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有多富？東北有多窮？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2019-05-31 20:46
近幾年，大連的發展勢頭可能遠遠談不上令人滿意。從2012年以來，大連經濟增長率幾乎連年放緩，甚至一度墊底，還在2018年跌出了“新一線城市”的位置。
不同媒體搞出的新一線城市排名也多種多樣
只按2018GDP來看的話，大連確實離一線相當遙遠
但是橫向一對比，大連還是穩坐遼寧省內經濟發展水平的頭把交椅，和排名第二的老大哥瀋陽聯手佔據了遼寧經濟的半邊天；就算放眼整個東北三省，大連的經濟排名也是穩穩名列前茅的。
在遼寧省內比，大連不光總量第一，人均更是拔羣
（盤錦是因為石油？）
為什麼大連區區一座城，能在東北這一大片地區脱穎而出，長期霸佔經濟產出的冠軍寶座？
東北：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對於清朝統治者而言，東北地區意義重大。當年努哈爾赤在滿洲統一女真各部，建立後金，成為清朝的前身，滿洲亦是被清視為其龍興之地。
雖然比北京故宮要小得多
但作為龍興之地也是保存得好好的
（佳木斯附近，圖片來自wikipedia）
清朝建立後政權尚未穩定時，為了增強“大後方”東北的穩定性，第一個入關的順治帝下令，沿着明代的遼東邊牆修築“柳條邊”，意欲將東北與中原隔開。即使政權穩定之後，為了防止漢人到東北搞顛覆活動，康熙也推行民族封禁，禁止漢人進入，導致東北出現大量無人區。
清代柳條邊遺址碑
這一時期的東北經濟形態，已脱離了以前以漁獵和遊牧為主的生產模式，但也並不像中原已經完全過渡到以農業為主的自然經濟，而是處於以漁業、遊牧業和農耕並存的狀態中。
東三省的北部確實因寒冷的氣候而難以開發
但南部的遼西遼東在歷史上長期是農業區
對其的限制主要是戰爭和政策上的
東北經濟結構進化之所以慢，主要是受到地理因素影響。東北平原被三山三水環抱，再加上南有山海關扼住入關之路，以及朝廷政策對東北的封禁，東北和核心國土難以自由交流，後者的先進生產、生活方式也無法完全傳播到東北地區。
這麼大片的土地，卻成了難以開發的“禁地”
（底圖來自中國歷史地圖集）
但複雜的民族條件也讓禁邊無法完全實行，當地滿、蒙、鄂倫春、赫哲等多民族文化並存，文化包容性強的同時穩定性也較弱，易受到外來文化影響。少部分漢人長年累月“偷渡”進入關東，東北還是會呈現“漢化”趨勢，有了逐漸提高的的農業比例。
這種交織的農業經濟形態一直持續到了“闖關東”後。
清朝的人口增長相當兇猛
關內的耕地已經要扛不住了
（圖片來自wikipedia）
康熙年間，朝廷開始放鬆對人口的控制，人口急增，人多地少的問題日益凸顯，尤其是中原地區，於是漢人開始瞄上了東北的大片無人區。雖然乾隆時期也曾為八旗風俗封禁東北，但到了19世紀，中原水旱嚴重，餓殍遍野，封禁東北已經事實上成為空談。
是時候走進這一片“未開發”的土地了
（佳木斯附近，圖片來自wikipedia）
在朝廷默許下，中原多地的困難民眾開始到東北求生，闖關東逐漸成為一種趨勢。從河南、河北、山東西部出發闖關東的人，一路向北到達吉林、黑龍江，山東煙台青島威海的人多走海路抵達遼東半島。
此後東北卻逐漸失控，日俄在此紛爭多年，建立了以資源開採為主的經濟結構，在遼東、遼中南形成了多個重工業基地。1937年時，東北地區的鐵礦石產量已經佔到了全國的66%、煤炭產量佔到了全國的39%，已是第一工業重地無疑。
龐大的鐵路系統也是這個時期建立起來的
新中國成立後，共產黨全面接管東北，確立了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方針，建設了以鞍鋼為中心，包括長春第一汽車廠、齊齊哈爾第一重型機器廠、哈爾濱三大電站設備廠等十多個廠在內的東北重工業基地，是為東北的共和國長子年代。隨着1959年大慶油田被發現，東北更是成了全國人民都羨慕的工業之王。
1966年大慶油田會戰
（圖片來自wikipedia@《人民畫報》）
但到了改革開放以後，東北的問題開始暴露，企業“三角債”難以償清、大批國有企業員工下崗、投資不出關的魔咒，都在限制東北的馬力……
但有一個東北城市，在這近百年的經濟變遷中，走上了與東北地區不同的發展路徑，這個城市就是大連。
（圖片來自wikipedia@NASA）
大連：走自己的路實屬被動
甲午戰爭獲勝後，日本取得包括旅大（大連前身）在內的遼東半島。意圖取得遠東不凍港的俄國感覺受到威脅，聯合德、法三國干涉，要求日本放棄遼東半島，日本通過《遼南條約》將遼東半島歸還。
《遼南條約》
（圖片來自wikipedia@world imaging）
其實，日軍放棄遼東半島的原因還包括旅順大屠殺過後的輿論指向壓力。
日本退出後，沙俄與清政府達成租借旅順港協議，解決了沙俄海軍需要不凍港的需求。1898年，沙俄完全佔領旅大，後又強佔東北全境賴着不走，日俄矛盾進一步激化。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
日俄戰爭期間日本慶應大學學生製作的
宣傳反俄思想的政治漫畫
（圖片來自wikipedia@康奈爾大學圖書館）
而此時的大連，已經在俄國侵佔期間開建了大連商港，到1903年，商港已初具規模並正式開放使用。築港的同時，大連工業發展加速，人口開始集中，1903年時人口已近4萬，昔日的漁村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繁華初現的新興港口城市。
拿住幾大據點
俄國人就打算把自己的遠東帝國撐起來了
日俄戰爭以日本勝利告終，日本接管了大連。相比俄國，有意開發東北的日本人在建設大連上更是毫不含糊：先後建立了侵略東北的政治中心關東都督府（關東廳）、經濟中心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滿鐵）、以及軍事中心關東軍司令部。大連已然成為日本進軍中國的突破口。
滿鐵袖標，藏於中國工業博物館
（圖片來自wikipedia@解放的高加索）
其中尤其重要的是滿鐵。在獲得大連港的經營權後，日本將南滿鐵路與大連港相連，形成了一條由日本人控制的東北地區貨物進出口運輸線。經過大量投資修建，滿鐵一大連港運輸線路在東北的競爭力大大增強，並於1912年超越營口港成為東北第一大港。東北地區的大豆等特產通過大連港源源不斷地運往海外，日本的工業產品也通過大連港大量運往東北，活躍的港口運輸貿易也刺激了金融、加工、製造等行業的發展……
營口是遼河流域的出海口
其陸上經濟腹地比大連更大
但在這個時代，把守渤海黃海的大連顯然更有利
1931-1945年間，在滿鐵的經營下，大連發展成為一座集貿易、機械、建材、化學及金屬冶煉業於一身的工業港口城市，基本形成了現有的城市格局和工業基礎。在工業基礎極為薄弱的中國，由日本侵略者作基建投資的大連經濟水平高居全國前列，實在是一種諷刺。
曾經的大河飯店
（圖片來自wikipedia@Taisho Hato Brand）
發達的經濟也吸引了更多移民的到來，尤其是山東沿海的老鐵。到1945年日本投降時，全區人口增加到190餘萬，山東人就佔了近90%。
但日本投降後，大連落在蘇聯手中，經歷了10年的軍事管制，1955年才完全收歸我國。之後的數十年，大連地位漸升，成為一個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沿海港口城市”，再次脱離了東北傳統發展模式。
大連發布的中蘇聯合旅行證件
（圖片來自wikipedia@Huddyhuddy）
隨後大連發展一路向好，改革開放後城市經濟體制改革啓動，在東北除了哈爾濱、長春、瀋陽三個省會城市，原先的7個的計劃單列城市只剩下了大連；1984年5月，因為大連的港口優勢，大連也被定為沿海開放城市，此後中央又將遼東半島開闢為沿海經濟開放區；進入21世紀，又把以大連為核心的遼寧沿海經濟帶作為整體開發區域被納入國家發展戰略，港口也經歷了翻新擴建。
就這樣，大連憑藉靠海的地理優勢，在炮火中被列強盯上，“被迫”富起來，日後又有政策加持，想不特立獨行都難。
曾經的港灣也難以滿足現在的需求
所以新的港口也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大
（圖像來自Google map，DigitalGlobe）
大連真的富？東北真的窮？
在百年前的堅船利炮時期，大連的港口優勢，在百年後的和平時期以經濟數據的形式再次凸顯。
在改革開放之初，長春、哈爾濱、瀋陽分別是1978年東三省GDP產值的前三名，大連位居第四；到了2017年，大連以7363億的產值名列第一，長春、哈爾濱、瀋陽緊隨其後。其實自2009年以來，大連的經濟總量便一直穩居東三省首位。
但與此同時，“東北塌陷”這個詞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國人的視野。
其實21世紀伊始，得益於“振興東北”戰略，東北經濟也有小幅振興。然而自2013年以來，東北還是大規模陷入了“塌陷”、“斷崖式下跌”的深坑中。
非常東北的瀋陽面貌
（圖片@大綠）
從GDP總值來看，就在2000年，遼寧省、黑龍江、吉林的GDP排名分別為全國第7，第13，第19；2016年則分別是第12、第21名，第22名；到了去年，又有小幅下跌，遼寧為14，黑龍江為22，吉林為24。
這已經是倒數了….
16年GDP倒着排的….
（圖片來自wikipedia）
從人均GDP來看，遼寧由1978年的全國第4降至2017年的第14位，黑龍江省由第5位降至第29位，吉林省由第8位降至第12位。東北塌陷是一個大問題，原因混雜，殭屍企業、過高的城市化率、氣候和人才流失嚴重都可以被歸因，但這些因素環環相扣，又難以被逐個解決，不在今天文章的討論範圍之內。
但可以肯定的是，東北整體式微，碩果僅存的大連發展就顯得尤其好了，其與東北腹地之間本就存在的認同落差，會被進一步放大。
競爭已經如此激烈
光靠一個大連顯然是不行的
平心而論，如今大連發展存在侷限也是不爭的事實，去年GDP排名已經掉到了19，不知何時就會掉出前20，與曾隔海堪稱雙璧的青島相比，大連真是落魄了。
這座城市沒有深入東北內陸的大河，地處半島的地理環境也限制了自身經濟腹地的延伸，東北雖有這一良港卻無法深化互動，大連自己也孤掌難鳴。
東北啊東北，令人唏噓的黑土地，何時才能再次找到屬於自己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