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之論史:漢宣帝為什麼認為,“獨尊儒家”會導致漢朝滅亡?_風聞
人在江南-2019-05-10 09:49
作為西漢最著名的皇帝,漢武帝伐匈奴、通西域,平朝鮮、滅越南,開拓了中國的疆域,張大了漢朝的國威,西漢喊出了“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口號。但是,漢武帝過分役使民力,造成“海內虛耗,户口減半”,盛世之下危機重重。幸好他晚年痛改前非,封宰相作“富民侯”,以示國家政策的轉變,又士兵復員、休養生息,才沒有釀成大的禍患。
漢武帝之後,霍光輔政,昭、宣二帝延續漢武帝休養生息之策,西漢王朝平穩發展,形成了所謂“昭宣中興”的局面。但是但從漢元帝起,西漢開始衰落,以致於有人説:“元、成、哀、平,一代不如一代”。那麼為什麼西漢王朝衰弱於漢元帝呢?這跟他採用獨尊儒家的政策有很大關係。
一 漢宣帝痛罵崇尚儒家的兒子
漢元帝叫劉奭,是漢宣帝劉詢與嫡妻許平君生的兒子,在位15年,是西漢第11位皇帝。漢宣帝與許平君伉儷情深,可惜她在劉奭3歲時被人害死,於是宣帝就加倍疼愛兒子,漢元帝7歲就被立為太子。但是,雖然疼愛兒子,漢宣帝卻堅決反對兒子獨尊儒術的政治傾向。
雖然漢武帝採納儒生建議,宣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他實際上並未真正施行這一政策。比如汲黯推崇道家,多次頂撞漢武帝,卻被被他稱為“社稷之臣”;再比如法家的張湯,嚴刑峻法,民怨憤騰,卻獲漢武帝重用。相反,儒家的狄山博士,因支持與匈奴和親,漢武帝派他到邊塞守鄣,最後被匈奴斬頭。這種政策被後人概括為“外儒內法,濟之以道”。
可是,漢元帝則不然,他把漢武帝的口號當真了,真心喜歡儒家,要獨尊儒術。漢元帝在做太子時,見漢宣帝重用些喜好刑名律法的法家官吏,動不動就使用酷刑,很多大臣因為犯錯被誅戮。於是,信奉儒家仁義治國的漢元帝很反感,有一天,漢元帝對宣帝説:“陛下用酷吏,刑罰太重,應該重用儒生啊!”
沒想到,漢宣帝勃然大怒,説:“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漢書·元帝紀》)也就是説,漢宣帝認為,漢朝治國精髓,既有王道(儒家),也有霸道(法家),怎麼是純粹施行仁政、恢復周朝那套呢?而且腐儒不合時宜,喜歡動不動厚古薄今,怎麼能重用?
漢元帝走後,漢宣帝感嘆:“亂我家者,太子也!”後來,漢宣帝一度打算廢黜漢元帝,但因元帝是宣帝摯愛、早亡的許皇后所生,又無明顯的大錯,又得到許多儒生支持,他最終不忍心另立太子。後來,不出漢宣帝所料,漢朝在元帝重用儒家後,逐漸衰落,五十多年後,宣告滅亡。
二 漢元帝為何導致國家衰落
歷史的發展果然證實了漢宣帝的判斷。公元前48年1月,宣帝病死,漢元帝即位,他尊奉儒家標準選官用人,將太學博士弟子數量,由宣帝時的200人增至千人,每年按甲、乙、丙三科考試,合格者即授以相應官職,“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成為當時社會流行的口號。政令詔書,也多引經為據,朝廷上下以經學相矜尚,儒生多為公卿或為地方長官。郭沫若説:“元、成以後……明經逐漸成為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出現了‘州牧郡守,家世傳業’的經術世家。”
在元帝用儒方針的指引下,宣帝時霸王之道相雜的政治被摒棄。以經取士導致一些只知書本、而不省吏事的“書呆子”也被選進了各級政府機構。許多人讀經為官後只圖保持祿位,尸位素餐。能治者不能為官,為官者不能為治,士與吏截然兩途,極大地影響了西漢後政權的效能。清初思想家王夫之説:“自是以後,漢無剛正之士,遂舉社稷以奉人。”
就史書來看,漢元帝受到的評價還是很好的。班固説:“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少而好儒,及即位,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然寬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温雅,有古之風烈。“(《漢書·元帝紀》)
但是,好人並不代表是個好皇帝。漢元帝自身政治水平低下,“崇尚儒術”就是一個表現。司馬光説:“甚矣,孝元之為君,易欺而難悟也。”
三 為什麼不能“獨尊儒術”?
諸子百家提供了諸多治國理念,除了秦國偏用法家之外,大多數王朝都儒法並用,並以道家作調劑。這一做法被稱為“外儒內法,劑之以道”。以漢朝為例,開國之初,推行“黃老之術”,以道家“無為而治”休養生息,之後並用儒家法家治國,如漢宣帝所言“漢家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後來的封建王朝施政,也多與之相仿。以儒家為“皮相“,構建出“仁政”的外衣,用倫理道德,加強對臣民的精神控制;以法家為“骨骼”,以嚴刑峻法加強對臣民的暴力統制,使階級關係不出現紊亂;輔之以道家的政治學説,給被統治者留有一定的生存空間,讓其自然生長,緩和社會矛盾,作促進社會發展的潤滑劑。
三家思想中,儒家強調道德感化;法家主張嚴刑峻法;道家則主張順乎自然。在動盪年代,“亂世用重典”,法家路線能強軍興國,安定天下;在動盪結束之際,人口凋弊,生產破壞,適合道家“無為”政治,休養生息,恢復和發展生產;當國家穩定,走上正常運行軌道後,適合儒家路線鞏固秩序。不過,這時的儒家多以儒釋法,為糅合法家、陰陽家、墨家、道家等各派思想的大雜燴,這樣才適合中國社會複雜的政治生態秩序。
漢元帝向宣帝進言“持刑太深,宜用儒生”,之所以失誤,就是因為儒家擅長思想控制,但不擅長富國強兵。儒家強調只要統治者以身作則,言傳身教,靠道德人格的垂範實現天下大治。孟子説過:“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但是,一則這樣高素質的君主並不多見,二來道德素質與實際政治才能之間也並無必然的聯繫。奢談“正君心是大根本”,把政治問題變成道德修養問題,既缺乏制度的保證約束,也缺乏可操作性,無益於許多現實問題的解決。所以,“獨尊儒術”很容易導致國家機器的虛弱,無益於富國強兵的實現。這正是治國不能“獨尊儒術”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