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兵不相信命運!_風聞
三剑客-微信公众号:三剑客2019-05-16 15:18
文/劍客一土 copyright©三劍客 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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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務觀是全村的驕傲。
他出生在魯豫交界處的農村地區,如果説這個地方有什麼特色的話,那就是貧窮。陸家村裏務觀是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也是第一個軍校生。
那年,陸務觀考上了有“軍中清華”之稱的某軍校。
當時還沒有平行志願這種説法,是先填報志願後才能查到高考成績。班主任告訴他要保守一點,給他推薦了省內的一所二本科院校,他答應的好好的,然後回頭就改成了那所軍校的名字,一個鄉村娃的人生也就此發生了改變。
陸務觀報軍校的目的之一是他聽説上學不花錢,還給發錢,另外一個目的是小時候父親告訴他軍官可以騎馬挎槍。
“軍中清華”的名字是他從一本雜誌上看到的,同桌的父親是鄉武裝部長,他告訴務觀,高考應屆畢業生可以報這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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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父身體不好,沒辦法出去打工,唯一所仰仗的就只有家裏的地。豫東魯西,人多地少,土地貧瘠,全家四五畝地打出的糧食收入很少,由於薯類作物高產,陸父就把半畝地種了地瓜,糧食賣錢,全家人吃地瓜。
家離縣城中學有三十里,為了節省時間,他住在了城裏的親戚家。城裏親戚心好,管他吃住,偶爾還給個零花錢,務觀寒窗苦讀,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和其它同學相比較的資本,連學也比同齡人晚上了兩年。
每個清晨,他總比住校生還先到教室,所以最後的成績還沒有辜負他的努力。
高考成績下來的若干天后,他接到了去省會軍檢的通知。軍檢的大部分環節他都成功通過,唯一不符合的就是體重,輕了七斤,他當時很害怕自己會被刷下去,臉色蒼白的望着醫生。
體檢醫生告訴他回家多吃點,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到校後還會複查,務觀朝着醫生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回頭長舒了口氣,一個不經意間帶出來了兩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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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的時候,務觀的母親執意要給兒子裝上十斤煮熟的地瓜,務觀不肯,他告訴母親,衣服到那裏部隊給發,管吃管住,還給發零用錢。
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遠門,到了南方某省,當年毛主席曾求學的城市,這裏的世界讓他大開眼界。
但到了學校同樣給了他一個驚恐的消息,入學起就是全程淘汰制,只要學習不合格,違反紀律,就面臨着被開除的風險。他在校期間,一直嚴格要求着自己,他不想自己身上穿的軍裝被脱下。
**第一年暑假回家,務觀拿了一身軍裝穿給父母親戚看,還買了一輛天津產的自行車,那是他第一次擁有一輛全新的自行車。**開學後,他把車給了父親,陸父每次出門都會再三向鄰里強調,是兒子用部隊發的錢給買的。
可是因為底子太差,四年來,務觀活成了普通的那一個:學習一般,體能一般,能力一般。
畢業時候,指揮類不允許考研,他分配到中原某部隊當了一位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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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第一年,務觀身材較為瘦弱,體能也一般,很多士官甚至二年兵都有些輕視他。
他不在意,還會主動和黑着臉的老兵打招呼。後來深秋時一次演習,某戰士行軍途中腳打滑掉進了河裏,水很急,轉眼間就已經把他衝出了十餘米,身邊的戰士大多是北方人,都不會水,只能乾着急。
僅僅在村裏大坑中洗過澡的務觀跳了下去,把那個戰士用力推到了岸邊,自己卻被沖走,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光榮了,沒想到水把他衝到了凹進去的淺灘。
撿回一條命的他沒有收到立功嘉獎,卻收穫了全連人的認可和尊重。
後來,因為表現良好,務觀被調到了上級機關任參謀,他學的專業是步兵指揮,但所在部隊卻是舟橋部隊,務觀開始了重新學習。
他把高中時那個勁頭拿了出來,很快就掌握了不少專業知識,當參謀期間,他還幸運的拿了一次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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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第五年,他結了婚,妻子是個農村女孩,和他同鄉,沒有穩定的工作,但他毫不介意。
女孩全職在家幫他照看着父母,他自己很節省,工資收入雖然不高,但對維持在農村生活的一家來講還是足夠的。
只是他個人的發展卻沒有按照預想的三年一升之路,畢業第七年,他提升為副營幹部,不過因為部隊的公共用房不算緊張,他成功申請到了一處公寓用房,把父母妻子還有女兒接到了駐地,過上了期盼已久的團圓生活。
同年,他們國防科大的同學組織了一次聚會,聚會來了一半的人都不到,大家職務軍銜也差不多少。他彷彿明白了人以羣分這句話的含義,因為處在一個水平的人往往更容易平和不尷尬的聚在一起。
但是從這次聚會中他也得到了許多消息,比如熟悉計算機的舍友秦大雷辭職做了生意,現在在廣州;
同班的魏勇任連主官時下面有戰士出了事,被牽連的他第二年就轉業回了老家,現在在城管執法隊當了個沒有正式編制卻享受事業待遇的老油條;
還有長得特別像毛寧的李仲,娶了個漂亮的富家閨女。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沒有聽到有同學犧牲或者不在的噩耗,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説:“能好好活着,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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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5年,陸務觀調成了正營,但還在機關副科長的位置,這一年的閲兵典禮上,國家向外界放出了裁軍三十萬的聲音。
同時,部隊的改革強軍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幾個大齡的營級幹事和連級主官多次被領導約談,務觀知道,那是他們要轉業的前兆。
他們離開的很平靜,和自己坐對桌的老馬把櫃子裏一罐好茶葉遞給務觀,並叮囑他要少加班,多注意身體。老馬是提幹出身,所以耽誤了年齡,不得不走。務觀除了祝福的話語,沒有什麼可以説出口的,後面他想了想,取出了1000塊錢偷偷塞進老馬的包裏。
只有一個35歲的連長鬧了情緒,他這個級別轉業大家都知道,錢拿不了多少,自然也不可能分配到好工作,就像他自己説的:我在部隊學了一輩子打仗,除了打仗我什麼都不會!但鬧歸鬧,不情願是不情願,該走的還是走了。
有一天,領導突然找到務觀,問了他的年齡,務觀有些害怕,他知道機關單位是改革裁減的重點地區,生怕這一刀會落在自己頭上。
領導思考了一會,對他説:“你這個年齡再幹其他的還不晚,有些事儘早不盡晚,該提前考慮的還得提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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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畢業那會,本科學歷還是可以拿出手的,但現在,剛來的年輕幹部基本上都是研究生及以上的學歷,務觀知道要想不被淘汰,就只能繼續學習深造。
這一次,他又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毅力,考研!在職幹部考研不比在院校,首先時間就成了問題,還有名額限制。好在名額問題幾經申請報告後得到了批准,而妻子也主動攬去了家裏的所有事情,不讓他分心。
**經過一年的奮戰,務觀考上了有“軍中北大”之稱的某軍校。**那一刻,消息傳回老家,親戚朋友們再次對這個農村出來的娃娃刮目相看,本科“軍中清華”,研究生“軍中北大”,從此,陸家村人教育孩子都會説:向你務觀哥/叔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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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7歲的務觀臨近畢業,本來想留校發展的他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只能繼續回原部隊,按照目前説法,他回去後應該很快就能調為副團。
但是機關單位暫時沒有這個級別的職位,他只能做好先去基層當教導員鍛鍊的準備。後來,他聽説前年申請退役的同學已經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任副總經理,他把部隊帶來的那一套管理手段帶到公司,還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但戰友老馬則沒有那麼幸運,他跟朋友合夥做起了白酒生意,結果賠光了轉業費,朋友捲起了所有的錢跑路,只給他留下了一堆欠條和滿倉庫的白酒。
前段時間,務觀在網上看到海軍“鄭州艦”女明星艦長演講的視頻,他其實很羨慕,甚至有些嫉妒這位地方大學出身的女艦長。
她可以找到自己所追求的,所想要的,可以實現自己的價值,可以在眾人面前把她的經歷經驗講述出來。
反觀他這位讀過“軍中清華”、“軍中北大”的科班生,已人近中年卻幾無建樹。他記得自己從軍十幾年來被單位領導罵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死腦筋,不靈活”,那可能也是更上級領導罵單位領導最多的話。
上完研,確實有更好的發展前景?但所謂前景是繼續蹲在辦公室一天天學習不完的文件,處理不完的報告?還是當營主官迎接不完的檢查,開不完的會?他想離開,但又不能離開,除了理想,更多是現實的羈絆。
妻子馬上要生二胎,一大筆開銷;父母年齡已近花甲,身體也逐漸變差。毫不誇張的説,他現在的所有存款,還不夠在讀書的這座城市買一間主卧。自己寒窗苦讀,走的出貧困的鄉村,卻永遠也走不出個人的迷茫。
一位作家曾説過:“很多時候,一個人選擇了行走,不是因為慾望,也並非誘惑,它僅僅是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務觀畢業離校的晚上做了個夢,一個自己被授予中尉軍銜時那晚同樣的夢,夢裏一羣熱血青年枕戈待旦,鐵馬冰河!
農村兵不相信命運!他們還有更大的未來!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