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城的悲歌——宋蒙襄樊之戰_風聞

金庸先生筆下的眾多大俠之中，最推崇應該就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郭靖了，在《射鵰英雄傳》中，郭靖幫助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各部，成吉思汗甚是喜歡他，還要把他招為金刀駙馬。

郭大俠在蒙古一直受到成吉思汗重用，並且和成吉思汗的兒子託雷情同兄弟（託雷一系成為了後來蒙元政權的正統），但當郭靖聽説成吉思汗即將對故土用兵時，毅然放棄蒙古的一切榮華富貴，秘密回國，和他的妻子黃蓉帶領一眾武林豪傑保衞南宋邊防重鎮襄陽，並最終身死孤城。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大俠

當然我們都知道郭靖守襄陽是金庸先生虛構的，但歷史上襄陽城確實是南宋抵禦金以及蒙古政權入侵的重要戰場，襄陽之戰是關乎南宋存亡的一戰，蒙古人想要滅掉南宋就必須要先破襄陽，宋蒙雙方圍繞襄陽及其周圍的京湖戰場大小數十戰，歷經四十年，那麼襄陽為什麼如此重要，雙方又是如何圍繞這個焦點做戰守抉擇的呢？我們還得從襄陽的地理位置和當時的國際局勢説起。

在蒙古崛起漠北之前，東亞大陸存在着四大主要政權，由北至南分別是起於白山黑水後來入主中原的金、佔據河套和河西走廊的西夏、建炎南渡後偏安東南的南宋和雲貴高原的大理段氏政權，在朝鮮半島還有一個臣屬於歷代大陸政權的王氏高麗，這個政治格局持續了約100年後，漠北興起的人類歷史上最能征善戰的蒙古政權橫掃歐亞大陸，打破了這一相對平靜的格局。

蒙古擴張時期的歐亞大陸局勢

公元1226年，成吉思汗滅西夏，同年亡於回師途中

公元1234年，窩闊台聯合南宋滅金，同年宋蒙戰爭爆發

公元1247年，吐蕃降蒙

公元1253年，大理降蒙

至此，蒙古完成從陸地上對南宋的全面包圍。

趙氏政權在一百餘年裏，先後熬走了遼、金、夏、大理政權，在這片華夏大地上，曾經相愛相殺的小夥伴，這時候只剩下南宋一家稱孤道寡了。以上帝視角看當時南宋的處境，東邊是浩瀚而未知的大海，西邊和北邊則是一望無際、所向披靡的蒙古帝國，這種局面帶來的緊迫感，玩過即時戰略類遊戲的朋友們也許能體會一二。

大理投降標誌着南宋的陸地邊界被蒙古全面包圍

南宋君臣偏安東亞大陸僅剩的一角，他們表示很方，上帝之鞭什麼時候落到自己的頭上？但同時，蒙古人也在為如何抹去這大陸東岸最後一個沒有臣服的勢力而頭疼。

不同於其他被蒙古輕易征服的地區的是，中原的金和淮南的宋都是有着較高的生產力和相對嚴密的社會組織的，在此基礎上的戰守之策也更加複雜，投入戰爭的資源也更豐富，而南宋尤其擅長的是依據地理條件發揮器械的優勢，南宋政權早在宋金對峙時期就構建了東到大海西到川陝的數千公里的防線，依據這一條經營百年的防線，南宋政權保住了半壁江山，直到蒙古人的到來，他們依然打算以此保住國祚。

南宋國防力量主要也因這個格局分佈，襄陽位於獨立攻防二區的北部

本文要着重介紹的襄陽之戰是貫穿四十年宋蒙戰爭的一個主要節點，在這四十年中，宋蒙雙方圍繞襄陽和以襄陽為核心的京湖戰場進行了四個階段的爭奪。

第一階段****端平入洛聯盟破  闊出伐宋襄城陷

公元1234年正月，宋蒙聯軍攻破金哀宗最後的堡壘蔡州，金國滅亡，趙氏政權“國仇得報”，“刷會稽之恥，復齊襄之仇”。同年夏，宋理宗命令兩淮盡出主力，意圖“復三京”，“據關守河”，實現中興大業，然而倉促出兵很快招來了蒙古人的反擊，宋蒙短暫的“聯盟”就此破裂。

公元1235年（宋理宗端平二年），蒙古第二任大汗窩闊台以南宋背盟為由，集合了蒙古、女真、西夏、渤海等各部人馬共計50萬以上，從川陝、京湖、兩淮三個方向對南宋發起了全面進攻，持續四十餘年的滅宋戰爭拉開序幕。其中中路的京湖戰場由窩闊台第三子闊出主持，兵峯直指南宋的軍事要地，就是京湖地區襄陽重鎮——襄陽府。

蒙古第二任大汗窩闊台

南宋方面主持京湖戰場的是宋京湖安撫制置使趙範，此人正是“端平入洛”的堅定支持者。作為南宋三大戰區之一的京湖戰區，擁有僅次於兩淮的軍事力量，京湖防線從岳飛開始到理宗年間可以説兵精糧足，並且在滅金戰爭中，南宋組織了一支由金國降軍組成的“克敵軍”。但正是這支“皇協軍”給初次宋蒙大戰惹了禍。

蒙古人以“克敵軍”為內應，輕而易舉的攻克了襄陽，趙範隻身逃脱，重鎮襄陽不明不白落入敵手。這是蒙古人第一次攻入平靜了百年的南宋境內，對於南宋軍民士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更嚴重的是，蒙古人例行掠走了數萬百姓，和幾十萬擔糧食，更輕易的獲得了全部的軍備物資，對於生產力較低的草原民族來説，這無異於如虎添翼，趙範的鬆懈釀成了嚴重的後果。

而在戰略全局層面，襄陽是南宋國土中部的要害，是南宋在京湖防線的一個重要支撐點。

襄陽失，則江陵危，江陵危；則長江之險不足恃。

這裏我們是時候從地理形勢方面理解一下襄陽的重要地位。

襄陽府位於長江北岸南陽盆地南端，府城和樊城因漢水而分為南北兩部分，位於漢水北岸的樊城成為了南岸襄陽府城的屏障。襄樊地區是江漢平原乃至中南地區進入中原的通道，也是長江中游地形相對複雜的地區，江漢平原幾乎無險可守，突破了襄陽，鄂州等地就在眼前，長江下游也缺少可利用的地形。但下游有河汊縱橫的兩淮重兵防線，上游有遍地堡寨的山城防線，對於蒙古人來説，襄樊地區相對容易突破。

襄陽的位置

襄陽府同時是京西南路的治所，南北要衝，東西節點

襄陽失陷，長江不再是天險，迅速引起了多米諾骨牌效應，京湖戰區迅速丟失了七個州軍。京湖戰區局勢有崩潰的危險，這時候名將孟珙再次站了出來。孟珙軍戰前主要是居於京滬防線身後，蒙古軍突破襄樊之後進入京湖防線縱深，遭到了孟珙軍的頑強抗擊，蒙古人對於南方地形氣候的不熟悉和攻城能力的缺陷，導致他們在相對善於守城的宋軍面前也一籌莫展，蘄州、江陵之戰宋軍穩住了局面，雙方在江漢地區成拉鋸之勢，正是這時候，闊出病亡，京湖戰場頓時易勢力。在經歷了幾年的恢復之後，南宋方面發起了反擊。

第二階段****孟珙三戰克襄陽  李氏築城定守策

闊出的突然病逝，以及孟珙等京湖戰將的竭力反抗，導致京湖戰區頓時進入膠着局勢，但襄陽仍然在蒙古人手中。

公元1239年（宋理宗嘉熙三年），孟珙因功升任京湖安撫制置使，正式成為了京湖戰區的“總司令”。孟珙迅速對蒙古軍隊展開反擊，三戰三捷，收復失去四年之久的襄樊，把南宋中部防線的窟窿填平。現實是，襄陽城雖然收復了，但由於蒙古軍隊對襄陽的破壞導致襄陽城防破落不堪，人員物資嚴重匱乏。如同當年端平入洛宋軍見到的開封洛陽一樣，此時的襄陽城已經不是可守之城，孟珙思之再三，頂住壓力，決定暫時棄守襄陽。

名將孟珙

由於孟珙在戰略戰術方面的巨大貢獻，宋理宗放心的讓他同時兼任夔州路制置使，實際上保持了中部和西部防線的聯動，正是在京湖戰區宋軍的多次支援下，西線川陝宋軍才得以恢復防線，而東部兩淮地區的廬州之戰又讓東線蒙軍吃了大虧，這一時期，南宋在整個宋蒙戰爭中甚至佔有局部優勢。

公元1241年（宋理宗淳祐元年），發生了另一件有利於南宋的事情，蒙古第二代大汗窩闊台去世，蒙古人撤兵，宋朝人有機會恢復原有疆域，並且有了十幾年的時間經營。

戰略要地襄陽的暫時棄守總歸不是長久之計，蒙古人早晚還會再回來。然而1251年（宋理宗淳祐十一年）孟珙因遭猜忌而死，使得南宋朝廷痛失長城，關於南宋後期軍事方面的貢獻，孟珙幾乎堪稱第一人。孟珙的死，使得南宋中西兩線失去一個總的統籌。

好在孟珙的繼任者李曾伯也是個有作為的經略。李曾伯提出，郢（今鍾祥）、襄（襄陽）一帶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襄陽絕對不可棄之不顧，便在修復郢州城後，向朝廷請求支援軍隊和糧餉，準備再次收復襄陽。這年四月，李曾伯派荊鄂副都統高達、幕府王登，率二萬一千名荊湖軍，向盤踞襄陽的蒙古軍隊發動進攻。戰鬥中，南宋將士英勇頑強，浴血奮戰，一舉攻克了襄陽和樊城。此戰被李曾伯刻在了襄陽古城西南1.5公里處的真武山東麓的崖壁上。

這塊崖壁上的內容：

大宋淳祐十一年四月二十有七日，京湖制置使李曾伯奉天子命，調都統高達、幕府王登提兵復襄陽兩城。越三年，正月元日銘於峴，其銘曰。

壯哉峴，脊南北。翳塘壑，畿陵谷。乾能央，剝斯復。千萬年，屏吾國。

大意就是襄陽堪稱大宋王朝千萬年的屏障，可見宋人對於該地戰略地位有着清醒的認識。

由於襄陽城破不可守，李曾伯下令重建城防，限期兩個月內在城內建造營房一萬間，以備屯駐之用。加固後的襄陽城，周圍長九里，樊城則約四里半，防禦能力大為增強。

鑑於“築城容易守城難”，次年春，李曾伯又向朝廷提出六點經營襄陽的建議，包括實行營田、獎勵屯田、運輸米糧、修築城堡、免税、增兵協防等。朝廷部分採納其建議，下撥一百萬緡的屯田及修築渠堰補助費，並免除襄、郢之税三年。

經過李曾伯的營造，襄陽脱胎換骨，高大的城牆，寬得逆天的護城河，以及天賜的地理位置讓襄陽有了“鐵打”之名，襄陽城防自此開始可以算是真正的“固若金湯”。

公元1254年（宋理宗寶祐二年），李曾伯調任夔州路策應大使、四川宣撫使時，已有6276户軍人家眷遷入襄陽定居，使其漸漸恢復生機。南宋在公元1241年蒙古第一次攻宋結束後，獲得了十幾年的喘息時間，這期間繼任窩闊台的貴由僅僅兩年就病死，使得蒙古人再次陷入權力鬥爭，宋蒙關係趨於緩和，直到若干年後，蒙古人給南宋再一次沉重打擊，有請蒙古第四任大汗，託雷兒子——蒙哥。

第三階段****上帝折鞭釣魚城  世祖撤兵忙爭位

上帝是誰？這是西方歷史對於當時蒙古征服者的稱呼，形容蒙古人的戰無不勝，更多的是對於蒙古人的恐懼。“上帝折鞭”指的是公元1259年蒙哥汗死於合州（今重慶合川）釣魚城下，比較廣泛的説法是蒙哥被宋軍擊斃，這也是金庸先生小説《神鵰俠侶》中“楊過飛石斃蒙哥”的原型，不過小説中改成了襄陽，這也是襄陽被金庸武俠小説愛好者們稱為英雄城的一個原因。

世祖就是指的忽必烈，他在蒙哥死後，撤兵回到了蒙古草原和兄弟阿里不哥爭奪汗位，忽必烈從哪兒撤兵呢？正是京湖戰場，這就是宋蒙戰爭的第二階段，也是第三次襄陽之戰。

襄樊之戰一直是蒙古攻宋全局中的一環，在蒙哥擔任蒙古汗期間，他發動了第二次大規模攻宋，相比於窩闊台攻宋，蒙哥的戰略更加狠毒，戰果也更加豐厚。為什麼説蒙哥的戰略更加狠毒呢？我們來看看當時蒙古人的多路打擊。

貴由擔任蒙古汗期間，蒙古降服了青藏高原鬆散的吐蕃部落，而第一次攻宋期間，南宋丟掉了漢中地區，成都盆地失去了屏障，蒙古人每一次入侵川蜀都是門户洞開，並且有了迂迴南宋身後的資本。

吐蕃降蒙後東亞局勢圖

公元1251年（宋理宗淳祐十一年），蒙哥成為蒙古第四任大汗，他立刻發動了對宋朝的全面進攻，但這一次，他除了進攻南宋傳統的正面三線之外，派遣心腹兀良合台同時通過蜀口從南宋四川防線的西邊溜進了雲貴高原，開始了征服大理的過程，公元1253年大理段氏段興智獻圖投降，兀良合台突然出現在了廣西地區，這裏幾乎是南宋防線的真空地帶，而湖南江西的軍隊都被調去支援京湖戰區的鄂州戰場，鄂州戰場正是忽必烈在主持攻略。

兀良合台的“左勾拳”打通了南宋的“大陸交通線”

兀良合台在南宋西南地區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打到湖南潭州等地，準備北上與忽必烈回合，徹底打穿南宋的國土防線，但他在兩湖地區遭到了向士壁等軍的阻擊，在忽必烈的極力接應下才回到中原，結果發現蒙哥汗死了，這是後話。

前面我們説到忽必烈此戰主持中路進攻京湖地區，但他在全局中是策應作用，因而避開堅城襄陽，主力直撲鄂州，鄂州之戰成為了這次攻宋戰爭的一個焦點，在賈似道的主持下，宋軍最終取得鄂州戰場的主動權，當然，這一戰也成就了日後的權臣賈似道和呂文德呂文煥兄弟。

公元1259年中，京湖戰區忽必烈大營傳來了西線四川戰區蒙哥汗的死訊，忽必烈在幕僚的勸説下回師準備和兄弟阿里不哥爭奪汗位，京湖戰區再一次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

蒙哥攻宋形勢圖，兀良合台奇兵

在這次大規模的攻宋行動中，由於忽必烈繞開漢江直驅鄂州，襄陽並未遭遇大的戰事，但金庸先生小説中的襄陽保衞戰高潮正是發生在這一階段，郭靖夫婦率領各路武林豪傑堅守襄陽，多次擊退蒙古大軍的進攻，在局勢危機的時候，楊過小龍女和神鵰的出現，解救了襄陽，在鏖戰蒙古軍的過程中，楊過在關鍵時刻用玄鐵重劍飛石擊斃了在高塔上的蒙哥汗，使得蒙古大軍羣龍無首，突然撤退，使得小説情節頗具戲劇性，但這一段並非空穴來風。

史書中比較流行的説法是蒙哥在西線的合州釣魚城下主持進攻，但由於蒙古軍圍攻釣魚城數月不克，心態焦急，例行命令人打造高台準備窺探釣魚城中的防禦，結果目標過於醒目被宋軍飛石擊斃。蒙古軍失去核心，迅速撤軍，蒙古政權內部再次陷入權力爭奪，宋朝人再次獲得數年的喘息時機。

但宋朝人做了什麼有利於防線建設的事情嗎？好像做了，宋朝抓緊練兵，強固三線防禦。又好像沒做，由於賈似道的弄權，不斷打擊異己勢力，使得一大批有能力的將領被貶職，像第三次收復襄陽的高達，像在經營釣魚城的餘玠等人在受到排擠後不是賦閒在家，就是鬱鬱而終。於是宋蒙戰爭的天平又開始向蒙古一方傾斜了。

八年後，蒙古人在新領袖忽必烈的領導下，發起了對南宋的最後一擊，這次他們的主攻對象直接瞄準了襄陽，襄陽在宋蒙戰爭中的地位陡然升到最高，這不是偶然，是誰讓忽必烈選擇了襄陽作為主要突破點呢？

有請南宋降將劉整。

第四階段****劉整獻記困襄陽 堅城終破宋室危

前文説到，蒙古人也在為如何抹去這大陸東岸最後一個沒有臣服的勢力而頭疼。蒙古人為什麼頭疼？

因為南宋山川地形和力量分佈相當複雜，複雜到他們難以選擇進攻方向，從全面進攻到重點進攻，多次的南下讓他們很難完全突破南宋防線給與致命一擊，很是頭疼，直到一個人的到來，終結了這一切。

這個人叫劉整，聽名字感覺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似乎是個愛折騰的人，確實，他折騰了自己，也折騰了南宋，他的投降與其他降將不一樣，其他降將最多隻是帶走了手裏的軍隊並且幫助蒙古人勸降其他宋將，但是劉整的投降卻給忽必烈提供了一套完整有效的攻宋戰略，因而此人被史書記為南宋降將第一害。

忽必烈能採納劉整的建議，説明劉整是很有戰略眼光的，確實，這個人很有才。

整才氣，汝輩不能用，宜殺之，勿留為異日患。

這是劉整的領導，南宋名臣趙方（趙範趙葵兄弟的父親）在臨死前對其子趙葵的叮囑，趙葵聽了，但沒聽進去，公元1261年這一年是劉整人生的分水嶺，在這之前，他堪稱南宋第一猛人，在名將孟珙等人的麾下，奮戰在抗蒙第一線，是宋軍當中熟悉水師的一員猛將。就在這一年劉整不堪南宋內鬥（直接的説是賈似道弄權，呂氏兄弟得勢，這是南宋又一次自毀長城），決定投降蒙古，一下子由南宋大將變成了蒙古大將。

公園1267年忽必烈發起第三次攻宋，劉整向忽必烈進言：

宋主弱臣悖，立國一隅，今天啓混一之機。臣願效犬馬勞，先攻襄陽，撤其扞蔽。

劉整的發言有兩個意思，一是時候滅宋統一宇內了，二是想滅宋，得先破襄陽。蒙古政權內部對此有很大的爭議，一方面是對於是否花大力氣攻宋吃力不討好的爭議，另一方面大部分人認為應當集中全力攻擊兩淮，與南宋最大的戰略集團決戰，贏了就直下臨安，不必拐彎抹角繞行四川和京湖。

劉整再次進言：

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不為正統。聖朝有天下十七八，何置一隅不問，而自棄正統邪！

劉整的意思是，只有滅掉南宋，佔有整個華夏大地，才是“正統”。

忽必烈終於下定決心，一年後，劉整與蒙軍將領一道兵臨襄陽城下。

宋蒙拉鋸之中的局勢圖

這時候的南宋方面，中樞是賈似道，京湖制置使是賈似道集團的呂文德，襄陽守將是呂文德的弟弟呂文煥。

上一次襄陽之戰後，南宋朝廷花費了巨大的精力重塑襄樊防線。襄陽重新成為城高池深兵精糧足的重鎮，成為宋長江中上游的門户和屏壁，準備再次迎接蒙古人的進攻。

這次忽必烈選擇襄陽為突破點

但這一次，長城再次毀於內部。

公元1263年，京湖安撫制置使呂文德犯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嚴重失誤，忽必烈根據劉整的建議，賄賂南宋荊湖制置使呂文德，請求在襄陽城外設榷場，並且還藉口防止榷場貨物被盜，所以要建防護措施，在襄陽周圍上百里的範圍內築起一圈圍牆。

“鐵打”的襄陽，就這樣被一道更長的牆給包圍了，襄陽與外界的聯繫就此。等到呂文德明白過來，知道自己誤事了，又氣又急，一病不起。

京湖戰區沒有別的選擇，呂文煥選擇引兵出戰，打破蒙古人的封鎖，守城的宋軍變成了“攻城”的宋軍，然而宋軍被蒙軍擊敗了，只好退回城內據守，襄陽城內，人困馬乏，兵將傷亡一個就少一個，物資消耗一點就少一點。

由於深知襄陽絕對的戰略地位，南宋援救襄陽的軍事行動便隨之展開。

公元1269年三月，兩淮都統張世傑，率軍水陸並進增援襄陽，結果與蒙古軍在襄陽東南方的漢江上進行了一場大戰後被擊退。幸運的是，四川安撫制置使夏貴利用漢水暴漲，用戰船將物資送入了襄陽城內。同一年，荊鄂都統唐永堅，從襄陽城內殺出，結果兵敗被俘。一個月後，夏貴率軍5萬、戰船三千再度增援襄陽。這次援助遭到了蒙古軍的猛烈阻擊，增援未果。

蒙古軍元帥阿術採納劉整的建議，訓練水軍7萬，並且建造5000餘艘船，加強了蒙古軍隊水上作戰的能力，這時，宋軍無法達到再經水路支援襄陽的目的，嗯，又是劉整的建議。

公元1272年，京滬制置使李庭芝派張順、張貴兄弟率3000勇士、快舟百餘艘增援襄陽。為了突破封鎖，各舟都配備了火器、勁弩等武器。最終成功突破，為襄陽軍民送來了寶貴的物資。不過，在突破的過程中，張順戰死，呂文煥留張貴共守襄陽。因為這次成功增援的鼓舞，張貴試圖突圍。結果，因為消息敗露，行動失敗，張貴被俘遇害。張貴的戰死，讓襄陽雪上加霜。

宋朝方面多次的救援行動，紅色虛線為蒙古人的圍牆（感謝視頻up主）

公元1273年，蒙古軍燒燬漢江上的浮橋，切斷了襄陽與樊城之間的聯繫，樊城被孤立，在蒙古軍的猛攻下，守城7000宋軍幾乎全部戰死，樊城陷落，蒙古人例行屠城。

蒙古人的重器——回回炮，可以發射150斤的彈丸，射程四百米

樊城是真正的英雄城！

隨即蒙古軍集中兵力，架起回回炮，攻打襄陽，面對徹底孤立無援糧盡援絕的情況下，阿里海牙折箭為誓承諾不屠城，襄陽守將呂文煥選擇了投降，至此，襄陽城破。

襄陽之戰是決定南宋命運的關鍵一戰，南宋參加最後一次襄陽戰役的主要是呂氏軍事集團的部隊，雖然他們浴血奮戰的功績不容抹煞，但由於指揮失誤迭出，以及南宋王朝的腐敗自毀長城，最終導致了這一關鍵戰役的失敗。

隨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襄陽之戰之後，京湖戰區被突破，江淮與巴蜀之間的紐帶被切斷，南宋的防禦體系隨之崩潰，獲得荊、鄂的蒙軍不用再取道水網密佈和重兵防守的江淮，也不用鏖戰山高谷深的川蜀地區。依靠劉整編練的水軍，蒙古人很快沿着漢江轉入長江，一路順流東下直抵臨安，南宋沒有幾年便迅速的敗亡了。

公元1279年崖山之戰，蒙古軍徹底消滅南宋朝廷，陸秀夫揹着南宋最後一個皇帝跳海，南宋滅亡。

文丞相空留一首《過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説惶恐，零丁洋裏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