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如願,“慰安婦”倖存者又少一人_風聞
最爱历史-同名微信公号:最爱历史2019-05-08 14:53
兩天前,2019年5月5日,99歲的韋紹蘭老人辭世。侵華日軍“慰安婦”制度受害倖存者,又少一人。
1944年的冬天,24歲的廣西姑娘韋紹蘭被日本士兵抓走,在慰安所遭受了三個月非人折磨,期間懷了身孕。逃出慰安所後生下了一個孩子。韋紹蘭是唯一公開兒子身世的日軍“慰安婦”制度受害者。
在那三個月,韋紹蘭被野獸們折磨。此後的一生,她被“慰安婦”這個身份折磨。
韋紹蘭生前多次表示,她有生之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向日本討回公道。
2010年12月,她和兒子向日本政府遞交了“要求日本政府道歉賠償的請願書”,但一直沒有得到日本方面的道歉及回應。
如今,這位説過**“這世界真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的老人家走了,再也等不到日本的道歉。正應了那句話:
她們在等日本道歉,日本在等她們死去。
回望那段家國痛史,像韋紹蘭這樣遭受身心折磨的中國女性並非少數。今天,我們就來講講她們的一段血淚往事。銘記歷史!
▲韋紹蘭是2017年上映的紀錄片《二十二》中的主人公。
1
1939年4月11日,江蘇如皋。
聽到漢奸帶鬼子到村裏抓花姑娘,周粉英帶着孃家一個妹妹從家裏拼命往外跑,跳過一條小河,躲進一户農民家的磨房。
這次帶隊抓花姑娘的是偽鄉長的老婆。她熟門熟路,一下子就找到了周粉英她們。
周粉英和妹妹被抬上獨輪車,胡亂捆綁着,像趕集賣豬一樣,被推着上路了。約摸顛簸了七八里路,她被送到了鎮上一個旅館。
旅館房間住滿了女人,還有人陸續被抓來,總共有40多人。
日本人給她們編號,胸前別上一塊布做的牌子。
編號根據長相來定,周粉英是1號。
周粉英長得美,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她身材好,人很乾淨,經常撐起陽傘走路,有時還戴花檐帽,頭髮盤個髻,從來梳的一絲不亂。
那個時候,美麗意味着高風險。
很多女人的做法是捧起鍋灰往臉上抹。但被逮到之後,心眼壞透的二鬼子(漢奸)總會適時地端來一盆水,讓女人們當着日軍的面洗臉。
周粉英待的中興旅館,已被改成了慰安所。她接下來的命運是成為一名“慰安婦”。
這一天是1939年4月11日,農曆二月廿二日,周粉英的22歲生日。
2
同一時期,離如皋白蒲鎮500多公里的武漢,17歲的袁竹林應該生下女兒不久。
做母親之後,她需要外出做傭工。
四處兵荒馬亂,經濟蕭條,工作並不好找,短工時有時無。
第二年春天,一個名叫張秀英的武漢當地婦女到處招女工,説武漢沒有工作機會,但湖北其他地方有旅社急聘清潔工。
袁竹林報了名。同時報名的,還有七八個小姑娘。
她們上了船,沿長江下行,想到馬上有工作了,一路有説有笑。
次日到達鄂州。一上岸,日本兵已在等候她們,強行把人帶到一座廟裏。
廟門口有荷槍的日本兵站崗。袁竹林反應過來,哭喊道:“這裏不是旅社,我要回家。”
日本兵端着刺刀,把她們趕了進去。
廟已經被改成了慰安所。一進去,就有人命令她們脱光衣服檢查身體。袁竹林她們不肯。
張秀英的丈夫出現了。他讓人用皮鞭抽打這幫不聽話的小姑娘。
身體檢查後,每個人取了一個日本名字。袁竹林被叫做“雅子”。她長相出眾,高挑俊俏。
每個人分到一個小房間,裏面只有一張牀、一個痰盂。房門口掛上木牌,寫着她們的日本名。
袁竹林接下來的命運也是成為一名“慰安婦”。
▲被日軍強徵到中國的朝鮮慰安婦正在渡過黃河。這張照片最早由日本記者千田夏光發現,經他的不懈調查,揭開日軍慰安婦罪惡的帷幕。
3
侵華期間,日軍每佔領一地,便擄掠當地婦女建立慰安所。
比如,在蘇州擄掠了2000多名婦女,在無錫裹脅了3000名婦女,在杭州被搶的女人多達2萬人。
各地設立的慰安所數量也很驚人。南京至少60處以上,武漢、海南均與此相當。
據“慰安婦”問題研究專家蘇智良調查統計,上海各類慰安所至少83處。
綁架、強迫、欺騙,是日軍在中國徵集“慰安婦”的慣用手段。
不幸淪為“慰安婦”的中國婦女則有教師、工人、農民、學生、職員、尼姑、修女等。
包括周粉英、袁竹林在內,至少有20萬中國婦女被逼做這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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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閲了大量史料,發現了更讓人憤恨的事實:強徵“慰安婦”、經營慰安所的,竟然往往是我們的同胞。
南京淪陷,日軍特務機關指令當地漢奸迅速招募100名“花姑娘”建立“皇軍慰安所”。
地痞流氓喬鴻年粉墨登場。他陪同日軍特務機關頭目,先後到“安全區”各難民所搜尋挑選中國婦女。
喬鴻年重點搜尋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協同日軍用3天時間強徵了300名婦女,又從中挑選出100名,並選定傅厚崗、鐵管巷兩處巨宅作為慰安所開辦地。
偽政權的工作重心似乎也放在這上面。
金陵大學美籍教授史邁士當時就聽説,“南京市自治委員會”的第一職責,就是為日本軍隊建立三家妓院(慰安所)。
幾乎同一時間,在蕪湖,地痞姬斌重複了喬鴻年的無恥。
姬斌到處威脅、哄騙年輕女人,佔用一家叫鳳宜樓的旅社為日軍開起了慰安所。
鳳宜樓慰安所內,被哄騙、脅迫而來的女人中,年齡最小的只有14歲。
姬斌還曾帶日軍在蕪湖一尼姑庵內綁架年輕的尼姑,投入鳳宜樓。
特殊年月,人性的暴露最為徹底。
在湖北孝感,15歲的蔡玉華被一個黃陂口音的中年男子從家中強行拉走。走前,男子放下300元。
蔡玉華很快被送到武漢中山大道附近一家旅館,幾個日本兵衝進來,扯下她的衣服便開始輪姦。
在江蘇東台三倉河小鎮,日軍向當地維持會提出“需要姑娘”。維持會的代表説:“這個鎮沒有妓女,可以從附近的村莊中找些良家姑娘。”
幾天後,十多名良家少女被押至日軍駐地,在一幢較大的民房裏設立了慰安所。
▲日軍在上海設立的一處慰安所。
5
帶隊搜捕周粉英的偽鄉長老婆,以招工名義誘騙袁竹林的武漢女人,同樣暴露了同胞間的醜惡。
周粉英的記憶中,鬼子天天來,來的人都不一樣,還有的帶着刺刀直接衝進房間。
她只有盡着鬼子的要求,痛心痛肺,卻像小貓小狗一樣地活。
袁竹林第一天做“慰安婦”亦如噩夢。到了鄂州慰安所的次日上午,日本兵就在每個房間門口排起了長隊。
她晚年回憶:“我足足遭受了10名身強力壯的日本兵的蹂躪。一天下來,連坐也坐不穩,下身疼痛像刀割一般。”
此後,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做日本兵的性奴隸。
很多日本兵欺負袁竹林是新來的良家婦女,不肯用避孕套。一段時間後,她懷孕了。
她嘗試逃跑,馬上被抓了回去。日本人很生氣,按住她的頭死命往牆上撞,鮮血直流,孩子也流產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苦難與屈辱,是民族的,但更是個體的,是周粉英的,是袁竹林的,是無數留下名字以及未留下名字的受害者的。
▲日軍軍官不僅強迫中國婦女提供性服務,事後還要與“慰安婦”一起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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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也許只有人性偶然散發的一點光輝,才能夠拯救陷入魔窟的“慰安婦”。
大約半年後,如皋白蒲鎮偽政府裏一個書記員可憐周粉英,花錢把她救了出來。
書記員要周粉英跟他過。周粉英不願意:“我有自己男人啊,我要回家。”
他讓她回家了。
周粉英有丈夫,叫倪金城,比她大5歲。他們團圓了。
然而,她的婆婆不讓她進家門,鄰居們也都在議論她“這個被日本鬼子弄過的女人”。
倪金城讓她重新進了家門。他對她説:“你長得漂亮,是日本人把你抓去,並不是你自己要去的,怎麼能怪你呢?”
兩年後的一天,周粉英早上醒來,發現倪金城不見了,從此杳無音訊。
她心裏明白,丈夫是為了報仇,殺日本鬼子去了。
袁竹林遇到的“好人”是一個日本下級軍官,名叫西山。1941年左右,西山允許袁竹林回家探望。
一年來,家中變故,袁竹林幾乎舉目無親。她似乎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又返回鄂州,找了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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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中國籍“慰安婦”,沒能熬過來看到抗戰勝利的曙光。
太平洋戰爭結束之際,日軍對“慰安婦”採取殺人滅口政策,有的被關進山洞用機槍掃射殆盡,有的被用毒氣成批地毒死,有的被投進水井裏或活埋。
廣州姑娘黃惠蓉,16歲時被抓當了“慰安婦”。當時約有100名姐妹一起被押往海南,到達黃流鎮只剩下40多人。
17歲的黎族少女李亞茜成為日軍性奴隸後,多次逃跑,並拒服避孕藥,後有了身孕。日軍為示懲罰,將她剖腹致死。
1944年滇西大反攻時,中國隨軍記者潘世徵目睹了殘酷的一幕。他在戰地報道中寫道:
我軍攻克了騰衝最後幾個敵人工事的時候,在一個牆縫之間,發現了十幾具女屍,有穿着軍服的,有穿軍褲的,有穿着漂亮西服的,她們是被敵人蒙上眼睛用槍打死堆在一起的,有已經腐爛了的,有剛才打死的,有的手腳還在蠕動,慘不忍睹。
蘇智良認為,75%左右的“慰安婦”,在戰爭中已被日軍虐待而死。
▲韓國慰安婦題材電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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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來的,亦不容易。
她們拖着飽受摧殘的身軀,卻還要面對世俗與政治的雙重歧視。
日軍投降後,袁竹林找到她母親,唯一在世的親人。
新中國成立後,在一次憶苦思甜大會上,母親情不自禁講了袁竹林被強逼為“慰安婦”的經歷。結果,居委會幹部指責她是**“日本婊子”**。
袁竹林在武漢偶然發現了當年騙她入火坑的張秀英。她馬上找來户籍警察。那個警察卻告訴她:“這種事算了,沒辦法查。”
因為是“日本婊子”,1958年,袁竹林被迫下放到了北大荒米山建設兵團,一去17年。
▲晚年的袁竹林信奉基督教。
周粉英也等來了噩耗。
1950年3月,她接到一個文件。這才知道丈夫倪金城出走後參加了新四軍,並於當年在一次戰役中犧牲。
那個當年唯一愛護她的人,真的不在世上了。
▲周粉英生前在家中接受蘇智良等學者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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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沉默才是最好的自我保護,哪怕數十年的沉默伴隨噩夢。
時光荏苒,等到社會開始反思與直面那段歷史,等到她們終於有勇氣講出那個噩夢,她們已經垂垂老矣。
1998年,袁竹林含淚公開講述她的遭遇,指證日軍暴行。時年76歲。
2006年,她在廣東湛江逝世,至死等不到日本政府的一聲道歉。
2007年4月26日,姜偉勳讀報知道“南京唯一一位公開承認自己是慰安婦的受害者”雷桂英於前一天病逝。他把消息念給失明的母親周粉英聽。
聽着聽着,周粉英流淚了。她同意兒子將她的遭遇向社會公開。時年91歲。
一年後,周粉英逝世,走完了艱辛的一生。
2019年5月5日,堅強的韋紹蘭老人也走了。
現在,仍然在世的公開的中國籍“慰安婦”倖存者,僅為個位數。一段痛史很快歸於塵土。
日本政府就在等這一天,而我們,能做些什麼?
參考文獻:
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全史》,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蘇智良:《日軍性奴隸:中國“慰安婦”真相》,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陳麗菲:《“我是1號”——周粉英老人二戰時期被強迫為“慰安婦 ”的訪談史料整理》,《史林》,2010年增刊
經盛鴻等:《南京慰安婦的血淚——對南京侵華日軍慰安所的最新調查報告》,《百年潮》,2007年第5期
蘇智良、陳麗菲編著:《“慰安婦”與性暴行》(《日軍侵華圖志》第19卷),山東畫報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