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乳肥臀的背後，是經典文學奇妙的性隱喻_風聞

來源：拾文化

在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語文老師給同學們推薦了幾本莫言的書籍，有《紅高粱家族》《檀香刑》等，但卻沒有《蛙》和《豐乳肥臀》，當時就有同學站起來補充上這兩本書，卻遭到了教師的訓斥。

《蛙》和《豐乳肥臀》可以説是代表了莫言語言水平的最高境界，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就連語文教師也避重就輕的忽略這兩本著作。

《豐乳肥臀》封面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談性色變的社會里，很少有人會公開談論性，哪怕是與性愛沾邊的文學著作！也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朋友在購買了《豐乳肥臀》一書之後，一直都把這本書藏在被窩裏閲讀，原因是他的爸媽堅決不相信這是莫言的作品，認為是他人偽作。

他的父母質問她説，莫言這種諾貝爾級別的大家，怎麼會起《豐乳肥臀》這樣下三濫的書名？由此將這本書列為禁書。呃，這大概是莫言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如果只看書名，很多人都會以為《豐乳肥臀》講述的不過是一個下三濫的情色故事，有着陳腔濫調的語言與毫無邏輯的故事，但其實，這個看似“情色”的書名背後，莫言熱情謳歌了生命最原初的創造者——一個八個孩子的母親的偉大、樸素與無私。

《豐乳肥臀》插圖

也就是説，《豐乳肥臀》這本書，和豐乳以及肥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那麼，莫言這種諾貝爾級別的大家為什麼會給這本書起名為《豐乳肥臀》呢？

這就要談到文學中的隱喻了，從古至今，豐乳以及肥臀都是女性的象徵，在中國的鄉土文化中，有“豐乳肥臀者，好生養”的意思，尤其是在唐代，普遍以豐乳和肥臀兩個特徵作為好身材的標準，楊玉環之所以受到唐玄宗的寵愛，和她豐乳肥臀的身材分不開。

楊玉環形象

莫言出生于山東高密的一個村莊裏，那裏的女子以生養孩子為業，所以在那裏的村莊裏，豐乳肥臀就象徵了生養能力強大的母親形象，具體可以參見張藝謀導演的作品《紅高粱》裏鞏俐所飾演的九兒一角。

用豐乳肥臀來隱喻母親，就是文學中的隱喻，這和我們經常用紅領巾這三個字指代青少年羣體是一樣的，不同的地方是，紅領巾三個字不含有任何性隱喻（除非你是戀童癖），而豐乳肥臀四個字涉及性隱喻。

碩大的乳房以及豐滿的翹臀，容易在人們心中引發某種聯想，而中國又是一個談性色變的國度，豐乳肥臀四個字一寫，人們就自動往啪啪啪上邊聯想，因而忽略了它對於母親這個含義的隱喻。

鞏俐在《紅高粱》中飾演的九兒

同樣，莫言的作品《蛙》也是採用了隱喻的手法。《蛙》這部作品和青蛙、牛蛙等各種蛙並沒有什麼關係，講的是新中國近60年波瀾起伏的農村生育史。造人的時候，男女的形態很像是在池塘裏鳴叫的“蛙”，因此用《蛙》來指代啪啪啪，也是很形象和貼切了。

用豐乳肥臀來指代生養的母親，用蛙來指代性交，這就是文學作品裏的性隱喻，但凡是大家著作，無論是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奧爾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紅》，還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幾乎都含有大量的性隱喻。

或許會有人以為，只有低等的文學才涉及性隱喻，但其實不然，事實正好與之相反，越是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品，越是有許多性隱喻潛藏其中。

那麼，為什麼文學著作，或者是經典文學裏，會有性隱喻的存在呢？

這是因為，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夠成為經典文學，很大一部分就在於洞察人性。

不論是如《百年孤獨》一般，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反映拉丁美洲數百年的變遷，還是像《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一般，探討終極哲學問題，都離不開對於人性的洞察。

而性，是人性極其重要的一個體現。

作家朱文曾經説過：“善惡、生死、性關係永遠是我最關心的主題”，而弗洛伊德也曾經説過：“你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起源於兩種動機：性衝動以及成為偉人的慾望”。由此可見，性愛，以及善與惡、生與死都是文學的終極命題。

而人類的誕生就來於他人（即父母）的性衝動，如果失去了性愛，整個人類都將不復存在。

因此無論從哲學層面還是人性層面上來説，性愛都是文學鉅作的一個永恆的命題；相反，類似於言情小説一般的流水文學，不含有過多的性隱喻，卻很難成為經典。

張悦然

在中國的作家裏，除了莫言這樣的文學大師級別的人物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得到了莫言性隱喻描寫法的真傳，那個人就是《誓鳥》的作者張悦然。

莫言曾評價張悦然的小説：“她記錄了敏感而憂傷的少年們的心理成長軌跡，透射出與這個年齡的心力極為相稱的真實。”

張悦然在《誓鳥》一書中的性描寫也非常值得稱道，雖然張悦然擁有女性作家一般擁有的辭藻華麗、情感線濃重的缺點，但是在性的隱喻上卻是毫不含糊，當主人公春遲與男人發生關係的時候，她寫到：

他將他的堅挺插入她的驚訝裏。

板結的土地開始鬆動、崩裂，再一點點變得濕潤、柔軟起來。泥土貪婪地包裹住那棵探進來的植物，植物得到鼓勵，迅速長出根鬚，它所觸碰到的每一顆沙礫都顫抖起來。

在這一段文字中，其實是完全不涉及任何性器官的，她巧妙的將性器官隱藏在文字之間，用“堅挺”來隱喻男性的性器官，用“驚訝”來隱喻女性的性器官，無論從形態還是動作上來説，都是十分貼切。

又如“他刺破了她的繭，將她掘出。”一句，沒有使用大多數小説裏描寫性器官的手法，而是較為隱喻的將性交的行為描寫成為“刺破”，將性愛的高潮描寫成“掘出”。

《布拉格之戀》劇照

另一位諾貝爾文學獎陪跑者村上春樹，他的小説對性愛的描寫就相對而言通俗的多，因此很多人將他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當成除了《豐乳肥臀》之外的另一本黃色小説。

但其實，《挪威的森林》探討的是性與愛的不統一性，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靈與肉的章節相似，深刻地表明瞭性與愛並非在所有情況下的統一性，表達了人對於性的訴求。

無論是已經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還是張悦然與村上春樹，亦或者是大師級別的作者米蘭昆德拉與加西亞馬爾克斯，他們的經典文學著作幾乎都含有大量的性描寫或者性隱喻，正如人性是由“人”和“性”兩個字組成的一半，他們的作品都利用了性，來深刻的反映了人性。

《挪威的森林》劇照

只是，中國社會仍舊是談性色變，因此很多人都難以接受莫言給自己偉大的文學著作起一個《豐乳肥臀》這樣的名字。

然而，偉大如同莫言，倘若讀過這本書，會驚覺這就是最好的書名。

也或許，你也會同我一樣，在經過歲月的歷練之後，才發現《豐乳肥臀》以及性隱喻這一文學手法的奇妙所在。

（本文發佈於2017-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