處以罰款多少美元。罰款是一個民事處罰，但是，這個對盜版行為實施民事處罰的條文，只適合美國國內。在美國政府的壓力下，包括中國在內，加入WTO知識產權保護的國家，對於盜版行為，不光有罰款之類的民事處罰，還有監禁等刑事處罰。美國如今在保護自己知識產權上這種極其嚴格的行為，與當年美國自己肆無忌憚侵犯他人知識產權的劣跡相比較，是多麼滑稽？

　　也許有人會説，這是歷史的不斷進步。就算我們接受這種替美國遮醜的言論，那麼，對於其他國家來説，學習美國應該學哪一個？是原來劣跡斑斑的美國，還是現在專制蠻橫的美國？美國當然強行規定，其他國家必須學習現在的美國。因為，其他國家只有學現在的美國，美國才能利用其專制企業帝國賺大錢。那麼，美國是否承認它過去錯了呢？如果説美國一貫正確，那麼，它現在是否錯了呢？對於事事總想照搬美國的人來説，面對美國在知識產權問題上前後不一的天壤之別，也許有點困惑，有點難以自圓其説吧。

　　美國如今的“先進”還包括很多醫藥方面的知識產權，很多醫藥涉及到人的生命，例如治療艾滋病的藥。但是，面對大量艾滋病人沒錢治病而死亡，美國的知識產權保護依然將治療艾滋病的藥品制定成窮人的天價。本來應該造福人類的“知識”，現在卻成為落井下石、敲詐勒索的“產權”，這種先進，其實只是“陷阱”。因此，對於美國冠冕堂皇的保護知識產權的強大攻勢，我們應該看到其背後痛宰窮人的利刃。 

　　知識產權包括專利、商標、版權等內容。在現代社會，知識產權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公民的私權，成為一種普遍性的民事權力。而在歷史上，知識產權的起源其實是一種特權，它既是等級社會的伴隨物，也是君主、政府等權力所賦予的專項權利。在知識產權領域，專利權比較新，它在工業革命以後開始成熟，並推廣到世界各國。在現代經濟環境中，知識產權由於其過於注重“產權”的特徵，造成知識產權與資本的充分結合。在美國的大力倡導和大資本的踴躍介入下，如今的知識產權已經越來越像“特權”，越來越回到民主社會以前等級社會的狀態。這種趨勢對於現代社會來説，並不是一件好事。 

　　幾年前，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家生物公司申請了一項水稻專利。這種水稻是印度某地人們世世代代種植的水稻品種，美國德州根本不具備種植此種水稻的自然條件。那麼，它為何能獲得美國專利呢？美國政府的解釋是，由於經過了基因改良（哪怕一點點），這種轉基因水稻已經與印度的傳統水稻實質上已經有了區別，所以，授予其專利是合法的。

　　我們知道，現在世界各地所有的水稻品種，都源自於亞洲野生水稻。幾千年來，世界各地尤其是亞洲各國的人們，不斷摸索實踐，培養了眾多的人工水稻品種，這些水稻至今還養育着幾十億亞洲人。人類人工培育水稻大約有7000年—10000年的歷史。按照知識產權保護的概念，各地人們世世代代培育出來的水稻品種，其專利是否應該屬於當地人？憑什麼美國人作了一點點基因改動，專利就屬於美國人了？以後當地人再要吃這種水稻，居然要給遙遠的德州美國佬交錢？美國人濫用知識產權實在是太過分了。

　　鑑於植物、動物等生命體的特殊性，世界上一些有識之士提出了一個觀點：一切具有生命特徵的事物，禁止申請專利，禁止授予專利。對此，我表示高度贊同。我們假設一個極端的情況，某生物公司掌握了某人種的基因特徵，然後製造了針對這一人種基因特徵的特效生物病菌，然後又製造了消滅此病菌的特效藥，這家生物公司豈不很容易就大大發財？但是，被研究的這個人種豈不成了新的奴隸？而這種行為的動機，除了種族主義之類罪惡的思想外，還有一個重要源頭就是專利能夠賺大錢，而且還嚴格被保護。因此，禁止對生命申請專利，禁止對生命授予專利，即便不能完全消除生物災難，至少也能大大減少。

　　在生命領域徹底取消專利權，並不是反對生物技術的研究和發展。而是希望生物技術的研究成果屬於全人類，生物技術的研究方向更加非功利性，在道德的約束下，更容易朝向有益於全體人類的方向發展。試想，當年如果有今天一樣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李時珍還有沒有可能寫出《本草綱目》？不説別的，《本草綱目》記載了一萬多個藥方，這些藥方並不都是李時珍自己研究出來的，而是大量收集來的。按照今天知識產權保護的狀況，一個藥方的知識產權轉讓費上億美元也很正常，李時珍還怎麼可能完成《本草綱目》？美國人如今在生物技術領域的作法可以比擬為：李時珍免費拿到了一萬多個別人的藥方，然後在每個藥方里加了一點不影響大局的藥，例如甘草，然後宣佈全部藥方是李時珍自己的專利，然後李時珍向全中國每一個生病的人、看病的醫生，製藥的作坊開始收錢！在萬民景仰的李時珍面前，當今美國生物技術領域的知識產權保護只能説是——太缺德了。

　　龐大的專利儲備一直是美國手機巨頭保衞市場的撒手鐧。 

　　曾經在全球手機銷量排第一的HTC，現在已經成為了十名開外的不入流廠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2010智能手機浪潮初起時，蘋果就開始對當時風頭正勁的HTC揮起了專利大棒。依靠一大批“滑動解鎖、通用搜索、彈起滾動、滾動鎖定”甚至“圓角矩形屏幕”這樣令人不知説什麼好的專利（這也能申請專利？），對HTC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起訴。還對美歐多國政府就行遊説，為HTC設置壁壘。雖然最終雙方於2012年和解，但仍然導致HTC大量已經設計好甚至生產出來的產品無法賣進歐美市場。 

　　HTC錯過了很多市場機會，達成和解後也一直非常萎靡，在全球各個市場逐漸被三星、小米等後來者趕超。 

　　與之相應的，三星也受到了不少這方面的“專利訛詐”。但三星作為一家國際巨頭，同樣擁有很多蘋果無法繞過的專利，以及與蘋果“死磕到底”的資本。於是兩家近幾年來也恩怨不斷，據説互相花費在訴訟、遊説政府上的資金也各有上億美元。但考慮到畢竟蘋果每年還向三星訂購大量配件，兩家還是沒有完全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