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精讀-2_風聞
薛定谔的触手-科普2019-05-19 23:35
歷史法學派是馬克思在宗教之後提到的一個批判對象(對宗教的批判轉向對法的批判,象徵着高高在上的虛指的批判終於落地成為對現實的批判)。而歷史法學派在當時反倒是比較先進的,即使現在大家還是回頭供奉起了他們批判的自然法學派古典自然法學派大家想必耳熟能詳,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盧梭(社會契約論)、霍布斯(利維坦)、洛克(政府論)等等都是其中優秀的代表人物。古典自然法學派奠定了法學家作為一個共同體參與到社會政治活動中去的基礎,但其理性主義的立法觀點——即通過人類的普遍理性制定出人類普遍適用的法典——在當時顯然是極為不切實際的。因為連民族國家都尚未興起,只是有一個約略的民族共同意識的19世紀中葉,法律作為“民族精神的體現”的政治成分才是當時較為切實的思潮裏最先進的我們可以從意識形態和社會發展的關係來理解,原始社會有所謂的原始共產主義之説,但奴隸制就較其更為發達,因為共產主義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時候無法強行提升羣體自發勞作的道德,從而只會延緩生產力的發展和演進,而鞭子和奴役相反才能使得懶漢變的勤勞。大量的積累加上低下的道德水平出現了私有財產,私有財產的交換催生了私有制,於是原始社會就瓦解了,逐漸開始產生了階級。但並不能説共產主義就一定會敗給所有制,相反的,共產主義在生產力極大豐富,道德發展到一定水平之後,重新取代私有制也是必然的。這也是為什麼現在自然法學派又重新成為西方法學派別內崇尚的主流,而歷史法學派被拋棄一樣——社會基礎達到了,當然是會以更先進的演化模式來作為主導的不過,歷史法學派雖然作為習慣法的最後維護者在當時較為符合民族國家的發展軌跡,但其本身從出現和對習慣法的維護的同時就註定了其落後和反動的性質。正如馬克思所説,“以昨天的卑鄙行為説明今天的卑鄙行為的合法性,將農奴反抗歷史的鞭子的吶喊宣佈為叛亂,憑歷史的借據來索取人民胸口割下的每一磅肉”,這種精神,實際上是與維也納會議和神聖同盟的精神是一致的。在19世紀歐洲的歷史條件下,歷史復古主義的思潮雖然沒有在理論上完全否認立法的作用,但依然將其貶低為從屬於習慣法的地位,再加上拿破崙在19世紀初給歐洲帶來的陰影,使得拿破崙法典這種資本主義性質的法律在拿破崙下台之後的法國都推行的困難重重,更別説“沒有同現代各國一起經歷革命,卻同它們一起經歷復辟”的德國了習慣法為什麼落後?因為其維護代表的是農奴的主人,封建的領主,即使歷史法學派以歷史作為自己的標榜,他們依然歪曲了歷史本身。因為歷史事實告訴我們,法律無法超越階級,法律永遠代表的是實際統治階級的意志和利益,而這種意志和利益,歸根到底是由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決定的生產關係,以及這一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所決定的。法律中包含民族傳統等歷史因素的影響,也是基於生產力決定的統治階級的意志和利益起作用的。所以這種各地的習慣法在實際上阻礙了德國法律的統一,造成了地方封建勢力實際上的割據局面。這也是馬克思之所以指出“現代的舊制度不過是真正主角已經死去的那種世界制度的丑角”的原因。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作為“真正主角”的在1789年大革命之前統治這個世界的舊制度已經在大革命後死去,而德國現代的對舊制度公開的完成的制度現狀則作為“現代國家”的過去的回憶,也可以讓他們從這些世界歷史性的錯誤中吸取教訓。但馬克思轉而也指出,“歷史是認真的,經過許多階段才會把陳舊的形態送進墳墓”,這一點也揭示了即使作為世界歷史的舊制度已經死去,作為各個現代國家的過去的回憶,和作為德國當時制度現狀的舊制度依然是不會那麼快消亡,而是必然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歷史過程。事實上直到馬克思和恩格斯死去之後30年,作為舊制度分別的代表的皇冠才紛紛落地馬克思也提到了“舊制度還是有史以來的世界權力,自由反而是個人突然產生的想法的時候,簡而言之,舊制度本身還相信並且必然相信自己合理性的時候,它的歷史就是悲劇性的”,這句話所指代的在當時看來似乎是總結,但實際上是一個預言。在19世紀中葉其實並不止於德國,甚至並不止於19世紀中葉,舊制度妄圖進行自身的合理性維護的行動也總是不會缺乏案例一個具體的案例就是拿破崙三世的復辟。這篇導言寫作時間是1843年底,而就在五年後,法國的工人階級就推翻了七月王朝,形成了第二共和國,但第二共和國在議會成立的一開始就取消了公民的普選權,而路易波拿巴則通過獲取了民眾的認可成為總統,並深入議會無法掌握的軍隊最終推翻了共和國。無論拿三用什麼名義復辟,至少在第二共和國和第二帝國期間,上層統治者們依然還是默認貴族而非資產階級掌權的舊制度才是合理的,甚至一些資產階級新貴也依然會為了更好的操縱政治而去買個爵位那麼資產階級上台以後情況有所改觀嗎?並沒有。資產階級的鋭意進取無非是為了更好的聚斂資本和未來,而且這僅僅只是他們相對貴族來説是先進的階級的前提之下。當無產階級掌握了歷史的脈搏之後,資產階級作為落後的階級,他們所尋求的制度依靠也成為舊制度之後,殖民地獨立,世界革命,無產階級建國等等,這些也都成為了歷史必然。但是無論是貴族還是資產階級,都是堅信自己既然在世界制度上享有話語權,那麼就必然要維持其合理性,甚至不惜以更先進的制度的提倡者作為犧牲品的。資產階級比舊貴族先進的地方在於,他們不好面子,眼中只有利益,所以他們會學習無產階級的先進理論,併為了維持自己的長治久安而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比如採取八小時工作制,承認工會的部分訴求,給予工人社會福利等等。但當他們認為無產階級不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的時候,即使是收了錢去工人之間鼓動的工賊們他們也能一腳踢開。資本主義至今仍然沒有潰爛到無以為繼,這種豐富的學習能力確實是一個續命良方。但落後的生產關係再怎麼學習,其落後的本質還是不會改變的。別説跳到台上説黃段子的馬老闆,就是給中國提出不平等條約的川老闆,其本質難道不還是通過現在暫時的領先來要挾其他國家和階級,維護資產階級落後舊制度的合理性嗎?馬克思時代四分五裂的德國封建領主們維護的是舊貴族們無謂的虛榮,而現代美利堅自行其是的各聯邦維護的是舊資產階級們有形的利益,在本質上這又何其相似?所以説很多即使是左派也借“中國產業結構幾乎都是從美國抄來的”的名義來詆譭現如今的制度,乃至懷念文革以忘卻自己混的無法如意的現實,也都是根本沒有認清舊制度必將在無產階級的自由也已經不再是曇花一現的未來消亡這個基本事實。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革命也不會像文革那樣被依然頑固的舊階級給反撲。當然了,毛澤東的文革是文革的一部分,反撲勢力的文革當然也是文革的一部分,這兩個不矛盾。就像法國大革命裏,工人的制度革命是革命的一部分,拿破崙的法律革命也是革命的一部分,拿三的建設革命同樣也是革命的一部分一樣。文革中唯一不能稱為文革的部分是相信且妄圖恢復舊制度合理性的部分,就像法國大革命裏波旁王室的復辟一樣套用到馬克思的這一段裏來説,就是一部分人是真正的希望這種革命,一部分人則是希望革命符合自己的想象。當革命的想象和革命的現實重合的時候,那麼這兩波人是合流的,但當革命的想象和革命的現實分歧的時候,這兩波人之間也就必然會產生矛盾。五四運動反對的傳統不是歷史上的孔孟程朱,而是在五四運動的當時還在束縛、剝削和壓迫人民的東西,而當共產黨兵臨城下的1949年,有些在歷史上反對傳統的五四青年在國民黨的隊伍裏又搖身一變成為了依然維護封建制度的國民黨的幫兇。這就是革命的想象和現實之間的分歧所導致的必然對立從這點上現代中國的社會主義發展確實可以從馬克思對德國曆史的論述和對德國制度的批判上獲取不少經驗。我們在半殖民半封建時代一步跨向社會主義的過程中跳過了不少過程,結果雖然使得生產力得到了充足的發展,但我們的人民很顯然並沒有能夠接受這種鉅變所帶來的全面提升。我們需要的,恰恰就是這種“補習操練陳舊的歷史”。也就是説,我們現在擁有足夠的物質力量,甚至能夠支持我們和整個西方文明世界鬥而不破,但我們在理論普及上卻並不徹底。不僅喪失了原本的合法性,在意識形態上的分裂還使得最忠實這個政權的人無法和這個政權所疏離的基層得到充分的溝通——其原因還很可笑的是“害怕這種一拍即合會真正的導致無法控制後果的革命”。這種人為的信息阻斷當然會造成階級之間無法互相理解,進而給唯恐天下不亂的和撕裂各階層的大把機會,甚至對統治階級的內部加以策反。這也是為什麼理論的解放才是當下最需要也是最急迫的原因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