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為什麼針對華為下狠手_風聞

華為是中國的明星企業，華為代表了中國製造2025，這些都是理由。更重要的是，華為代表了眼前和現實的危險（immediate and present danger）。在美國參議院2019年國防政策法草案中，明確要求與中國展開“科技競賽”（Tech Race with China），而不是過去的“保持科技優勢”（Maintain Tech Superiority）。值得注意的是，“競賽”一詞過去用在“空間競賽”、“軍備競賽”，用在“科技競賽”還是第一次。

草案中特意規定額外撥款，涉及領域包括：

·        稀土

·        5G網絡

·        先進製造和材料以及印刷電路

有意思的是用詞。中國在稀土方面世界領先，這沒有什麼好多説的。但談到5G時，參院草案的用詞是“a technology today dominated by Chinese giant Huawei”，如此明確地承認中國在關鍵技術方面的先進性，這是很少見的。在先進製造、材料和印刷電路方面，儘管草案沒有明確指出具體內容，用詞也有違中國人的一般認知：“another Chinese-dominated industry”。

如此看來，美國為什麼要打壓華為就不難理解了。

世界上有很多ICT大公司，華為是難得的綜合型ICT大公司。蘋果只做手機（平板可看成手機的延伸）和電腦；三星做手機還做芯片，英特爾只做芯片；微軟、谷歌、甲骨文只做軟件；諾基亞、愛立信和華為最接近，但手機業務差不多歇菜了；思科只做網絡。當然，這裏説“只”可能是簡單化了，但這些公司都“術業有專攻”，這一點還是沒錯的。華為則不同，什麼都做，而且都做得“規模以上”。華為的網絡和基站世界領先，華為手機也是名列前茅。美國發難後，人們驚訝地發現，華為海思也在芯片領域小成氣候，有望大成氣候，甚至在操作系統方面，華為也伸了一隻腳。

但就這些，依然不足以促使美國下狠手，動用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舉國力量打壓一個公司。關鍵在於華為在5G的領先地位，和5G對未來數字經濟的關鍵意義。

5G比4G更快，量變導致質變，從4G開始的數字生活方式在5G時代可望得到數量級的發展，網絡技術則在數字革命中起到粘結劑和催化劑的作用。人們對華為在通信網絡中的實力和地位已經熟悉了。美國有“先見之明”，早在奧巴馬時代就四處設限，阻止華為進入。但在歐洲和加拿大，華為網絡設備佔據不小的比重，這也是美國煽動歐洲和加拿大圍堵華為5G的糾結之一：在現有框架下，5G不是純5G，是4G和5G的混合架構。但根據木桶的短板理論，混合架構裏包含華為4G的話，哪怕5G部分完全排除華為，同樣存在安全隱患，所以美國用安全隱患鼓動歐洲和加拿大排除華為5G的理由説不通。在美國的霸凌面前，歐洲和加拿大未必同情中國，但美國至少要拿出上得了枱面的理由，或者拿出真金白銀補償盟國，否則盟國對“自費圍堵”華為是不可能有熱情的。

人們對華為的理解還集中在5G通信網絡，其實5G還包括物聯網，尤其是低時延、海量連結。低時延與高速率有關，但不是同一回事。加特林航炮射速超高，但需要一定時間轉動起來才能發揮出高射速，這就是時延在作怪。用於車聯網的話，低時延特別重要。在市內60公里的速度穩定行駛的話，每秒也要行進差不多17米。車際協作式自主駕駛如果不能做到低時延，再厲害的人工智能都趕不上趟，因為感知到異常和採取行動時已經晚了。這只是低時延的一個應用。

海量連結則可對應於網絡世界的大數據。現在的互聯網已經把世界連結在一起了，但與5G的海量連結相比，好比幾十年前的傳呼電話與現代手機，連結程度是好幾個數量級的差別，帶來的是理念性的改變。比如汽車上的消耗品和重要系統都與保養維修中心互聯了，定時保養就沒有必要，可以視情保養，避免不必要的花費。在需要送修的時候，對方也早就知道需要的備件、工時和其他技術準備，避免不必要的等候。

如果説通信主要還是人聯網的話，機器、系統之間就是物聯網，而華為正在物聯網世界發揮活躍作用。

比如説工業生產過程裏有分佈式計算機控制系統（簡稱DCS）和可編程序控制系統（簡稱PLC），前者專長連續控制，後者專長斷續控制和連鎖保護。傳統上，DCS和PLC是互相獨立的，只有鬆散的搭接以交換數據和信息，但現在的趨勢是將兩者一體化。更重要的是，DCS和PLC都有從傳統的封閉生態轉向開放生態的呼聲，好比從蘋果體系轉向安卓一樣。傳統上，DCS和PLC由霍尼韋爾、愛默生、ABB、橫河、洛克威爾、施耐德等大公司把持，各家打造自己的生態圈，不僅第三方的硬軟件產品需要考慮與各大生態圈的相容性，用户的維修、升級、擴展也受到生態圈內選擇有限的限制。在商業上，吊死在一棵樹上不符合用户利益，但撒胡椒麪在人員培訓、維修備件體系、自有IP應用和規模經濟方面都有問題。

在2016年，洛克希德和埃克森聯手，提出“開放DCS”的概念。洛克希德通過F-35電子系統的研發積累了大量的將不同來源、不同時代的系統互聯起來的的經驗，埃克森則具有長期使用DCS和PLC的經驗，兩家聯合起來，提出打造開源開放的架構，意圖在不久的將來推出超越廠家生態圈的新一代開放、開源DCS，其意義好比安卓-ARM對手機世界，符合標準的硬件和軟件都可以即插即用，靈活增減。

既然是開放、開源，就需要一個工業界共同認同的技術標準體系，這就是Open DCS。Open DCS作為一個鬆散的跨界合作組織，成員分用户（如埃克森、BASF、殼牌等）、系統整合（如洛克希德）和分系統供應商（如ABB、霍尼韋爾、艾默生、施耐德、西門子、橫河等）。有意思的是，華為也是分系統供應商成員之一，當然思科也是。

華為此前在工業自動化領域並無介入，但下一代DCS可能以5G為骨幹，尤其是5G的低時延無線和海量連結能力。華為5G世界領先，華為經驗和技術成為Open DCS的核心技術之一併不奇怪。但這可是從自來水廠到核電站、從商家物流控制到國家電網都要通吃的，影響絕對不比國家通信網絡低。當然，眼下若干美歐技術標準組織都在壓力下把華為排除在外，華為在Open DCS的成員資格也可能受到影響。

不知道是出於戰略眼光，還是靈機一動，華為的手機也做的風生水起，並且跳出了廉價仿冒的層次，即使在近來大出風頭的摺疊屏之前，已經在頂級層次上正面挑戰蘋果、三星等傳統頂級品牌，而且在價位上一點不便宜。在美國看不出來，但加拿大的華為P30/Pro廣告已經做得很大了。在歐洲，尤其是在東歐，華為的廣告做得更大，布加勒斯特相當於北京飯店門前長安街的位置就是華為的大廣告。美國的封殺事實上起了宣傳作用，使得本來默默無聞的華為品牌現在人盡皆知。在加拿大，華為手機的銷售還沒有上去，但問訊和有興趣的人明顯增多。即使在對華為敵意強大的北美，華為也在賺感情分，華為手機也在紮實地為華為品牌去妖魔化，很使那些力圖封殺華為的人具有挫敗感。

美國對華為最大的指控是間諜嫌疑。不是説華為設備在技術上不可能做到間諜行為，但華為明白，作為來自本來就不受西方信任的中國的高科技通信系統核心設備，華為一定是世界上受到安全審查最嚴格、最頻密的品牌，如果有一絲一毫真憑實據，華為早就被罰被禁個底兒掉。華為手機的安全漏洞就更扯了。手機即使截獲信息，也不可能直接傳到中國，還是要通過美國運營商的網絡傳到中國，那是不打自招了。所謂華為設備來自中國，所以天然有間諜嫌疑，那華為還使用來自美歐的關鍵技術，美歐豈非有更大的間諜嫌疑？往更遠了説，中國大量使用WINTEL系統，大量使用波音飛機，如果説計算機和網絡可以偷信息，飛機被後門控制栽下來還直接死人呢，莫非也該禁？

任正非早年曾經是解放軍基建工程兵的下級軍官，在百萬大裁軍時離開軍隊下海創業，如果這就是華為的軍方和情報背景的證據，那聯邦快遞的創始人弗萊德·史密斯早年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從事空地火力協調的下級作戰軍官，這算不算聯邦快遞的軍方和情報背景的證據呢？老布什還曾經是CIA局長，更不説那個同樣擔任過CIA局長而對“撒謊、欺詐、偷盜”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蓬佩奧，那美國豈非是個騙子、間諜和盜賊的國家？

華為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未來數字經濟中關鍵領域的世界領頭人，這還是美國的缺門，踩到了美國的腳跟，而且踩得很重很死。在貿易戰的大環境下，打擊華為成為特朗普的“有力武器”，試圖藉此打痛中國，迫使中國讓步。這當然沒有得逞。

有説法美國這是在拉上數字鐵幕，試圖把中國隔絕在鐵幕的那一邊。這也是美國極右派唸叨依舊的美中經濟脱鈎的一部分，而且相比之下，數字經濟脱鈎比鞋帽玩具和一般工業品脱鈎更加重要。通過對華為斷供，美國已經在下手了，但鹿死誰手，還不好説。

一方面，華為還在使用的美國技術大多屬於關鍵技術。一般性技術沒有必要引進，美國製造也沒有競爭力。從這一點來説，這些美國技術可説是心臟，心臟沒了，肢體是活不了的。華為的備胎能在多大程度上頂上去，什麼時候頂上去，還不能光看海思的表態，還需要看兑現的情況。但是另一方面，心臟離開肢體，難道就活得下去？很多人正確地看到了中國高科技產業鏈的頂端在很多方面還捏在美國手裏，但忽視了美國高科技產業鏈也已經植根於中國的現實。微軟、高通等已經在執行美國政府禁令的同時，向美國政府申訴，要求考慮禁令對他們的影響。在美國製造業的相對衰落中，ICT是依然富有活力的部分。美國莫非真以為靠紐約股票交易所和FAANG（臉書、蘋果、亞馬遜、Netflix、谷歌的合稱）就可以撐起國家經濟了？英國在今天淪為二流國家，正是因為去製造業化和經濟高度特化的結果，依然擁有的少量的心臟級高端製造業（如ARM、羅爾斯-羅伊斯航發）也只有植根於其他國家的產業鏈才能維持活力。

美國想拉上數字鐵幕，但中國不是蘇聯，數字鐵幕真要拉起來的話，可能不是在中國的邊界上，而是在美國的邊界上。這也正是美國所焦慮的：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耗費了那麼多的政治資本，結果最鐵的五眼國家都沒有全部搞定，數字鐵幕反而眼看着向着美國收攏過來了。

最可惡的是，華為的成功不是靠陰謀，而是陽謀。華為已經不靠低價競爭了，華為頂級手機一點不比蘋果或者三星便宜，華為網絡設備（尤其是5G）更是顯著領先於對手。任正非甚至信心滿滿地認為至少領先兩三年，歐美追不上來。美國還在繼續誣陷中國發展靠偷竊美國技術，但對華為已經不敢再用這樣的無恥讕言了，因為華為不可能偷竊美國沒有的技術。更有甚者，美國已經沒有這一產業的像樣企業了，5G僅有的四家中兩家是中國的：華為和中興，另外兩家是北歐的：諾基亞和愛立信。沒有美國公司什麼事，儘管早年還有過朗訊、摩托羅拉和北電（儘管是加拿大公司，但實際上是依託美國市場發展起來的）。

這也決定了美國對華為的圍堵和狙殺很難成功。用戰爭做比喻的話，美國對華為發動的好比是阻擊戰、伏擊戰或者偷襲戰。殺傷對手可以贏得戰鬥，但贏得戰爭需要達到特定的目的，必須對期望而且可以達到的終局有清楚的設想。消滅華為是不可能的戰爭目標，因為華為永遠有國內市場的依託，而這個市場足夠大。如果美國要培養替代華為的5G玩家，也沒有這個可能了，這已經不是扶植一兩個初創企業就能搞定的，這是一整個產業鏈。美國為諾基亞、愛立信爭取時間的可能是有的，但美國沒有在戰略基礎建設上依靠外國企業的先例，哪怕是盟國的。

對於華為來説，國內市場不僅是依託，還可能成為全新生態圈的温室。華為從海外市場贏得很大的利益，但華為不是靠海外盈利起家的。事實上，華為的海外發展是在國內市場獲得決定性成功之後才開始的。美國斷供後，尤其是谷歌-安卓生態對華為設阻後，對華為的海外發展確實會在一段時間裏造成很大影響。但這只是在手機世界，華為的網絡通信設備本身就形成了專用生態，華為在這個領域的份額甚至決定了這是主流生態，與谷歌沒關係，受影響的只是華為手機。即使在手機世界，國內市場除了安卓操作系統外，實際上已經遊離於谷歌生態之外，谷歌很看重的gmail、搜索引擎、谷歌地圖、YouTube等是否對華為安卓禁用對國內用户沒有意義，而微信、微博、高德地圖、百度搜索、網易郵箱等早已取代了相應美國應用的地位，微信支付、支付寶、京東、淘寶等則是美國都缺乏的。

另一方面，華為自己打造的操作系統與安卓相容，而開源、開放的安卓很難針對性地屏蔽華為，谷歌斷供的只是出廠預裝的應用和系統升級，這些大多是可以用户自裝的。華為打造的新生態既不排除安卓的原生態，又打開了新的世界；不僅在中國可望落地生根，甚至可望在一帶一路和非洲等欠發達地區“野蠻生長”。這也是華為模式很為美國痛恨的特點：在合作的狀態下可以借美國主導的技術生態發展壯大，在美國生態關門的時候有實力自搞一套，反過來農村包圍城市，就是不肯按照美國劃定的路線“雁行”，即使使勁掐了也還不肯死。

在更大的程度上，這也是中國崛起的大格局。毫無疑問，中國是現有的全球化格局的受益者。美國也是受益者，但中國的受益使得美中相對實力的差距大大縮小，這是美國痛恨的地方。但美國的打壓不僅壓不住中國，中國反而還像水銀瀉地一樣，迂迴繞過甚至正面突破美國的設障，自行其是地繼續發展。

美國早就設障過了。中國軍工在80年代大大得益過西方的開放，但西方關門後，經過幾十年的潛心發力，現在的成就有目共睹。如果中國軍售政策像華為一樣在海外開拓市場，早就把世界軍售攪得天翻地覆了。中國航天在90年代也被美國關門，但如今不僅繼續對中國封鎖國際空間站失去意義，美國甚至可能反過來尋求中國合作，使用中國空間站。

在更大層面上，美國試圖像在冷戰時代一樣，用政治經濟體系圍堵中國。奧巴馬時代繞過WTO，打造把中國排除在外的TPP，試圖強行改寫世界貿易規則，但被特朗普一腳踢開了。這既有特朗普的無知和狂妄，也有美國國力今不如昔的因素。用馬歇爾計劃2.0圍堵中國是要有實力落差做後盾的，而且是要美國出血、盟國收益才行的。如今美國已經出不起血了，民意也反對“美國吃虧”，否則特朗普根本上不了台。

中國沒有如美國所願，哀求被TPP接納，而是不僅對等推出多邊合作的RECP，還推出中國主導的一帶一路。RECP需要得到日本、韓國、印尼、新加坡等的合作，掣制較多，美國的間接影響較大，推動艱難。但一帶一路就沒有這些問題，中國可以“單方面”推動，願意參加的國家足夠多，區域內個別國家願意參加很好，不願意參加也無法阻攔。這是一帶一路與RECP完全不同的地方。事實上，一帶一路推動起來後，RECP也開始有了新的生氣，這一次或許能成。

戰後世界是美國主導的政治經濟科技生態圈，中國在改革開放後成為某種程度上的受益者。美國試圖通過毒化生態而壓制中國，中國出於頂風發展的必要性反而自我打造新的生態圈，亞投行、上海國際石油和礦砂期貨乃至人民幣國際化都顯示了中國不僅有必要而且有能力頂風發展。在這個大背景下，美國斷供導致華為擺脱安卓、ARM生態圈而獨立發展，這幾乎是必然的。

在技術層面，華為這樣的全新技術生態圈也有成功先例。不説別的，安卓就是頂着蘋果和微軟從無到有發展起來的，而且並沒有谷歌搜索引擎的貢獻。事實上，谷歌搜索引擎也是頂着Alta Vista和後來的Yahoo的成功發展起來的，chrome更是在火狐和微軟IE已經瓜分市場後脱穎而出的。市場的粘性並不是不可能改變的，關鍵還是要產品過硬。微信在海外華人圈裏高度流行，不光是為了和國內的人聯繫，主要還是因為這比Facebook、Twitter、Whatsapp等有更強大的吸引力，哪怕微信支付等在海外的通用程度還不高。

美國先對中興下手，在戰術上得手了，中興被收拾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但在戰略上是失敗的，沒有迫使中國在高科技方面放慢腳步，於是接着對華為下手。中興在斷供後，一兩天內就投降了。華為斷供兩個星期了，陣腳依然穩固。但從中興到華為，美國的變本加厲顯而易見，OPPO、Vivo、小米等即使“無辜”，有一天被斷供也是很可能的事。他們如果不是對美國斷供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準備在實地裏，那就是缺心眼了。只要美國認為有需要，這一天也可能落到他們頭上的，聯想那樣自詡國際品牌而隨時準備跑路是救不了命的，出生中國的原罪就是邀死牌。

另一方面，華為生態圈一旦成氣候（可能需要不到10年，微信從推出到現在也才7、8年），而且定位開放，這些“民主黨派”與華為抱團取暖的可能性是很高的，那時谷歌安卓生態就要坍塌半壁江山了，是不是會追悔自作自惡就冷暖自知了。高通、博通、美光、ARM是同樣的問題。必要的話，海思和華為負責操作系統的部分可以與華為主體剝離，成為獨立、開源、開放的實體，向整個ICT界開放。不難想象，華為只需要成為“壓艙石”控股實體，有國家大基金的加入和國家對ICT的重點投入，社會融資將像擋不住的潮水一樣湧入，極大地增加海思和操作系統的融資渠道和影響力，而淡化華為色彩，有利於形成超出華為的技術生態圈。

另一方面，中國在華為遭到斷供後，沒有立刻採取以牙還牙的反擊，沒有禁售蘋果，沒有禁止出口稀土。如果中國禁止境內所有公司與蘋果做生意，不僅蘋果將禁售，蘋果的生產也將在一夜之間蒸發，那蘋果公司的生存就立刻成問題了。但這樣的“濫殺無辜”不僅也損傷中國自己（蘋果的生產、銷售和服務在中國吸收了大量的就業），也成為純粹的情緒性報復，正好落入美國的圈套。美國開始的時候還以伊朗和國家安全為理由封殺華為，在不見效時氣急敗壞，連與伊朗或者國家安全毫無關係的手機、筆記本電腦等也全面封殺，已經毫無理性、毫無道德高地可言，不僅中國看在眼裏，全世界都看在眼裏。戰後美國在西方世界的領導地位不僅是錢、權和拳頭的緣故，道德高地是很重要的因素。在美國已經不顧廉恥和窮兇極惡的時候，中國尤其不做濫殺無辜這樣不講道義的事。道德高地是中國長期可望而不可即的，現在美國送上門來了，卻之不恭。

美國右派的如意算盤就是刺激中國做出過激反應，在情緒化的“對等反擊”中重新閉關鎖國，與世界經濟自我脱鈎。華為的發展迫使美國閉關鎖國，但美國想閉中國的關，鎖中國的國。中國必須反其道而行之，繼續開放，擁抱世界。這不是高談口號，而是中國崛起的現實需要。如果美國不接受中國崛起，那就只有閉自己的關、鎖自己的國。

稀土是另一個問題，簡單粗暴地禁止出口會傷及無辜，不僅合理合法的民用應用受到影響，美國之外的其他國家也受到影響，只對美國禁運則難以管控借道其他國家的轉口。然而，開放出口，但規定除非得到中國的明確准許，任何國家不得把中國稀土用於軍用，並且必須出具最終用户保證和對中國開放全程核查，這是符合WTO規定的。國家安全也是美歐繼續維持對中國軍工禁運的法理依據，中國的拿來主義有理有理有節。

西方一方面看到中國稀土武器的可怕，另一方面試圖反威脅：稀土武器只能用一次。沒錯，稀土實際上不稀，世界上有藴藏的地方很多，包括美歐國家。但稀土的開採和精煉是一條產業鏈，受到的環保限制不比新建核電站更小，但一旦建立了，中國的事實壟斷確實可以打破。這沒關係，中國本來就需要加強環保，限制稀土的無序開採和精煉。隨着中國製造2025的發展，中國自己對稀土的需要量也越來越大，多留點給中國自己用，很好很好。

反過來，美國的ICT斷供武器也只能用一次。不要以為中國製造2025就此一蹶不振了。這口氣肯定緩得過來，而緩過來的那一天就是不同的新世界了。那時已經沒有了中下游產業鏈的美國ICT就要想想何處去了。如果美國重建ICT中下游產業鏈呢？早想過這事了，問問奧巴馬和喬布斯吧，特朗普還想過用行政手段強迫做這事呢。

有説法把美國對華為斷供比作放了一個核彈，確實如此，但這是戰術核彈。這也確實炸在中國還不便還手的地方，在一段時間內會很痛。問題是美國犯了一個錯誤，把本來只有在發射架上才最有威懾力的核武器用在刺痛但不致命的地方，這是和日本偷襲珍珠港一樣的錯誤。但這也反映了美國對在政治上影響和改造中國的自信的消失，以及對相對衰落的加速和強弱反轉的焦慮。

常有人把當下的美中貿易戰比作抗美援朝，把華為戰役比作上甘嶺，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鬥爭的嚴重性。朝鮮戰爭對中國是舉國投入，但對美國只是次要方向，主要方向是在歐洲，主要對手是蘇聯。現在不同，美中貿易戰以及由此延申的美中對抗是美國的主要方向。其他方向有很多，但沒有相當於朝鮮戰爭級別的次要方向。俄羅斯頂多是不安分的威脅，但還沒有出現美俄衝突。説起來，這是美國第一次集中力量單獨對付一個新興大國，兩次大戰都是一大堆盟國羣毆，即使是美蘇冷戰，也有歐洲、日本（甚至有一段時間包括中國）在美國這一邊。但這一次，美國單幹，而歐洲、日本、韓國等都在不同程度上被美國逼成在中國問題上的中立國。世界真是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