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逛街突然被砍:人類為什麼會無端作惡?_風聞
KnowYourself-KnowYourself官方账号-泛心理科普与服务,美好生活从了解自我开始。2019-05-29 14:49
5月24日下午,南昌紅谷灘發生了一起讓所有人不寒而慄的惡性殺人事件。三位女子並肩走在馬路上休閒逛街,突然被一位持刀男子襲擊,男子將刀揮向中間的女孩,刀刀直擊脖頸處的大動脈。女孩很快倒地,送醫搶救也沒能挽回她的生命。
網絡上流傳着不少説法,有説是因為男子32歲了一直沒能結婚,所以自己赴死前想拉上一個”漂亮女孩“與他一起做“鬼夫妻”;還有説男子是因為精神不正常所以上街隨意殺人;還有人説這其實是男子蓄謀已久的報復性殺人。在官方未公佈真相前,我們不應枉加揣測,只能等待調查結果。
無論案件的性質為何,觸目驚心的犯罪現場讓人不禁思考,人為什麼會有破壞慾?抑或人為什麼會有無端的破壞慾?KY編輯部曾讀過一本書,是著名心理學家埃裏希·弗洛姆的《人類的破壞性剖析》。這本書主要就是分析了人類的破壞慾。
我們一起來看看弗洛姆筆下的”人性之惡“。
社會新聞上從來不缺乏暴力犯罪事件。有些事會動搖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對生活的理解,我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些觸目驚心的惡行。
弗洛姆總結了兩大類常見的理解:一部分人會覺得,惡是人的本性,類似於動物的本能,所以在某些特殊時刻,人就變成了某種充滿破壞性的野獸,犯下泯滅人性的罪行;另一部分人覺得,人生下來就像一張白紙,他們之所以變成了惡人,充滿攻擊性,是因為生長環境造成的,惡劣的環境讓他們滑入罪惡的深淵。
不知道你更認同哪一種?而在弗洛姆看來,這兩種解釋都過於簡單,更像是為了暫時消除我們的慌張與恐懼,而對了解人類破壞性的真正原因沒多少實質幫助。
或許,你會想到一個重要原因:人之所以會攻擊別人,是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弗洛姆將出於這種動機的侵犯行為定義為**“良性侵犯”:合乎生存適應的、有益於生命的侵犯,主要是指自身的生存利益受到了威脅。**
比如,在遭受威脅和傷害時,我們會展現防衞性。我們奮起反抗,並不是為了攻擊對方,而是為了保全自身;比如,有些人用言語侮辱了我們,雖然我們身體上的生存沒受到威脅,但我們在心理上也必須生存,所以也會回擊。
這種良性侵犯是生物身上必然存在的一種應對機制。讓我們困擾和無法接受的,是那些無法用“良性侵犯”進行解釋的惡行。
惡性侵犯,是指那些不合乎生存適應的侵犯行為,它們不是對威脅的抵禦,是在沒有明顯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進行兇殺或殘忍地破壞。
在弗洛姆看來,惡性侵犯並非動物性本能,在生物學上很少有這種惡性侵犯。
弗洛姆覺得,這種惡是人的一種潛能,會在某些情況下被激發出來,背後有着更加深層次的心理動機,可以大致分為以下四種情況:
1.作惡是對“無能”的反抗
我們在某些時候會意識到,自己身處的世界是陌生的、強大的,會察覺到自身的無能,害怕被這種無能感淹沒。
人是承受不了無能為力感的:當我們感到命運的強大,自身沒有對自己生命的掌控力,我們會陷入巨大的痛苦深淵。
為了彌補自身的無能,為了抵抗這種無能感,人們會希望能夠做點什麼,讓自己的意志產生一定的影響,讓自己的生命“生效”(to effect)。
弗洛姆是這樣説的,人們有需要去“讓它發生,讓它變化,讓它實現”,這樣就能説明自己有能力,是主動的、積極的,能證明自身的存在。弗洛姆將這樣的思維簡述為:“我有效,故我在(I am,because I effect)”。
大部分人會選擇正面的方式達到這種效能感,比如逗小孩子開心,為所愛的人買禮物,用心地工作等,而有些人採用了負面的方式,比如用權威來壓制別人,讓對方害怕自己,比如破壞別人的東西,甚至傷害別人。有時候,某些被形容為“報復社會”的人,譬如之前多起無差別砍殺幼兒園兒童案件中的罪犯,就是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消除自己的無能感。
2.對“無聊”的逃避
對現代人來説,“無聊”、“無趣”同樣是非常難熬的體驗,我們需要有新的刺激來喚醒自己的生活。
有些刺激是創造性的,更持久,比如閲讀與旅行;而有些刺激是機械的、單純的,比如電視廣告、新聞熱點,在短暫的喚起之後我們就感到疲乏。
習慣創造性刺激的人通常不會長時間感覺無趣;那些需要經常更換單純刺激的人,則是慢性的無趣者;還有一些人甚至對什麼刺激都無動於衷。
因現代社會對人自身創造性的削弱,更多人深陷於“慢性無趣”狀態,很多行為都可能只是為了補償和逃避無聊,比如喝酒、看電視、聚會、約炮等。而獨自一人時,我們可能又發現內心的空洞。
**當無趣無法得到充分的彌補,人可能陷入危險的境地——暴力與破壞。無聊深入骨髓,人的正常情感幾乎失效,無法感到開心,也無法感到憂愁,沒有生命感。**這些人可能去用傷害別人來應對這種狀態。心理學家埃斯勒在研究少年管教所時發現,有些年輕人在描述自己的罪行時非常平靜,輕描淡寫,在講述自己的動機是他們可能會説:“只是為了好玩”“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3.暴力是對“融合”的渴望
一旦誕生下來,我們的存在就是“孤獨的”、“分裂的”,所以我們想重建一種“合一”的狀態,尤其是心理上的融合狀態,無論是與某個人融合,還是與自然界或人類世界融合。
人們的常識會以為,融合的形式就是發生親密關係。但一般我們想不到,破壞是另一種佔有的方式。
因為在破壞的過程中,破壞者能夠感受到自己對另一事物、尤其是另一個生命的絕對權力。在極端的謀殺場景中,人們某種程度上也是通過極端的控制——即徹底剝奪生命權,另一種形式地佔有了對方——對方再也無法有意志離開或拒絕自己了。
所以,在某些病態的關係中,一個人表達自己的愛,反而是不斷地傷害對方,這讓他覺得自己依然和對方保持着緊密的連接。
4.在成長過程中形成施受虐性格
有些人的攻擊性通常不會造成嚴重後果,而是更多展現在人際關係中,比如會陷入糾纏複雜的虐戀之中,那可能是因為他們形成了施受虐性格。比如,一個人從小面對的就是具有施虐性格的父母。
在弗洛姆看來,**施受虐性格可以分為施虐症與受虐症,這看似不同的兩者其實是一體兩面的,共同核心都是“絕對的、無限制的控制另一個生命的一種激情。”**施虐者想將這個生命變成自己的物品或財產,自己則成為這個物品的主人或“神”。
施虐性性格的人常常對與自己不同的人和新鮮的事物有排斥態度,因為他們害怕不確定的、無法預測的事物,他們想要時時保持自己的控制感,在人際關係中總是想要展現自己的權威,顯示出一定的攻擊性和破壞性。
“只有無助的人才會有虐待欲”。沒有力量的、無法反擊的人,他們想要控制;而同時,面對有力量的、比他強大的人或物,他們很可能也就轉變為了受虐者,向對方屈服,將自己交出去。
**我們不夠了解社會性的施暴者背後有着什麼樣的生命故事,分析破壞慾背後的原因,****絕不是對這樣的暴行進行任何意義上的理解和寬容,**而是,我們希望通過理解“破壞的暴行”從何而來,來在未來預防暴力的發生。
可以看到,愛、創造,始終是對抗破壞慾發生的核心元素。而這兩個元素一旦缺失,人甚至對自身都會產生強烈的破壞慾。
“惡性侵犯是人性的一種潛能”。那麼,我們該如何面對這種潛能呢?因為這種惡並非是天生的、本能的,所以並非不可消除。
1.創造性是對一切激情,包括不良激情的最安全、有效的釋放方式。
在精神分析領域,有一種心智功能經常被強調:它被稱為“昇華”。我們的審美能力,無論是對藝術、文學還是我們自身的悲劇經歷,都是這種功能的展現之一。
昇華是一種高級的心智功能。它能夠有效地消化和釋放不良的情緒情感,就如同水晶淬鍊結晶的過程。
始終不斷注重對創造性的追求,開展一些藝術和創造性相關的工作,無論是畫畫、聆聽音樂、寫作等。一個人的生活倘若能夠與美為伴,就不至於陷落到無法承受的絕境中去。
此外,我們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開展創造性的工作。尋找適合自己的職業領域,勤奮工作;用心去建立可以讓我們真誠溝通的關係;過好生活的每個細節。
創造性也能讓人從無聊和空虛中解脱。創造讓我們的生命有存在感。
把破壞性釋放到創造性的工程和過程裏,無疑是安全且對於個體自身發展有益的。因此,在全社會普及審美教育,鼓勵和推廣創作,都是有效減少社會中破壞性因素的手段。美國一些機構內就為吸毒人羣提供寫作課程。
2.接受孤獨,走向更健康的關係
而對於那些,內心有着破壞慾,但因為道德感等種種原因,把破壞指向了自己的那些人,我們想説,你值得更幸福的人生。
害怕孤獨和分裂的人,越是渴望融合。而融合狀態帶來的,可能是對自我主動性的放棄,也可能是一段施受虐關係或施受虐行為。所以,嘗試接受自身本質上的孤獨,這也有利於我們走向獨立,而尊重自身與對方的獨立性,彼此之間進行有限度的連接,則是走向一段健康關係的起點。
説起“人類的善與惡”,我們常常會覺得這話題太大太空泛,與自己無關,容易變得漠不關心。而對於那些在意的人來説,他們常常是悲觀的(“社會將變得越來越混亂”)。弗洛姆認為這都不是好的態度。他説:
“人類歷史所製造的環境之網,現在看來雖然極為危險,但是人仍有能力從其中掙脱。(但這需要信念)有信念意味着有勇氣,去思議不可思議的事物,但同時仍舊要在事實上可能的範圍內行動。”
如果我們的社會能夠變成一個有更多藝術、創造、美和愛存在的社會,相信一切類型的惡性都會變少很多。
我在此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