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先秦諸子講故事喜歡埋汰宋國人?_風聞
豆子-豆子官方账号-人民艺术家2019-05-22 08:58
在我們地球,地域歧視是伴隨着歷史而存在的。亦即是説,地域歧視並非大中華地區獨有,因為全世界都是這個樣子的。現在,我們單獨討論中國古代存在過的地域歧視,相信可以鑑古知今,嗯,應該説——相信可以哈哈一笑,繼續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地域嗶————————
我為什麼這麼説呢?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關於宋人的地域歧視吧!
在春秋戰國時期出版的圖書中,許多耳熟能詳的蠢比的故事,都是宋國人乾的。
第一個就是《孟子·公孫丑上》裏頭的“拔苗助長”:
宋國有個農民,總嫌田裏的秧苗長得太慢。他成天圍着那塊田轉悠,隔一會兒就蹲下去,用手丈量秧苗有沒有長高,但秧苗好像總是那麼高。用什麼辦法可以讓苗長得快一些呢?他轉啊想啊,終於想出一個辦法:我把秧苗向上拔一拔,秧苗不就一下子長高了一大截嗎?於是,他就動手把秧苗一棵一棵拔高。可是,還沒有三天,秧苗全都死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刻意去違反自然界的生長過程,否則必適得其反。後來也被用來比喻違反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急於求成,反而壞事。
第二個是《韓非子·無蠹》裏頭的“守株待兔”:宋國有個農民,他的田地中有一截樹樁。一天,一隻跑得飛快的野兔撞在了樹樁上,扭斷了脖子死了。於是,農民便放下他的農具日日夜夜守在樹樁子旁邊,希望能再得到一隻兔子。然而野兔是不可能再次得到了,而他自己也被宋國人恥笑。而今居然想用過去的治國方略來治理當今的百姓,這都是在犯守株待兔一樣的錯誤呀!
第三個是《列子·楊朱》裏頭的“野人獻曝”:
宋國有個農民,不知道天下有高大舒適温暖的住房,也不知道有絲棉、狐皮之類的衣服,他冬天在地裏幹活,太陽照在身上,感到特別舒服。於是,他就決定,把自己的這個發現獻給國君,相信會得到重賞。
第四個是《莊子·逍遙遊》裏頭的“宋人賠本”:
宋人次章甫而適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宋國有個人去南方做生意,主要賣衣帽,去了一看,人家斷髮紋身,他的東西根本賣不出去。)
第五個是《列子·説符》裏頭的“趾高氣昂”:宋國有個農民,在路上撿了別人掉的借據,就自以為發了大財,成了大財主,因此走起路來趾高氣昂。
第六個是《列子·天瑞篇》裏頭的“盜取天地”:
宋國有個農民,羨慕齊國富翁,認為那個富翁是利用天地產物,比方説作物、蓖麻之類的賺錢,所以他就認為他也可以利用天地產物來賺錢。既然大家都是天地的產物,那麼鄰居家的錢也是,於是跑到鄰居家偷東西,結果被抓住。
於是,看到這裏,大家甚至以為這可能是宋國農民形象不大好,可能只是階級攻擊。其實這是不對的,因為第七個是《韓非子·説難》裏頭的“智子疑鄰”,已經足夠説明問題了:
宋國有個富人,因下大雨,牆坍塌下來。他兒子説:“如果不(趕緊)修築它,一定會有盜賊進來。”隔壁的老人也這麼説。(可富人不聽他們的話。)這天晚上果然丟失了大量財物。他家人很讚賞兒子聰明,卻懷疑偷盜是隔壁那個老人乾的。
好吧,富人也難免被黑,總之,就是先秦人都覺得宋國人二逼,不分種族,不分階級,不分成分。
於是有分析認為,宋國人之所以如此大規模被黑,乃是由於政治攻擊,或者是先秦“地主階級”對於相對落後地區的無情鄙夷。
在我看來,有點兒扯淡。先不説憑什麼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攻擊宋國人,單論落後,宋國也不落後,春秋時期的宋襄公是春秋五霸之一,而戰國時期的宋康王也讓宋國成為列強。是的,所謂列強,就是“各個強國”的意思。因此,我個人覺得宋國人被黑,完全不是因為經濟落伍或者是其他國家合夥攻擊。
除了宋國人被普遍被黑,第二個被黑出翔來的就是鄭國人。“鄭人買履”就是文明千古的典故:
有個想要買鞋子的鄭國人,先測量好自己腳的尺碼,把尺碼放在他的座位上。等到前往集市,卻忘了帶量好的尺碼。已經拿到鞋子,才説:“我忘記帶量好的尺碼了。”就返回家去取量好的尺碼。等到他返回集市的時候,集市已經散了,最後鄭國人沒能買到鞋子。除了鄭國,還有衞國。
衞國的典故跟鄭國捆綁在一起,就是有名的“靡靡之音”,也叫“鄭衞之音”,《樂記》裏是這樣説的:“鄭衞之音,亂世之音也。”好吧,説鄭國人笨也就罷了,連音樂都成亂世之音了,可見地域攻擊之猛烈,已非吾等所能改變。於是我試着思考這些典故的創作,會不會是因為其他原因,如果是,那麼原因究竟是什麼?
我先翻出先秦地圖:

我們注意到,宋國、鄭國、衞國,三個國家實則是緊挨着的,而這三個國家在現在是什麼地區呢?
我們大概知道,宋國佔據了當今河南大片地區,而鄭國所在地是鄭州附近,而衞國則是河南北部。

那麼,是否因為先秦時期,河南人就一直被其他地區的人厭惡,從而屢屢被黑出翔呢?帶着發現問題的驚喜,我又重新審視了一下河南的人生。河南人被黑已絕非一日,但在古代,河南並不是真的被黑出翔來那麼簡單。因為河南是經濟文化和教育的中心,尤其是在隋唐盛世以及宋明兩朝,河南都有相當驕人的歷史。所以,先秦時期的記載,可能與河南人本身並沒有太大關係。
那麼,問題出在了哪裏?
我又對比了一下記載知名笨逼典故最多的書籍:
《列子》
《莊子》
《韓非子》
其中,以《列子》和《韓非子》為最,他們不餘遺力地把宋國人黑出翔來。那麼,這是為什麼呢?
我又找出這些圖書的作者:
《列子》,作者,列子。
《莊子》,作者,莊子。
《韓非子》,作者,韓非子。
評:我就是脱了褲子放屁。
好了,我們不妨繼續深究。那先看看作者的履歷?
不,大道從簡,從簡介開始!
列子
,漢族,本名列禦寇(“列子”是世人對他的尊稱),中國戰國時期鄭國圃田(今河南省鄭州市)人。道家學派的傑出代表人物,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對後世哲學、文學、科技、宗教影響深遠。著有《列子》。
莊子,名周,字子休(亦説子沐),宋國蒙(今河南商丘,一説安徽蒙城)人。他是東周戰國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形成了華夏重要的哲學學派莊學,為道家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韓非(約前280年—前233年),又稱韓非子,韓國(今河南省新鄭)人,戰國時期思想家,法家代表人物。
原來他們都是河南人!
所以,答案似乎隱約可見了。並非“自古呆逼出河南”,而是,之所以在著名古籍中呆逼的典故多出自河南,乃是由於作者本身就是河南人。你想,在沒有網絡沒有電話的古代,當你寫一段故事,一個你聽説過的真人真事,是你寫身邊事多一些,還是遠方的事多一些呢?列子、莊子、韓非子,都是河南人,作為一名優秀而又嚴謹(莊子除外,這貨説順嘴了就知道瞎編)的作家,他們自然要寫自己聽過的典故。所以,並非古人黑河南,而是古代河南人沒有隱瞞地向外傳輸見聞和知識。
相同的,魯國因為有孔孟,有《論語》和《孟子》,所以被史上記錄下來的事蹟非常多,歷史的記載非常詳細,甚至精確到對話。孔孟周遊列國,多所見聞,因此他們遊歷的國家的歷史也被順便記了下來。也就是説,這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呆逼,惟獨跟作家和段子手生活在一起的呆逼的呆逼事兒被記錄了下來。
至於説什麼夜郎國、西寮國、西夏國等等,因為資料沒有遺存,所以也就“看起來沒什麼人物”,自然也就“看起來沒什麼呆逼”。先秦河南人屢屢在故事裏登場,恰恰説明了本地作家多。
而如今對河南人的歧視則不同,河南人本身並不應該受到歧視。只是有諸多生活窘迫或者不窘迫的外出行騙者,他們或聚集在車站等地,或連同工作人員一起作個連環騙,騙局層出不窮,令外地人防不勝防。這就類似於列子天天寫日記記錄“我的朋友是個呆逼”一樣,哪怕你一天做十件好事,也抵不過他一天行十次騙的宣傳效果。你做好事需要成本,而他行騙卻可以得利。
穿越三千年的歷史,我們看到了歲月的變遷,但基本的道理都是不會變的。並不是“你是什麼,河南就是什麼”,而是“如果強姦不被法律制裁,印度就是強姦之國”“如果行騙不被繩之以法,河南就是行騙之地”“如果造假完全不用擔責,那麼中國就是造假之國”,劣幣驅逐良幣,不要指望壞人不去作惡,呼籲一切在法律軌道上行駛,要比呼籲一切都靠自覺靠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