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南聯盟大使館被炸 為什麼我們心痛了？_風聞

今天是美國轟炸我駐南聯盟使館20週年。這場世紀末的帝國主義干涉戰爭，讓許多中國人從“世界公民”的臆想中清醒了過來，這個世界，遠不是某些人宣傳的那樣，充滿了和平與愛——打着“人權”的旗號，西方國家聯合起來，赤裸裸的干涉主權國家，將其打得七零八落。可以説，1999年5月8日，很多中國人突然意識到，“列強”的陰影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而“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也從來沒有真正死去。

由於上世紀70年代的戰爭電影，中國民眾對南斯拉夫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甚至可以説我們相對於很多其他國家，對南斯拉夫的二戰歷史要更加熟悉。我們知道了這片土地上人們有着不屈的傳統——但是，這片歷史上就是歐洲歷代新興霸權來了又去，彼此爭奪不休的土地，只瞭解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抵抗德國侵略的歷史，仍然是片面的。

與南斯拉夫二戰電影中塑造的堅強不屈，團結反抗外敵侵略的形象相比，近年來在好萊塢電影中，經常出現的塞爾維亞人的形象是另一副樣子——熱衷於血親復仇，甚至可以説是一羣高度專業化的殺手。這基本上是對塞爾維亞赤裸裸的抹黑，和説中國人是“吃狗肉的眯眯眼”差不多。

塞爾維亞是歷史的隱藏BOSS，不論被打敗甚至消滅多少次，每當歐洲歷史轉折時刻，他們就會再次回到舞台上面

當然了，而看南斯拉夫、塞爾維亞的歷史，我們也可以發現，這個地方的人，真的是“武德”過高，甚至於爆棚。

從歷史上看，塞爾維亞人（南斯拉夫民族的一支，這裏的“南斯拉夫”不是指國家概念而是指斯拉夫民族的概念）確實挺有股“倔”勁兒的。

當代塞爾維亞國家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紀，卡洛尼米洛維奇所建立，塞爾維亞當時是在保加利亞帝國和拜占庭帝國的鬥爭中，利用拜占庭的支持，從保加利亞治下獨立出來。此後，又趁着蒙古東征保加利亞“第二帝國”被幹翻，直接將當年的老對頭給納為附庸。

當然這個塞爾維亞的輝煌沒能長久延續下去，很快，奧斯曼土耳其開始征服巴爾幹半島，塞爾維亞從14世紀抵抗到15世紀，終於還是被滅了。此後這片土地被奧斯曼帝國統治了500年。

直到19世紀後期，在俄羅斯帝國的支持下塞爾維亞王國才算是重新建立起來，他們在20世紀初收回科索沃，吞併馬其頓，但奧匈帝國仍然控制着其背部的伏伊伏丁那地區。

奧匈帝國的佔領和壓迫引起了塞爾維亞民族主義者的不滿，終於在1914年發生了震驚世界的薩拉熱窩事件，引爆了巴爾幹火藥桶，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

一戰中塞爾維亞“武德”頗高，打退了奧匈帝國三輪的進攻，但最終還是在1915年敗給了德、奧匈和保加利亞聯軍的進攻，再次亡國。

不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奧匈帝國分崩離析，南歐地區的勢力結構亟待重組，在英國等國家的支持下，塞爾維亞出面收拾了奧匈帝國崩潰後留下的亂局，組建了塞爾維亞、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王國，並最終建立了南斯拉夫。

二戰爆發，德國再次消滅南斯拉夫，並由軸心國陣營內的國家將其領土瓜分，由此開始了我們在老電影中所熟知的這段南斯拉夫游擊隊可歌可泣的抗戰。在電影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站在德國一邊的“偽軍”——這其實就是德國扶植的克羅地亞人。

鐵托依靠自己超凡的人格魅力，把南斯拉夫黏合在了一起，但隨着他的故去，一場災難終於降臨

從古代一路打到近代，這就是塞爾維亞的歷史，而和塞爾維亞人一起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其他民族……如果沒有點“武德”，那基本上也玩不下去。

二戰後，因為蘇聯的“老子黨”作派，南斯拉夫最後和蘇聯算是分道揚鑣，搞出了一個“南斯拉夫化”，積極參合“不結盟運動”，保持了獨立性，和兩邊保持貿易關係。

鐵托在其執政期間，努力推行民族融合政策，希望能夠形成一個統一的南斯拉夫民族……但事情實在沒那麼容易，在1971年，克羅地亞就爆發了大規模的遊行示威，要求更多的自治權，稱為“克羅地亞之春”——1980年鐵托去世，再無人能平衡南斯拉夫各民族間的矛盾，終於在上世紀90年代，走到了分裂邊緣。

1992年，南斯拉夫解體，儘管塞爾維亞並沒有出來動用武力維護國家統一，但要求克羅地亞獨立後，其境內三塊塞爾維亞人佔多數的區域應該劃給塞爾維亞，或者獨立——結果為此，雙方大打出手。

戰爭從1991年3月31日爆發，衝突之中，雙方互相指責對方進行了種族屠殺。

戰爭爆發後，克羅地亞軍隊迅速發展，尤其是獲得大量外援，很快從缺乏重武器，只能靠自制無後坐力反坦克槍之類武器偷襲塞爾維亞坦克，發展到了擁有大量重武器，並能夠發動大規模的反擊作戰。實際上從1991年底，克羅地亞就已經開始發起大規模反擊，並收回部分領土。當然實際上雙方的衝突持續到了1995年，戰爭結束時，克羅地亞境內塞族人口較多的地區的人口結構已經改變了……

南斯拉夫的崩潰

前南內戰的經濟結果，受戰火波及較少的斯洛文尼亞成為前南國家經濟最強勢的一個

可以想見，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西方國家對此視而不見，也沒有克羅地亞人因此上法庭。

而南斯拉夫內戰的主戰場，還不是克羅地亞，而是前南斯拉夫領土大約三分之一的面積的核心地區——波黑。

波斯尼亞與黑塞哥維納其實也是在1991年獨立出去的前南加盟共和國，由於這塊地方位於南斯拉夫領土的中心，各民族雜處情況特別明顯——鐵托時期為了促進民族融合，積極推進各民族雜居，結果在這場民族仇殺之中，這就就變成了悲劇。

我們從歷史就可以看出，克羅地亞族也好，塞爾維亞族也罷，還有穆斯林，都是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幾百上千年的原住民，沒有人願意放棄自己的家園。在過去幾百年中他們一直在互相爭鬥，南歐的民風剽悍就是在這樣的爭鬥中形成的。現在所有人都開始盡情釋放仇恨了……

薩拉熱窩圍城戰、多次的血腥屠殺，陸續在世界媒體上曝光，人們很快發現，冷戰期間大家所認識的那個陽光燦爛，生活愜意的南斯拉夫一夜之間變成了人間地獄。波黑塞族武裝因為得到塞爾維亞的直接支持，武器裝備要比克羅地亞和穆斯林族軍隊先進完善得多，因此在戰爭中佔據上風。

南斯拉夫內戰的殘酷血腥程度是歐洲多少年來沒見過的

塞爾維亞雖然在內戰各方中屬於軍力較強，武器較先進，但和北約一比……

……

長期血腥的衝突引起了國際干預——但，這個干預可不是公平公正的。

塞爾維亞作為前南斯拉夫的主體，雖然這個時候早已經不搞社會主義，但卻仍然為西方國家所憎恨——很簡單，誰讓你是斯拉夫人。所以所有南斯拉夫地區戰亂中出現的殘酷殺戮，都被按在了塞爾維亞身上，儘管其他兩族針對塞族平民的犯罪一點也不少，但這擋不住北約“拉偏架”。

北約在1994、95年多次對進攻克羅地亞的塞爾維亞和波黑塞族軍隊發起大規模空襲，同時還向克羅地亞提供了大量武器裝備和物資支持，而穆族也得到了大量的外援，尤其是巴基斯坦向穆族武裝進行空運，提供了大量反坦克導彈等武器裝備，使其作戰能力大幅度提升。

1991年旨在阻止克羅地亞獨立的“十日戰爭”開始，1992年戰爭擴大的波黑，1995年，在北約連續空中打擊，以及派遣大量維和部隊的干預——這次北約發起的“維和行動“實際上是針對塞族和塞爾維亞武裝的軍事打擊……這甚至已經不是“拉偏架”，而是直接夥同衝突一方打另一方了，根本就不能算是維和了。

但在那個年代，北約一家獨大，美國如日中天，解體前也不過是一箇中等國家的南斯拉夫當然受不起。

當然，所有的戰爭責任，都被扣在了塞爾維亞頭上，在西方媒體宣傳中，克羅地亞人是可憐的受害者和奮起的反抗英雄，而塞爾維亞是冷血的屠夫和紅色的惡魔……而1986年開始擔任塞爾維亞總統的米洛舍維奇，更是成了一個代表性人物。

事情並沒有隨着1995年和平協議簽署而結束，儘管南聯盟已經只剩下塞爾維亞和黑山共和國，但塞爾維亞南方一塊佔塞爾維亞總面積約五分之一面積的土地，科索沃又成了新的衝突發源地。

科索沃地區的人口大部分是阿爾巴尼亞族……

美軍宣稱用B-52轟炸機對叢林中的南斯拉夫軍隊進行轟炸， 至少炸死數千人……當然其實是扯淡

塞軍在科索沃的部隊並未傷筋動骨，圖為CNN拍攝的撒爾維亞軍警撤離科索沃

北約對科索沃的塞爾維亞軍隊空襲收效甚微，因此轉為轟炸民用設施來迫使南聯盟投降，對於經濟已經瀕臨崩潰的塞爾維亞可算是釜底抽薪

1998年，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人組織的“科索沃解放軍”與南聯盟政府軍爆發衝突。北約果不其然站在了科索沃一邊，美國稱在科索沃地區發生“人道主義危機”，克林頓總統還提出了“人權高於主權”的論調——又一場軍事衝突開始了。

戰爭開始時，南聯盟軍隊已經佔領科索沃全境，北約空襲首先的目標當然是南聯盟的軍隊。

但空襲科索沃境內的陸軍部隊基本沒有明顯效果——空襲期間美國曾動用B-52對他們認為隱藏着南聯盟軍隊的山區進行地毯式轟炸，當時通過新聞宣告炸死南軍數萬人——但其實幾乎沒給南軍造成傷亡——在地面部隊處於隱蔽和尋找掩護狀態下這樣的轟炸當然不可能有太好的效果。

在狂轟濫炸科索沃境內南軍無效的情況下，北約空襲的重點轉向南斯拉夫本國，尤其是對南聯盟首都貝爾格萊德的各種民用設施也進行精確轟炸。

於是這場干涉戰爭變成了塞爾維亞何時失去抵抗意志和北約何時迫於國際壓力停止轟炸之間的競賽。

因為北約空襲南聯盟雖然在自己國內通過多年宣傳機器對塞爾維亞的妖魔化宣傳，得到了國內的認可，而且空襲行動也幾乎沒有人員傷亡，對美國和北約國家內部的反戰運動也沒有很大的刺激，但畢竟行動也是有損耗的。

轟炸持續了整整78天，根據人權觀察組織的説法，塞爾維亞有528名平民在空襲中傷亡，而塞爾維亞方面統計其軍人在空襲中有945人死亡，52人失蹤。

應該説從人員傷亡角度來看，南斯拉夫不算特別嚴重。但南斯拉夫官方統計結果稱，空襲給南聯盟造成了100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當然這可能有些誇張。2000年，17國集團則估計南聯盟遭受的直接經濟損失約為38億美元，而稍後對包括戰爭的非直接損失，包括人力資源和GDP降低的數字認為，南聯盟在空襲中遭受的損失可能是296億美元。

南斯拉夫戰爭，也鼓舞了一些人……

相比之下，1991年解體前，南斯拉夫的年度GDP也只有1200億美元，2000年塞爾維亞GDP更是隻有80億美元。

可以説，北約持續78天的轟炸， 對於南斯拉夫來説，最無法承受的是經濟上的損失，而不是軍事上的——是要領土完整，還是要生存？

當然，反過來説，在當時，如果南斯拉夫堅持不肯投降，北約也難以通過空襲對南聯盟地面部隊造成傷亡並實質上改變科索沃的局勢，那麼隨着空襲時間的延長，北約也要面臨更大的壓力。

所以北約的襲擊目標也越來越狠毒——不僅僅將空襲範圍擴大到貝爾格萊德等地的關鍵民生設施，也對政治上可能造成影響的目標開始進行襲擊——而中國大使館正是這樣一個在政治上重要的目標。

我們可以分析一下北約空襲中國大使館——

首先，中國當時的軍事、經濟、政治影響力，都不可能在歐洲發揮關鍵作用，事實上——中國不可能因為大使館被襲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擊。

其次，中國和俄羅斯支持南聯盟，這兩國在南聯盟的存在對於鼓勵南聯盟民眾堅持抵抗，有着一定的作用。

轟炸中國大使館固然會導致中國的激烈外交反應，但對於塞爾維亞政府，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國際上支持自己的大國在貝爾格萊德的地標建築被炸了，人員也死了，但並不能改變什麼——這有利於他們認清北約的強大，和自己背後支持者的弱小。

既然中國能夠做出的報復微不足道，又可能衝擊南聯盟政府的抵抗信心，那麼中國大使館就是一個可以轟炸的目標了。

南斯拉夫的抵抗在一個月後的6月10日終於崩潰，米洛舍維奇下台，沒有受到沉重打擊的南聯盟軍隊撤出了科索沃，科索沃被交給聯合國管理。

從1991年開始的前南內戰，終於以國家徹底分崩離析告終。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導致大批的南斯拉夫人民在本國的領土上淪為難民——各族居民被驅趕、被屠殺、被強姦……即使按照最樂觀統計數字，也有數百萬人被驅離家園，數十萬人死亡。

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歷史——正如劉慈欣在《三體》中所寫到的，“文明程度和道德沒有關係。”

中國的知識分子總以為文明國家會更加道德，然而事實不是這樣——南斯拉夫內戰和科索沃戰爭是當今世界仍然是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最佳案例。

當年是“弱國無外交”，到了科索沃戰爭，當代國際社會的規則已經發展到了“弱國無內政”（人權高於主權）了。

在20世紀50年代全世界範圍反帝國主義浪潮發端，殖民地紛紛獨立之後，人們本以為炮艦外交已經是過去時——然而科索沃戰爭用血淋淋的事實教育了中國人——炮艦外交只是換了個皮膚，變成了巡航導彈外交、戰略轟炸機外交、隱身飛機外交，而它的威力，遠比當年的炮艦外交要厲害得多。

如果説1991年海灣戰爭，中國還能看得懂——事實上海灣戰爭後，軍內對於這場戰爭的主要總結是：“大炮不能上刺刀，最終還是要靠地面戰才能結束戰爭”，還有指揮員可以説：“如果把伊拉克軍人換成我們，保證不會打的這麼難看”——那麼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傳統“大陸軍主義”的最後一絲尊嚴已被摧毀。意大利人杜黑在20世紀初做出的只靠戰略轟炸就能打贏戰爭的預言終於徹底成真了。

中國何處去——這是所有中國人在1999年5月8日中國大使館遭到空襲的最初憤怒之後，必須面臨的問題。

幸好，新中國不會在感慨一句“弱國無外交”後，與帝國主義簽署喪權辱國的條約——1959年我們能幹翻聯合國軍，今天我們也能改變自己的落後狀況，來吧，不服就是幹！

美國空襲敍利亞後的敍利亞駐聯合國代表賈法裏，他的憤怒和憋屈，讓我們感同身受

能看透“弱國無外交”，但一輩子都在為積貧積弱的舊中國——以及逃到台灣繼續存在的舊中國——擦屁股的顧維鈞，老了老了還要被趕出聯合國，繼續享受“無外交待遇”，所以能看透又有啥用？

強者不説那些廢話

來吧，不服就是幹！

現在我們知道，中國新世紀一系列“撒手鐧”武器裝備的開發，都與這件事有關，99年5月的這次空襲，意外的觸發了中國啓動了繼863工程之後，又一項追趕世界最高水平科學技術的大工程。

同時，我國在國際上發揮影響力的方法，也遠不止是外交抗議——雖然中國仍然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國家，而且我們暫時還不能派航母去支持我們的朋友，但是……醫療物資、人道主義援助、資金支持、軍事援助……這些措施已經在很多國際衝突熱點地區發揮了它們的作用。我國在世界上的影響力將會越來越大，這不必懷疑。

2019年初，有消息説塞爾維亞國防部代表團訪問北京期間，簽署了購買防空導彈等先進武器的合同。

最後，時至今日，塞爾維亞人對於歷史仍然耿耿於懷——鑑於這個頑強民族的歷史，很可能，他們在未來的某一時刻，在歐洲地緣政治的下一次重大變遷中，會再次成為歷史舞台的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