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翠西·里根與劉欣的電視約架有感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19-05-31 03:51

美女約架,觀眾吃瓜。現在直播已經過去,談談觀感。
美中美女主持人都不是學新聞的出身,翠西·里根是美國名校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但學的是歷史;劉欣是中國名校南大畢業的,但學的是英語。就新聞和電視主播而言,兩人都可算自學成才,各有成就。
兩人的歲數也差不多,翠西·里根今年47歲,劉欣44歲。不過劉欣讀大學的時候,翠西·里根已經是1994年新罕布什爾小姐,並參加當年美國小姐競賽。這可能對她的人格形成和職業風格有影響。劉欣是不是當年校花就不知道了,這種東西在中國只是大家口頭評比,玩玩而已,但她的辯論大賽戰績是有案可查的。
老實説,兩人的節目以前都沒有關注過,但這一次交鋒意義重大,兩人的表現意味深長。
1973年尼克松訪華後,美中再次互動。改革開放之後,美中民間互訪激增。累計至今,訪華和在華美人與訪美和在美華人都是百萬級的,但美中之間的認知逆差依然巨大,這一點劉欣在事後訪談中説得一點沒錯。這次美女約架,成為兩國媒體人(或者説輿論導向人)之間難得的在公眾輿論平台上的直接交流。這到底算不算電視辯論見仁見智,但除了一閃而過的問答訪談,中國人在美國主流媒體上的曝光時間比鳳毛麟角還要稀罕,至少讓美國公眾看到中國的電視人不像朝鮮那樣僵硬地照本宣科,哪怕能達到這點目的也是好的。
翠西·里根在開篇介紹劉欣的時候,指出劉欣工作的央視是黨所控制的,劉欣本人也是黨員,她只是在讓不同見解有機會發聲。同時她也不代表任何人,只代表她自己。黨和黨員在美國是被妖魔化的,她這麼做是試圖搶先把劉欣定調為中共喉舌,沖淡劉欣的説服力。但她的功課做得太差,太想當然,以為央視主持人必定是黨員,必定以為黨發聲為己任,在劉欣明確指出錯誤、並説明她也只代表她自己之後,被打亂了節奏。以後的語言攻勢明顯失去了鋭利。劉欣的辯論冠軍經歷可能也使得翠西·里根有所忌憚。美國媒體人倒是不怕開撕,但大家都來自同樣的背景,套路熟悉,互相開撕心裏有底。但頭一回和中國人開撕,就像拳擊散打一樣,聽説過中國武術厲害,但沒打過,不敢亂出手,免得輸得太難看。翠西·里根後來問題的挑釁性明顯減弱,怕失控可能也是一個原因。
但她在劉欣開場白時不斷打斷,這倒不是特意對劉欣無禮,而是美國電視脱口秀主持人的慣常做法,目的是打亂對方的節奏,把對方帶入自己的節奏。在這一點上,劉欣也展現了辯論好手的慣技,有意無視對方的插入,我行我素地堅持講完,只有在自己認為有利的節點上才停下來讓對方插問。當然,凡事都有個度,雙方對這個度都掌握得挺好,適可而止。
翠西·里根還犯了很多美國媒體人和美國公眾常見的錯誤,喜歡談論大而無當的話題,把預設立場作為公認事實,既缺乏研究,又喜歡把見解當作事實(英文中專門有一個短語,説的就是這回事:confusing opinion with facts),用似是而非但不知所謂的簡單化術語“套”複雜的事物。她先前在報道丹麥的時候已經闖禍,本想抨擊社會主義,結果把丹麥比作委內瑞拉,“人人都為政府工作,沒人願意工作,”而事實上丹麥的經濟自由度、人民幸福度和就業率比美國還高。
劉欣肯定是有備而來的,看得出她做了大量的準備。這也是讓美國人對中國人的行事方式有所認識的機會:中國人在大事上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永遠有備而來,有禮貌但立場堅定。有人對劉欣照搬官方語言回答部分問題不滿,但對於這樣大而無當的問題,不這麼簡單化地套用大而無當但滴水不漏的回答,還能怎樣呢?如果苛求的話,她還有一些有機可乘的地方沒有對翠西窮追猛打,但這可能並不是劉欣的目的,也未必是劉欣想要達到的目的。中國人對禮儀之邦還是很看重的,對於美式電視的惡意開撕也不讚賞,儘管有時候這使人感覺很爽。
但劉欣對於“以規則為基礎的遊戲”有一點錯過機會。規則之所以是規則,是因為各方玩家自覺遵守,在偶爾犯規的時候,有獨立的仲裁方確保規則得到遵守。但美國現在的做法是合意則用、不合意則踢,這是破壞“以規則為基礎的遊戲”的基本原則的,美國才是規則的破壞人。
但翠西·里根主動承認沒人想打貿易戰,這對堅信“貿易戰是好事,容易贏”的美國右翼來説是不容易説出口的。不容易。她還建議中國保持開放,劉欣欣然同意。其實應該指出,這本來就是中國的主張,是美國在試圖建立新的鐵幕,阻止開放和交流。還有一個錯失的機會是同樣是關於開放,央視國際台要求Fox容許直播轉播被拒,這不是開放媒體應有的氣度,但這是小問題,可能也不是翠西·里根能做主的。
但這可能是中國主流媒體首次應邀在美國主流媒體上的曝光,希望這樣的機會多一點。這一點翠西·里根説得沒錯,這是美國傾聽中國觀點的最好渠道,比中國到美國報紙買版面要有説服力得多。美國主流媒體可能會要求對等的曝光機會,對此中國要有所準備。這不是壞事,但美國主流媒體首先要找到能流利説中文的節目主持人,這恐怕不容易。只是找個駐華記者可能份量不夠。即使他們,所謂流利的中文也根本上不了電視辯論,因為一般中國人聽起來太費勁。
劉欣在結束時邀請翠西·里根到中國來訪問。不知道她是否回來,來的話是否會來上海。要是來的話,最好另外取一箇中文名字,因為翠西聽起來很像“缺西”,這在上海話裏是缺心眼的意思。她不會希望別人以這個形象記住她。
在直播中,翠西·里根身穿紅衣,劉欣身穿藍衣。有意思的是,中國軍演時,紅軍是我軍,藍軍是敵軍;美國軍演時反過來。兩人好像衣服顏色穿反了?不過這肯定是這一次歷史性的對話中最不重要的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