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在北京有一個家|Editor's Pick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45-2019-05-21 15:23
一年一度畢業季,你是否也捲入了租房大潮?今天的 Editor’s Pick,單讀實習生壞壞為我們帶來了吉田修一的小説《同棲生活》——五位年輕人一起租房,表面融洽的相處實則暗流湧動,無比細膩又敏感的觀察與審視,始終保持距離的“依靠”和傾訴,都讓生活得以在合理且平穩的狀態下運行。“沒有私人空間的住所是致命的”,而如何面對與陌生人的共同居住並調整自己的社交狀態或許比適應獨居生活更加困難。
住在一起“各自生活”
撰文|壞壞
把東西從學校宿舍搬出來的那一天,陽光特別刺眼,坐在搬家師傅的副駕駛座,假裝健談地聊着實際上目前離我很遙遠的生活壓力,車裏瀰漫着煙的味道,混合着視線前方指示牌晃出的光點,搞得人迷迷糊糊。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也知道生活對於我或許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一切關於租房的事宜,大概開始於半年前。面對着全北京幾乎無處不在的租房地點選擇,第一反應就是頭疼——發達的地鐵網絡幾乎能把你送往這個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住在哪裏與其説是在考量出行和生活的便利性,不如説是在看着自己的錢包量體裁衣。動輒 3000 元左右的起步價格,實在是讓一個沒有穩定收入來源的學生捉襟見肘。所以看到某處房源約 2000 元的價格時,你沒辦法想象我的激動。
要住的地方在一處新建的安置房小區,周圍設施還算齊全,房子裝修全新還帶電梯,唯一的特點就是偏。偏到離最近的地鐵站還要再坐 20 分鐘的公交,遇上堵車更是麻煩。選擇它前前後後一共三個考慮要素——錢、離實習地點的距離不要太遠、房間乾淨整潔。在手機 app 上瀏覽相關的信息,約着看房、籤合約直到正式入住,整個流程下來也就花了 3 天。不知道舍友會是誰,也不知道一個人生活即將遇到的困難,就這麼風風火火地“安頓”了下來。
第一個晚上,舍友未入住——整夜失眠。從前幻想過的自由與快樂完全沒有光顧我的頭腦,睡前檢查了 3 次門鎖的我接近精神衰竭,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周圍的一切安靜到能聽見奇妙的迴響。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詞——世界。這個空間裏的生物只有我,渺小又宏大的恐懼。明確意識到自己的某種脆弱,甚至開始期待社交,一反一直以來的常態。
舍友入住的那一天,給人的感覺就像高中換座位揭曉同桌。內心有所期待又竭力剋制着自己的態度表露。打招呼、幫忙收拾東西、一塊兒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合理地瞭解對方的姓名、家鄉以及大致的工作方向,一場互相謹慎又渴求某種照應的社交緩緩拉開帷幕。我的東西不多,衣服和書佔了絕大部分。因為原來一直在學校裏生活,所以鍋碗瓢盆的相關儲備幾乎為零,當我看到舍友的各種生活物件——吸塵器、加濕器、空氣淨化器、煮鍋、燉鍋、牀墊、靠背椅以及一隻棕白相間的田園貓時,臉上的表情估計能完美地契合微信聊天裏常用的“吃驚”GIF 表情包。一種要被填滿的生活感毫不猶豫地向你撞擊過來,接近窒息又變態地覺得踏實。
一個全新的環境給人的改變是巨大的。開始接受別人用父母也不會叫的暱稱稱呼自己、在早上起牀開門的時候自然地問好、週末一塊兒做飯、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特別熱情地伸出援手、在某種自我剋制的程度範圍內分享生活的日常、有時居然還能毫不顧及地開開玩笑。你覺得生活在某種程度上打開了,獲得了更多的信息和能量,甚至還會突然冒出渴望一直這樣下去的願望和衝動。
沒有私人空間的住所是致命的。要求大家絕對坦誠相見的社交模式同樣。大學裏密不透風的相互瞭解和打探,幾乎謀殺了人對於生活的所有熱情。那個用圍牆劃分出來的世界,總在用一種自建的規則維持着自己的運營並不斷麻痹人的神經,用於理順事物存在的合理性。每個人都孤獨,雷同地孤獨,自覺互不理解地孤獨。當所有人都用同一種模式散佈自己的無力感和失落,一切的表達都會變成雞同鴨講的自我宣泄,所有人像互相傳染一樣地,喪。
所以,離開學校的那一天,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囚犯的越獄成功。成功逃離同齡人關於生命意義沒完沒了的發問,成功逃離愛情以及對於未來的普遍焦慮和恐懼。突然的自由。突然的舒適的相處模式——絕不談及自己對於生活的困惑,更不詢問個人的隱私。就像房子的格局一樣,公共的部分用於日常的運營,禮貌且尊重;而房門閉合的瞬間,就是一個更廣闊且更奇妙的全新空間。你深刻明白,這可能會是一種新時代的禮儀,自私、逃避但又絕對貫徹的理性和剋制。那是否,可以帶着這樣的自覺,和更多的人相遇,然後繼續各自生活?
今天想給大家推薦的是同樣講述了租房日常的小説《同棲生活》,來自日本作家吉田修一。小説裏,幾個合租的年輕人共同組成了那間房子裏的“我”,彼此相安無事卻又暗流湧動。以其中我很喜歡的一句話作結——“對我來説,在這裏生活,就跟在網絡聊天室裏一樣,具有某種匿名性”——所有人都是這樣,努力吹泡泡,耀眼地閃爍再啪地一聲不見蹤影。
《同棲生活》節選
我望着下面的景象,覺得實在是匪夷所思。從我所在的四樓的陽台上,能夠俯瞰下面的舊甲州街道,可是,縱然每天有多達幾千輛汽車通過,卻沒有一輛車發生交通事故。就在陽台的正下方有一條人行橫道,每當信號燈變成紅色,行駛過來的車輛便絲毫不差地停在停車線前。後面開來的車輛也跟前面的車保持着同樣的間距停下來。當信號燈變成綠色後,最前面的車慢慢啓動了,緊接着第二輛、第三輛車也保持着安全的間距,就像被拉動似的一輛接一輛地跟在後面開起來。
我開車的時候當然也不例外,前面的車停下的話,我就踩剎車,無論信號燈是否變成了綠色,在前面的車開動之前,我絕對不會踩油門。雖説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會那麼輕易地發生交通事故,不過,現在這樣從上面俯瞰下面的馬路時,還是覺得,理所當然的車輛的移動,非常不可思議。
在這麼晴朗的週日下午,我怎麼會站在陽台上呆望着下面的馬路呢,理由只有一個——無聊。
這麼百無聊賴的話,怎麼説呢,我就會感覺時間這種東西,其實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像兩端連接着的一個圓環,讓人感覺剛才明明已經過去的時間,又重新過了一遍似的。所謂沒有真實感,或許就是這種狀態吧。比方説現在吧,我從這個陽台跳了下去。當然,由於這裏是四樓,就算運氣好也會摔成骨折,運氣不好就會當場死亡。但是,若處在圓環一樣的時間之中,即使第一次當場死亡,也會有第二次。我會根據第一次當場死亡的經驗,嘗試一下怎樣跳才會只受點輕傷。到了第三次的時候,我已經厭煩了跳樓,連跨過柵欄都嫌麻煩了。如果不跳的話,就不會發生任何變化。沒有任何變化的話,還得迴歸最初的無聊時光。
在這個晴朗的週日,我並非什麼都不想做,但如果問我“你想做什麼”,我又回答不上來。我想去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和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互相傾訴一些令人難以啓齒的心裏話。對方不一定非得是可愛的女孩子。比如説像夏目漱石的《心》裏面的老師和 K 那樣,兩個人一起為人生、為愛而煩惱。不過,倘若對方自殺,就麻煩了,所以對方還是稍稍樂天一些的人為好。
像條鼻涕蟲似的黏在陽台欄杆上的我,終於回到屋裏,踩着還攤在地上的被褥,徑直去了客廳。
一進客廳,就看到電視里正在重播《秀逗小護士》,小琴背對我正看得起勁。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穿着兼做睡衣的休閒服,在修剪開叉的髮梢。也許是感覺到我從房間裏出來了,她咯咯地笑着説:“學校一放假,大學生就沒事可做了吧。”聽口吻好像在嘲笑我。我真想把旁邊的穿衣鏡立在小琴面前,讓她瞧瞧鏡子裏的自己,好好汗顏去吧。
“我現在去便利店,你有什麼要買的嗎?”我一邊查看錢包,一邊問道。
“便利店?幹什麼去?”小琴手裏捏着頭髮,回過頭來問道。
“我能幹什麼去……去那兒看會兒書唄。”我回答道。原以為小琴會嘲笑我一句“真是個閒人哪”什麼的,沒想到她小聲嘟噥道:
“去看書啊。我也跟你一塊兒去吧……”
“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
“你去的話,我就沒法看雜誌了。”
“你想看什麼雜誌啊?”
就在這時,電視畫面忽然沒了。穿着超短裙護士服、提着輸液瓶從走廊遠處跑來的觀月亞里沙,眼看就要被雪花吞沒了。最近,這台電視機總是出毛病,貌似在通知我們“差不多該換一台新的了吧”。
“啊,又‘掃台’了。”和我一樣一直等着看劇情發展的小琴説道。
“哎,你知道不,人家説這種情況不叫‘掃台’。‘掃台’好像是用遙控器頻繁地換頻道的意思。之前我在大學裏用這個詞,可誰都聽不懂我在説什麼。”
“那應該叫什麼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個詞只有咱們這兒能用。”
我正這麼解釋着,小琴嚯的一下站起來,粗暴地胡亂拍打起了電視機。電視機彷彿感覺到疼似的,畫面扭曲着,緊接着在小琴的第三記右勾拳之下恢復了正常的圖像。
“真有兩下子啊。”
“你説什麼?”
“不是,我是説你拍了下就能修好這電視機,厲害啊。”
“噢,這台電視機嗎?這可是有訣竅的哦。”
小琴説完,就坐在地板上繼續剪她的髮梢分叉。
“哎,良介君,你最喜歡的三部電視劇是什麼?”
“這個,前幾天你不是問過我了嗎?”
我緊盯着電視裏又從走廊跑出來的觀月亞里沙,回答道。
“前幾天我問的是富士電視台週一晚九點的電視劇排行榜 呀。這次我問的是 TBS[1]週五晚十點的排行……順便説一下,我最喜歡的是《變成回憶之前》《説你愛我》……第三名我還在《高中教師》和《人間失格》之間猶豫着呢……”
看到電視劇裏的觀月亞里沙已經換上了衣服,我走向玄關,小琴在背後喊着“你倒是好好回答啊”。看她這架勢,我從便利店回來後,還會被她追問,只好停下來問她:“《長不齊的蘋果們》是週五晚十點?”“是啊。”小琴在身後説。“那我就選《長不齊的蘋果們》的一、二、三部吧。”説完我就走出了玄關。剛一出門,我就後悔剛才沒問她一下修理電視機的竅門。一瞬間,我真想返回,但還是對自己説,“算了,算了,電視還是現在這樣的好。”繼續沿着走廊往前走。
小琴好像是搞錯了,現在大學還沒有放春假,正是考試周呢。為了保養皮膚,每天在《NEWS23》節目播出時就已鑽進被窩的小琴,大概不知道我這幾周每天熬夜到很晚,趴在客廳茶几上把“《廣場協議》之後的匯率變動圖的曲線”描畫成一條龍的形狀,或是專心致志地在日法詞典的書頁邊角上畫翻頁卡通畫。
哦,對了,順便説一下,我是開車去上學的。聽起來還不錯吧,不過,開車接女生去約會時,看到我停在她面前的車,沒有一個女生高興過。這輛東風日產二手車是我一進大學就花了七萬日元買的。買下車後,我馬上買了本鑑定姓名吉凶的書,給它起了個“桃子”的名字。書中的説明是:“杉本桃子,共 25 畫,吉。性情猶如竹筒倒豆般直爽,特立獨行,招人喜愛,有孝心,尊敬長輩。只是健康方面,會有支氣管方面的毛病……”果不其然,這個毛病在買來後第三天就表現出來了:桃子差不多每走十公里就必定會熄火。
從千歲烏山前往市谷的大學時,由於這十公里的侷限,有 時候剛好開到新宿站,所以它曾經大白天在 ALTA 前的人行橫道上無情地熄了火。無論我怎樣拼命地轉動鑰匙,我行我素的桃子就是不為所動。信號燈很快就變綠了,背後傳來歇斯底里的喇叭聲,萬般無奈,我只好離開駕駛座,一手握着方向盤,一邊“嘿咻、嘿咻”地推車。雖説只是一輛七萬日元的車,但重量可不輕。等待信號燈的路人都笑嘻嘻地瞧着我玩命地往觀光巴士站台推車的窘態。但是這個社會還是有好人的,正當我滿臉通紅地推車時,突然感覺車子變輕了,回頭一看,有兩位平時我不會想要打交道的小哥,正從後面推着桃子的屁股。
“喂,你快坐進去踩剎車!要撞上了!”
被其中一位留着小波浪短髮、穿着紅色羊毛開衫的小哥這麼一提醒,我慌忙跳進駕駛座,趕在撞上護欄前停下車,總算保住了桃子的臉。我想要道謝,把頭伸出窗外一看,那兩位小哥已經走過了人行橫道,正要跨越 ALTA 前面的護欄。我朝他倆大聲喊了一句“非常感謝”,可是我的聲音被新宿站前的噪聲淹沒了,他們沒有聽見。二人沒有回頭,瀟灑地消失在了歌舞伎町方向。看打扮像是埼玉市或千葉縣流山市來的年輕人,因為每當車子拋錨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伸出援助之手的,必定是他們這類小阿飛。
就是這樣,每次駕駛桃子出門的時候,一開到九公里,就停一次車,然後接着走九公里,從不硬撐。當然了,我也因此從來沒出過遠門。由於有了自己的車,我的行動範圍完全受到侷限了。學校裏沒有停車場,我只能沿着護城河的堤壩停車。不用問,那裏是禁止停車的區域,如果運氣不好,車會被拖走。不過,跟其他學生的車子不同,我的桃子不會被拖走。因為河堤旁有一家叫“Refrain”的咖啡館,一有迷你警務車開始巡邏,老闆就會幫我把桃子弄到他家的停車場暫時停放。至於咖啡館老闆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件事,那是因為,將稍微多跑幾步路就隨便讓小阿飛摸屁股的桃子姑娘當作千金大小姐出嫁一般兜售給我的,就是他。
三天前,我去參加“貿易論”這門考試的時候,老闆也幫忙照看了桃子。説起來,考試結束之後,我還碰到了好久不見的同學佐久間,佐久間又跟我説很想念小琴,想跟她見個面。
我和佐久間是在武道館舉行的開學典禮上認識的,當時他坐在我旁邊,從那以後就成了朋友,也可以説他是我在大學裏交的唯一的好友。仔細想來,我在東京的這套生活方式都是從佐久間老弟那裏學來的。具體來説,怎麼坐電車(我們老家是沒有電車的),怎麼穿衣服(當然,牛仔褲和運動衫的穿法我是會的),哪裏有時尚的酒吧,怎樣能找到比較賺錢的兼職……這些都是他教我的,不過並不是手把手地教。就比如説怎麼坐電車吧,那時剛入學不久,我和佐久間兩個人從學校出來乘上了山手線。自打來東京以後,有件事情我總是想不明白。
“喂,剛才那些人要去哪兒?”
我抓着拉手向佐久間詢問的是,電車正在行駛時,那些人為什麼向別的車廂移動這件事。現在的我當然知道他們只是在向離自己下車那站的出站口最近的車廂移動,可是當時我根本想不到這世上有如此高效省事的法子。
“你問剛才那些人?”
佐久間好像連我為什麼這麼問都不明白。我一直以為“也許在某節車廂裏有洗手間吧”,就索性這麼問了佐久間。他終於領會了我的意思似的,“哦,你説那些人啊,”他點頭説道,“他們可不是去洗手間,是去餐吧、餐吧。”如果當時佐久間説“車上有餐車”的話,就連我這麼不開竅的人也會產生疑問,可如果他説的是賣罐裝果汁或報紙的“餐吧”,我就覺得在山手線的車廂中可能真有。至今沒好意思對佐久間説,後來我不知在山手線的車廂裏來來回回走了多少回,尋找那個夢幻的“餐吧”。
三天前,考完“貿易論”之後,我和佐久間離開學校,去了位於飯田橋的樂天利,打算吃完東西去打枱球。
當時,佐久間邊大口吃着芝士漢堡,邊問我:“你家的那些人還好嗎?”無論我怎麼勸阻,他還是會盤腿坐在餐廳的椅子上。
我故意裝糊塗地反問:“你説的那些人是誰呀?”
佐久間噘起嘴回答道:“那些人就是那些人唄。”
我接着問:“所有這些人當中,你特別想問的到底是誰啊?”
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的性格挺討厭的。佐久間説了一句“沒想問誰呀”,吸了一口甜甜的香草奶昔,吞下一大口芝士漢堡。久間口中的“你家的那些人”,指的是現在和我一同住在千歲烏山的一間兩室一廳公寓裏的室友。而我很討人厭地非要讓佐久間親口説出的那個名字,就是剛才提到的一邊看《秀逗小護士》的重播,一邊在修剪分叉頭髮的大垣內琴美,我們都叫她“小琴”。
“我不想多説什麼,不過我奉勸你,對小琴還是死了心吧。”
我一邊伸手去拿佐久間吃剩下的薯條,一邊説着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勸告。
“我只是在等她和男友分手,也沒給她添堵吧!”
佐久間還想吸幾口杯子裏的香草飲料,只聽到哧溜哧溜的聲音,沒見吸出東西來。
小琴有個男朋友。不對,應該説她自認為有(正是由於這一點太模糊,像佐久間這種單純的男人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小琴豈止是個美女,簡直就是個絕代佳人。當然這並非出於我個人的偏見,一般的男人都會坦率認可我的看法,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證明。這位絕代佳人,從早到晚穿着一身兼做睡衣的休閒衫,被幽禁在千歲烏山的公寓裏。幽禁小琴的人,是她上短期大學時交往的男朋友,也就是當紅小生丸山友彥(在眼下富士電視台熱播的愛情劇中,他飾演模特出身的人氣女演員江倉涼的小男友)。小琴從早到晚守在公寓裏,或是修剪開叉的髮梢,或是精心製作她喜好的小點心,翹首以待地等着一個星期也未必能打來一次的男友的電話。
“喂,今天晚上可以去你家玩嗎?”
走出樂天利,去枱球廳的路上,佐久間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我。我笑道:“我無所謂啦。不過,你還真是不死心啊。”
“我也沒有説要對小琴告白呀!”
“怎麼着,你還想告白嗎?”
“我不是説了不告白嘛!”
“上次的事,你不會忘了吧?”
“當然不會忘。不過,那次吧,説得太委婉了,所以……”
佐久間有些難為情地説着,用力抬高小腿去跨護欄。
“那樣還算委婉嗎……當面對她説‘小琴,我喜歡你。每天都在想你。一想到你就痛苦不堪’,算委婉嗎……”
“對我來説,算是委婉的了。”
“還記得你説完後,小琴説了什麼嗎?”
“不記得了。”
“我幫你回憶一下如何?”
“好呀。”
佐久間在我們公寓的客廳對小琴發表一生一世的表白時,小琴一動不動地低着頭聽着。在旁人看來她似乎聽得很認真,然而,當浴室傳來相馬未來(也是合租人)的喊聲,“小琴,你可以先來泡澡。”小琴下意識地大聲回應,“稍等一下,馬上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