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EEE限制華為：學術獨立的神話破滅了_風聞

文 | 緩緩君

首發 | 緩緩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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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寫文章的時候就看到消息説，根據IEEE（電氣電子工程師協會）內部曝出的郵件，他們可能也要加入到對華為的封鎖行動了，主要體現在禁止華為的專家參與IEEE下屬期刊論文的編輯和審稿（另有郵件曝出，如果已經有論文分配給華為人的，那麼他們建議要趕緊尋找替代者）。

今天早上，IEEE正式發表了中英雙語的聲明。

根據IEEE的聲明，由於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BIS）將華為加入到了限制名單，違反出口管制條例的行為將受到重大的民事或刑事處罰，包括罰款或監禁。

“作為一個在美國紐約註冊的非政治性，非營利組織，IEEE必須遵守美國及其他地區管轄權內規定的法律義務，遵守這些法規能保護IEEE及其志願者與全體會員。”

“相關美國政府的法規限制了華為公司及其員工無法參與IEEE一些通常不向公眾開放的活動，包括一部分的出版物的同行評議和編輯過程，而IEEE需要合規。”

這一聲明證實了此前曝出的郵件，這個事實錘了。

而在IEEE的正式聲明發布前，學術圈就已經引發了極大的震動。

南京大學教授周志華（人工智能學院院長、計算機系教授）發朋友圈表示，這是赤裸裸的（政治）干涉學術，三觀盡毀。

杜克大學教授陳怡然（杜克大學電子與計算機工程系教授，杜克大學計算進化智能中心主任，美國NSF新型可持續智能計算中心主任）則連發兩條微博表達了自己不滿。

IEEE 北京分會主席、北京大學教授張海霞稱，“這遠遠超出了學術人的底線”，她決定退出自己所在的兩個IEEE期刊的編委會，並將給IEEE候任主席寫公開信表達自己的態度。

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副教授劉奕羣則在朋友圈説：“剛剛跟學生要求不要投稿任何 IEEE 組織的會議和期刊，我個人承擔的 IEEE 相關學術職務會盡快按流程辭掉。”

由此可見，學術圈對這件事的反應已經不僅是不滿了，甚至可以説是憤怒的。

這裏先介紹一下IEEE這個組織。

IEEE的前身是美國電氣電子工程師學會，是一個非營利性的技術協會。

後來美國兩個字被淡化了，因為在IEEE發展壯大的過程中，他們對外喊出的口號是“推動技術創新與進步，為人類社會的福祉服務”。

這句話就印在他們的LOGO下面。

而且根據他們的官網文件《7.8 IEEE 道德規範》上的表述：

“我們承認我們的技術在影響全世界的生活質量方面的重要性，並承認我們對我們的專業，其成員和我們所服務的社區的個人義務，特此承諾致力於最高的道德和職業行為，並同意：公平對待所有人，不參與基於種族、宗教、性別、殘疾、年齡、國籍、性取向、性別認同或性別表達的歧視行為。”

IEEE對自己的定位顯然是一個非常全球化，超脱於國家和意識形態之外的組織，IEEE的發展走的也是國際化這條路。

根據IEEE的官網數據，他們在全球160多個國家擁有43萬多名會員，設立了10個地理大區，334個分會和3000個學生分會，每年在全球各地舉辦的學術會議多達1800餘場。

世界各國的學術精英為這個協會貢獻了電氣、電子以及計算機科學領域30%的文獻，並通過這個協會制定了超過900個現行工業標準。

可以説，IEEE有今天這樣的規模和影響力，是全世界學術精英共同努力的結果，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學術圈的人大多視其為一個國際化組織。

另外學術圈這個圈子相對來説還是比較純粹的，很多人是真的相信自己的科研成果是為全人類服務的。

比如大名鼎鼎的愛因斯坦，他在一篇悼念普朗克的文章中是這麼寫的：

“即使在我們這個時代，政治狂熱與殘酷的武力像利劍一樣懸掛在飽經痛苦、驚恐萬狀的人頭上，我們追求真理的理想標準仍然高高在上、光芒不減。”

在這篇悼文的最後，愛因斯坦在向普朗克致敬的時候，還代表美國科學院表達了自己的希望：

“出於純粹的知識目的而進行的自由研究，不應該受任何阻擾和破壞。”

這就是那些真正潛心學術的人的內心想法。

這也是為什麼國內外那些學術大咖很難容忍IEEE屈服於政治壓力對華為進行限制，這種行為擊穿了學術人心中的那條底線，打破了他們單純追求學術研究、為人類服務的那種信念。

那位辭去IEEE 北京分會主席頭銜的張海霞教授，她在接受中國青年報採訪的時候，還特意提到：“我到現在為止也不相信——包括IEEE主席在內，我不相信他們自己都突破了底線。”

但很可惜的是，在美國鷹派政客的施壓下，學術終究還是擺脱不了政治的干預。

02

IEEE限制華為會造成什麼影響？

西安交通大學計算機學院教授龔怡宏表示：

這一招非常狠毒，將會給華為帶來以下三方面的負面影響：

（1）阻止華為第一時間接觸到世界最新研究成果。一篇論文從投稿到公開發表出來需要半年到兩年的時間。排除華為專家擔任審稿人，使得華為無法最先接觸到最新研究成果。

（2）阻止華為獲得行業頂尖人才。能夠成為IEEE的審稿人一般都是學術界及行業頂尖人才。近年來華為出高薪從學術界和行業中挖角了一批頂尖人才。IEEE的這一決定可能會造成華為公司這部分人才的流失，或增加華為進一步招聘頂尖人才的難度。

（3）降低華為在學術界及產業界的影響力。把華為排除出學術界，比較影響到華為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龔怡宏教授的表述比較簡略，這裏做一點補充。

現在的科研早已不是教授帶幾個學生在實驗室裏做一點研究然後發表這麼簡單了，現在一般都是產學研一體化發展，即：

高校裏的教授先做一些研究上的突破，然後拿着這個學術成果和某些高科技企業一起合作，企業負責把研究成果轉化成現實世界的工程項目，並在項目的實施和推廣過程中實現商業化。

這種模式的好處是學術成果和工業成果可以結合在一起，讓學術團隊獲得資本的支持，加快學術成果的落地和普及，並且給企業帶來商業回報，是一種資源互補，強強聯合的模式。

但在項目工程化和商業化的過程中，誰掌握了行業標準，誰就能獲得行業裏的話語權，並獲取大量的現實利益。

IEEE把華為專家排除在論文的評審和編輯工作之外，本質上是剝奪華為專家在學術上的話語權（因為編輯和審稿對一篇論文能否被錄用有很大的影響），這就會帶來兩個結果：

一是封鎖華為在特定學術領域的影響，從而喪失對標準的制定權；

二是逼迫那些原本有志於加入華為的頂尖人才望而卻步，因為一旦你加入華為，那麼相當於你在學術圈的話語權就會被剝奪，這無異於堵死了自己在學術上的出路。

這就是為什麼龔怡宏會説，這一招非常狠毒。

我看到知乎上有華為人也來留言了：

“本人就是一名電子工程師，事實上美國對華為的制裁早就開始了，而國內百度，騰訊等機構很早開始協商內部的xpt協議，即電子信息互助協議，在一定的程度上能幫助華為的5g短碼傳碼技術，在編程中信號上可以達到一定的效果，但無論如何協會禁止華為的參與，對我們內部工程師的影響是相當的大的，這在一定意義上，我們的大量的專利與研究難以申請。”

“這個世界看起來風平浪靜，事實上底下的風雲暗湧，沒有實力，就只能被欺負，你看看中東，敍利亞那些國家，現在華為的形勢點嚴峻，國家部門也對我們進行了大量的支持，中科院也有人來幫助我們，但無論如何，我都會與華為走到最後，決不退縮！”

美國的這一招真的是太狠毒了，華為也真的太不容易了。

03

但特朗普的這種做法，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代價就是丟掉美國的國際信譽。

要知道美國這一次對華為的制裁，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中興事件好歹還走了流程，但制裁華為動用的是總統的行政特權，即特朗普通過宣佈國家進行緊急狀態來給美國商務部進行了特別授權，然後美國商務部再列一個名單，就把華為給禁了。

如果按照這種方式，華為也好，三星也好，東芝也好，美國只要想制裁誰，就可以制裁誰，連證據都不需要。

這就是赤裸裸的規則霸權。

而且美國是在短時間內、高強度的秀了一把“迷之操作”。

除了讓IEEE限制華為員工參與論文的評審和編輯之外，還拉攏歐洲和日本一起針對華為，其中就包括（這個昨天其實已經列過了）：

1、ARM暫停與華為的業務往來

2、谷歌暫停支持華為的部分業務，包含安卓系統和谷歌的APP服務

3、高通、賽靈思（Xilinx）和博通在內的多家芯片巨頭或停止供貨

4、日本三大電信商宣佈暫停售賣華為P30手機

5、英國電信運營商EE宣佈，將啓用5G服務，不支持華為5G手機

6、SD協會宣佈將華為從會員名單中移除，Wi-Fi和藍牙聯盟暫停華為的會員資格**（不過比較可笑的是，昨天他們又把華為加回到“羣”裏了）**

7、華為通過聯邦快遞從日本寄往北京的包裹被莫名其妙送到了美國本土，另外兩個從越南發往新加坡和香港的包裹也差點被送到美國**（聯邦快遞説是操作失誤，但4個包裹在不同的時間不同地點送往不同目的地，竟然全部都出現了操作失誤，説是失誤你信嗎？）****。**

這種操作也真的只有極端鷹派才做的出來，因為做法實在是太難看了（特朗普的幕僚現在完全由鷹派在主導）。

要知道過去那麼多年，美國的建制派們（特朗普不屬於建制派總統，他是走網紅路線當選的），一直試圖在國際上樹立起一種自由、平等、民主以及遵守契約精神的外在形象，國內也一直都有一批親美公知，他們相信美國的自由、平等、法制和學術獨立，而且還深信不疑。

現在好了，特朗普這一波操作，把美國那麼多年樹立起來的形象全部都毀掉了。

所以你也可以看到，那些親美公知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市場了，國人變得越來越清醒了，而歐洲和日本也會擔心，類似的事將來會不會落到他們的頭上。

這是特朗普濫用規則的代價。

這個代價的影響是長期的。

美國人用幾十年時間編制起來的故事，一個一個都破產了（至於這次圍剿華為時牽涉到的那些美國公司和技術協會，我相信他們也都是迫於無奈，因為這麼做對他們的信譽損失也很大，尤其是IEEE）。

04

除了對華為的圍剿之外，還有一些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自從美國政府於5月15日發起了針對華為的禁令後，著名開源社區 Github 和開源項目管理基金會 Apache 幾乎在同一時間更新了自己的文本條款，意思都差不多，説他們是屬於美國的組織，要遵守美國法律。

如果只是一家更新協議，那還可能是個偶然，但兩家同時在這種敏感時間更新條款，這個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再早一點，美國政府針對中美學術交流就已經在各種使絆子了。

比如北大的饒毅教授，因為多次被美國拒籤而無法去美國參加學術會議，去年他實在受不了了，就向媒體爆料進行了抗議。

《科學》雜誌在報道時稱，十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現年56歲的饒毅曾在美國學習工作長達22年（在我看來，饒毅被上籤證黑名單，應該是和他放棄美國國籍，決心回到中國發展有關）。

除此之外，知乎上也有不少網友爆料，自己因為簽證的問題無法去美國參加學術會議。

以上種種事加在一起，讓我有了一種錯覺，就是冷戰後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學術自由、學術開放的氛圍突然之間被改變了，美國彷彿開始用一道無形的鐵幕把自己圍了起來（當然，你也可以説是在用一道鐵幕來包圍中國）。

這讓我想起了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於1946年發表的那場著名的鐵幕演説，在那場演説之後，美國杜魯門主義上台，世界進入了美蘇冷戰的時代。

七十年後的今天，中美在經濟上是不可能脱鈎的，因為彼此依賴太深，但在學術上，脱鈎並非不可能。

如果能夠全球合作，共享成果，這固然好，但如果局勢有變，我們也應該要做好最壞情況下的心理準備：

學術領域的鐵幕，或許正在緩緩降下。

總有人問我，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到底可以為國家做點什麼。

我的看法是：

對於普通人，做好自己的本分，不給國家添亂就已經很好了。

而對於科研工作者（以及工程師們），你們的工作會影響到中國未來的前途命運。

感謝你們的努力和默默付出，也希望你們再加把勁，推動我們國家在科技上實現自立自強。

最後，向奮戰在一線的科研人員和工程師們致敬！

​

P.s

根據知乎網友@甜草莓 整理的資料，華為已經是IEEE最高等級的贊助商，贊助了IEEE舉辦的各類學術會議，結果還是説被禁就被禁了。

-End-

作者：緩緩君，985高校工科男，時代華語圖書籤約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觀點；有一點理性，也有一點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公眾號：緩緩説（huanhuanshuo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