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好樂隊那麼多,為什麼他們先紅了?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19-05-24 16:13
因為他們的名字叫:
草東沒有派對火遍獨立音樂圈,還是2017年的事。
這件事情的起因是:在「第28屆台灣金曲獎」上,原本幾乎被所有媒體“內定”為金曲獎最佳主角的五月天樂隊,卻被草東沒有派對這個“好像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不知名樂隊”怒刷了一把存在感。
連當晚的攝影機都覺得主角是五月天
草東沒有派對在第二排
話説那會兒的瑪莎為什麼這麼像劉以達?
結果「第28屆金曲獎最佳樂團獎」頒給了草東沒有派對樂隊。
大佬們表示祝賀
那一年,草東憑藉自己的首張專輯《醜奴兒》拿到了金曲獎的六張門票,最後兑現三項大獎。
「年度最佳新人」、「年度最佳歌曲獎」(《大風吹》)以及「年度最佳最佳樂團獎」,這三個獎幾乎能讓一個搖滾樂隊同時奠定起「主流」與「非主流」兩個市場的頭牌稱號。
要知道,那一年角逐這幾個獎項的,除了在台灣紅了二十年的主流樂團霸主五月天,還有宮閣、蕭敬騰的獅子合唱團、以及無敵天王周杰倫。
金曲獎在很大一部分的作用,是以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望,將那些名不見經傳的音樂人和包含他們心血的音樂作品,推到整個中文主流市場。也因此,草東沒有派對這一匹“半路殺出”的黑馬,讓華語主流音樂圈恍然大悟:原來台灣樂團,除了歌唱小資小調,還能有血有肉。
草東沒有派對不只是一支搖滾樂隊,在那一刻,他代言的是在他背後千千萬支和他們一樣的搖滾樂隊——本質上都是在用吉他、貝斯、架子鼓和其他樂器一起創作、演奏音樂。
黑馬的勝利
主唱巫堵與吉他手築築生長於台灣陽明山。節奏明快、活潑動感的北愛爾蘭電子舞曲朋克樂隊 Two Door Cinema Club(TDCC)是他們的心頭好。台北永公路附近的草東街,人煙稀少且長滿芒草,於是,他們和一些常常在這裏玩耍,愛好音樂的年輕人,組成了“草東街派對”樂隊。
樂隊總逃不脱解散的魔咒。經歷了人員變動的“草東街派對”,最後帶着一種“遺憾”方式改名為“草東沒有派對”。更名真的是個玄學。不僅改名後樂團人員穩定了,“草東沒有派對”這個樂隊名的躥紅速度也宛如坐上了火箭。
2016年樂隊推出第一張專輯《醜奴兒》後,斬獲第七屆金音創作獎的四項大獎;
2017年樂隊笑傲金曲獎;
2018年華晨宇在內地人氣節目《歌手》上翻唱了《山海》,以自己在主流市場的號召力將草東沒有派對樂隊在國內的知名度大開大起了一把。
在這兩三年間,草東雖然還經歷了大部分成員服役而暫停音樂活動,但絲毫未影響樂隊火爆程度。草東的每場演出都像春運火車票一樣:三秒搶光,開票即售罄,甚至還有人使用搶票外掛,草東沒有派對變成了草東沒有門票。
所幸大部分草東粉都是比較佛系的。
也有部分草東粉自制門票,但實際上也等於依然沒有票。
上一次“小眾樂隊”如此受眾人歡迎,還是九、十年前張懸初到北京,也是五、六年前的石家莊樂隊“萬能青年旅店”開巡演。
在台灣,草東沒有派對的人氣歌曲《大風吹》被稱為是當下時代的「魯蛇之歌」。其實「魯蛇」對應的就是「Loser」,也就是「屌絲」。「魯蛇」與「屌絲」直接對應的是「喪文化」,這也是當下大多數的樣子。草東就像自己的前輩萬青一樣,用自己的方式唱出了「時代之聲」。
台灣“萬青”有話説
2011年,是台灣獨立音樂樂迷再次受到國內搖滾樂洗禮的關鍵年份,來自 Rock Of Hometown 的萬年青年旅店在台灣同步發行了自己的同名專輯,受到了樂迷和媒體的一致好評和推崇。
而萬青的音樂隨之影響到的,還有台灣許許多多搞樂隊的樂手。這不僅體現在創作形式上,也體現在同為中文歌詞的表達深度上。
這一年,也是大家開始聚在草東玩音樂的年份。
從出道開始,“草東沒有派對”就與“Loser文化”緊緊掛鈎。草東為什麼先紅了?因為他們代表着一羣“心有不甘卻命中註定的屌絲”。為什麼他們的歌會過耳難忘,甚至想無限循環?因為他們看似不痛不癢地,踩到了聽者的“痛點”。就算我們沒有去過陽明山和草東街,也能在任何地方,通過草東的音樂,實現當下某種情緒的重疊。
這種直擊心靈的痛點,或許我們能在歌詞裏找到。
我們來品品草東的詞:
“哭啊 喊啊 叫你媽媽帶你去買玩具啊
快 快拿到學校炫耀吧。”
- by《大風吹》
你可以説你聽出了一個從小不被重視的小孩的悲哀,你也可以説你聽出一個大人的無奈與心酸;而在這幾句歌詞的後面,卻講的是“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啊,那東西我們早就不屑啦,哈哈哈”。輕挑的語氣,讓人感覺到虛榮與踐踏所帶來的陰暗。能寫出好歌的音樂人,必然一定有非常豐富的閲歷和內心,草東將這些直指內心的現實,最終用音樂表達了出來。
“我把故鄉給賣了,愛人給騙了,
但那挫折和恐懼依舊。”
-by《情歌》
在這首歌中,僅憑這幾句無聲的歌詞,你也可以聽出努力過後卻依舊憤懣難擋的愁緒,也可以聽出一個一無所有者的孤獨。而這首歌反覆唱到的歌詞內容,聽感更是直擊內心的壓抑。
精悍、通俗、直接的詞,擊碎了生活中的小確幸,擊碎了傳統音樂的模式;奇妙、驚豔的意象重合,給了人充足的解讀空間,給了人反覆聽的趣味和新鮮感。
歌手們唱了十幾年的情愛,但聽眾知道,現實不只是情情愛愛,我們需要的是一種醍醐灌頂式的爽快,去直面無比現實的生活。
草東式的表白,是這樣的:“她説,去你x的花海,我説,你這麼説好帥。”
戀情幻滅後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我試過握着她的手,卻還是一樣寂寞,從沒想過,原來自己那麼醜陋。”
你以為這是頂級文案,不是,這是歌詞。這是有血有肉的現實。
草東的勝利,也是反傳統的勝利。萬年青年旅店會在歌名裏面寫「殺死那個石家莊人」,但不會在歌詞裏這麼寫。但是草東會。草東在歌詞和音樂形式上的你很難看到婉轉,他們選擇了更加直截了當、更加年輕氣盛的方式去表現,而這個方式,就是搖滾。
草東的首專名叫《醜奴兒》,而「醜奴兒」,是南宋時期最流行的詞牌名,其中最著名的當屬辛棄疾《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説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説還休。
欲説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華語歌裏少有聽到這樣乾脆過癮且充滿驚喜的詞,也鮮有能將這麼“喪”的詞毫無違和的安插在如此充滿氣勢的曲裏,由那羣欲説還休的桀驁少年怒吼出來。
這一切都充滿矛盾,一切又是那麼恰當完美。
草東的勝利,也是“零餘者”的勝利。“零餘者”是一個文學概念。他們代表着遭受社會擠壓而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小人物,他們同現實社會往往勢不兩立,寧願窮困自戕,也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污,他們痛罵世道澆漓,他們反抗人間不公。在草東的歌詞裏,我們能真實地嗅到文學的氣息。
有樂評人説:“草東並沒有萬青那種複雜晦澀的修辭,更沒有台灣樂壇習見的拖沓粘膩的文藝腔。他們的詞,真槍實彈,刀刀見血,骨子裏是絕無出路的虛無。”
為啥草東的歌這麼抓耳?
字正腔圓的草東沒有派對,如果是第一次聽,難以和台灣樂隊產生聯想。畢竟在大多數時候,眾多帶有明顯台灣腔的台灣獨立樂隊,給人的始終是一股小清新味道。結合了搖滾樂特質的唱腔,吐詞發音極其清晰,這是讓草東這支樂隊的音樂,能抓耳的一大關鍵。
其次是整張專輯構建了後搖特質的編曲方式,如果將人聲部分拿開,光聽音樂也是一張非常不錯的後搖概念專輯。
草東富有特色的歌是怎麼編配的?當你聽了來自北愛爾蘭的樂團TDCC也許能找到答案。當然,如果你是一名鼓手,或者認識鼓譜,在感受了《大風吹》這首歌的架子鼓打法之後,也可以從這首歌的簡單版鼓譜中找到答案。
草東深受TDCC的影響。仔細對比,你會發現TDCC的《What You Know》和《大風吹》的樂句進行非常相似,而《Undercover》和《醜》有説不出來的熟悉感。
説到這兒,涅槃樂隊的粉絲就不服氣了:“難道你沒有聽過《Smells Like Teen Spirit》和《Lake of Fire》嗎? 草東在涅槃面前就是弟弟。”
涅槃樂隊是垃圾搖滾(Grunge Rock)這一風格的集大成者。受到重金屬和朋克的影響,垃圾搖滾強調由節奏及和聲所帶來的力量感,在內容上力圖表現青年人在社會壓抑下產生的悲觀失望的情緒。涅槃最具嘲諷意味的作品《In Bloom》,歌詞直白,詼諧幽默,富有想象力。這也是許多Grunge音樂的一個重要特點。
在草東的歌詞裏,同樣不乏幽默戲謔。草東對自己的介紹是“節奏遊走在雀躍的Disco Beats與帶有油漬味道的重破音大拍之間”。 TDCC是迪斯科和電子的碰撞,涅槃則推倒了金屬和朋克的圍牆。
而草東,他們“用消極卻浪漫的口吻表達情緒並述説着社會,在不斷嘗試開發各種路數的玩法和編曲的過程中,也迴歸單純原視的聽覺,找尋共鳴、震盪,然後沉醉。
草東沒有派對沒有被風格所囿。以風格區分音樂,對大型音樂曲庫的編輯和樂評人來説是一件非常方便工作的事,但對於樂隊來説卻是一件非常侷限創作的事。融合多種音樂元素,後搖也好、朋克也罷,創新,是像草東這樣青春的樂隊都應該有的嘗試。
從來就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事,永不停下來的創新,直面內心的表達,才是搖滾的內核。
所有好的樂隊,都有一顆屬於自己詮釋搖滾的內核。
草東之後
金曲獎讓大家知道了草東沒有派對這支樂隊,然後這支樂隊,又讓大家知道了台灣還有非常多優秀的獨立樂隊:Deca Joins、老王樂隊、茄子蛋,以及落日飛車。
和國內玩樂隊的感覺一樣,圈子不大,説來説去都是一家人。台灣也是這樣。Deca Joins 的主唱鄭敬儒Sam曾經是草東的貝斯手,鄭敬儒離團後由楊世暄頂替他的位子,草東前期作品的許多貝斯線還都是鄭敬儒編配的。而鄭敬儒和草東的主唱巫堵關係也非常好,甚至 Deca Joins的專輯《浴室》中有首歌就叫《巫堵》。
於是,幸運的樂迷既可以在草東的現場聽到巫堵唱《巫堵》,還能與在 Deca Joins 現場唱《山海》的 Sam 遙相呼應。
繼草東沒有派對後,近幾年,我們又見證了一支開票即售罄的台灣樂隊——落日飛車。
不同於喪氣滿滿的草東和Deca Joins,浪漫是落日飛車最大的特點——又一個被時代見證的一支開票即售罄的台灣樂隊。
為了達到浪漫的效果,落日飛車把大七和絃(Maj7)的魅力發揮到極致。據落日飛車研究:
“此和絃可謂甜中帶着那麼一點酸,帶着那麼一點不完美,帶着那麼一點思念。因為在第七音離主音只差半音的情況底下,想導入進而融合為一整體的動機與慾望都會特別強烈。在速度的選擇上也得特別細心,當人們開始害羞,臉發燙時的心跳速度通常是一分鐘80下左右,歌曲的節奏通常設定在這附近,浪漫的效果特別好。”
台灣的樂隊們正在研究搖滾需要走的路。通過草東,我們能看到搖滾正在寶島的土地上野蠻生長;透過草東,我們對每年草東式的爆款樂隊也充滿了期待。
年輕是最大的資本。在只有説真話才能搖滾起來的邏輯裏,只有是來自年輕人的真實,才有資格為年輕人發聲。
現在再看這張當時金曲獎宣佈草東獲獎的照片,更像是台灣樂團發展到現在的新老接力交替。五月天承載的永遠都是青春,但是青春之後,必然將要面對赤裸裸的現實和最真實的生活。
雖然草東很難達到五月天做樂隊的高度,但至少他們在整個中文搖滾的歷史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記,沒有浪費自己用盡一切換來的人生紙張。
少年不識愁滋味,草東沒有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