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大環境變差,是從唱衰90後開始的_風聞
互联网翻车指南-2019-06-06 11:32
作者:田鴨
01
15年我在後浪實習。當時整個圖書營銷部門只有我一個90後,主要工作是協助魔雲獸營銷圖書《秘密花園》,這是一本成年人創意塗色書,我們主打的概念是解壓。
當年「焦慮」這個詞還沒有在互聯網氾濫,賠光了VC所有錢的咪蒙剛開始做微信公眾號,庫克的iPhone 6 plus一機難求,國家總理作出指示要大力搞「互聯網+」。
蹭着618購物節的熱點,憑藉解壓的賣點,短短一週就賣脱了銷,欠着京東和噹噹100多萬本現貨,北京邊上的印刷廠每晚燈火通明,等待運貨的卡車排出長隊。
當時大家積極響應「擺脱手機束縛重回現實世界」的號召,對用筆紙寫寫畫畫還抱有一絲執念,想要以此曬曬自己的藝術天賦。從老職場人到在校大學生,幾乎人手一本。
每個人都對親手動筆勾勒美好未來充滿了期望。
這一年,馬雲45億美元收購了土豆和優酷,率領阿里在文娛板塊高歌猛進。
王興手握重金,完成了和大眾點評的合併,至此改名“新美大”,美團護城河徹底建成,穩中向好。
不止這些互聯網老一輩兒們躊躇滿志,90後新生力量也初見勢頭。
90年出生的孫宇晨此時還沒有身敗名裂,手中的鋭波不但獲得了IDG等一線VC千萬美元級別的投資,還被馬雲收為了湖畔大學的首期門徒。
同年6月,出生於 1991 年的北京大學前學生會主席戴威,寫了一篇《這 2000 名北大人要幹一票大的!》的網文,呼籲2000名北大師生貢獻出自己的自行車,他正在熱火朝天的開始籌備着自己的 ofo。
當時我正得意於《秘密花園》成績,看到戴威ofo的新聞,不免心生驕傲,果然是我們90後的天下要來了。
我們這代人,在易受感染的年紀,接觸到的是互聯網。互聯網當初的樣子,就是我們認為這世界應該有的樣子,自由、平等、高效、互聯,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有看不完的毛片。
每位90後人,都期待加入這個行業,成為改變世界的人。
但很遺憾不管是超級課程表的90後創業者餘佳文還是大膽搏出位賣情趣用品的90後女CEO馬佳佳,他們都轉瞬即逝了。
到幾年後的今天,《秘密花園》像廢紙一樣,多抓魚都不收。眾多90後創業明星不知下文,ofo的戴威也變成了互聯網+的詐騙犯,上了信息公開網的老賴名單。90後羣體再也不是稀罕物,他們求職的簡歷被扔滿垃圾桶。
我待過的第一家互聯網公司是豆瓣,每天無數用户更新文章和動態,我煞有介事的將優秀的、特別優秀的內容分別放進後台不同的池子裏,想着自己在為更年輕的創作者提供被更多人看到的機會。
大家還停留在對文字的最後一點熱情裏。
當時豆瓣一路被媒體唱衰,被質疑評分的公正性,但互聯網這些年下來,也只有豆瓣一直沒收到任何資方干擾,盡全力保持了它的客觀公正性。
如今再談起互聯網,行外人全是問如何成為網紅,行內人則是在問哪一家公司給錢多。沒有人再去談論某個app的公正性和價值觀,所有人都在追什麼是下一個風口。
我們經歷了微博、公眾號、短視頻,錯過了小米、美團和共享自行車。我們不能再錯過下一個了。
大眾媒體開始瘋狂宣佈90後不行了。第一批90後佛系、禿了、窮了、被裁了,沒有性生活了。我們聽到的和90後有關的信息,幾乎都是沮和喪的。
在這樣極速的行業變化和媒體裹挾下,身在其中的年輕人不迷茫是不可能的。
我室友老黃92年,因為去年家裏給付了首付在杭州買了房,他每個月負責還房貸,每天徹夜加班到12點。
問他累不累,他説累最不重要,心裏只想產品能準時發版,公號不能多看。看到就煩,煩到絕望。
前兩天我一個做二手車平台的開發朋友被辭了,沒給任何補償,還要對外説是主動離職。他説自己所在的業務線被砍掉了,別的線又入職了幾個新人,更年輕體力更好。
他自己不過才是91年出生,今年剛剛28歲。行外人看來這正是年輕力壯的好階段,互聯網公司卻自認為已經榨乾了他的價值。
前段時間和百度的老同事阿歪聊天,我看到她在朋友圈掛出的二手售賣和房屋出租。她離開百度跳槽到了屢戰屢敗的阿里大文娛,現在又打算收拾行李和老公一起定居南方了。
她説,畢業就加入互聯網,這麼多年下來,依然覺得這個行業可愛值得奉獻,只是這個行業給自己的機會不多了。
她今年30歲整,自己上升通道受阻,就算跳槽,也會因為「已婚未孕」的原因,喪失競爭力。
問她接下來要做點什麼,她説可能會去做K12教育,也可能就告別職場迴歸家庭了。
上個月甲骨文裁員風波,媒體提及35歲就是互聯網職業年齡大限這樣的話題。早上媒體發文還是:90後可能面臨職場危機。晚上睡覺前,就已經是鋪天蓋地的説:第一批90後已被淘汰。
第一批90後從朝氣蓬勃,到很難調教再到全員垮掉,只隔了短短几年。
媒體比誰都會製造恐慌,互聯網行業比誰都擅長壓榨勞動力。
02
遭受誤解幾乎是每一代人不可避免的命運。
當我們提及80後,我們第一個想到的總是韓寒。他作為反叛當代教育體制的第一人,成為了無數80後心目中的代言人。
他們是第一批獨生子女,作為一個嶄新的“物種”,在叛逆的年齡,也曾被大眾宣傳為“垮掉的一代”。
現在回頭看看,韓寒如今已足夠優秀。拉力賽車領域的冠軍壟斷者,兩部電影不但拍出了自己的特色,也贏得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就連自己的做的文藝APP——ONE,也培養出了一批不錯的青年作者。
韓寒今年36歲。他早已拋開標籤,重新定義了80後。今年電影上映完,他説要年底出新書,精力旺盛,活力不減當年。
人們總是喜歡把行業和集體的興衰歸結到個人的道德標準上去。
2018年開始,互聯網進入了所謂的下半場。
而泡沫破散,就有人需要對此負責。90後逐漸開始揹負垮掉的罪名。
今年4月份各大廠紛紛放出裁員的消息,動作最大的就是京東。
東哥講述了自己20年地板鬧鐘的故事,説:「雖然我現在不行了,但以我的體質,如今仍然做到8116+8。週一到週六,早8點工作到晚11點,週日工作8小時,每個月休假兩天。摸魚混子不是我的兄弟」
京東近四成員工是90後,東哥對着媒體放話顯然是旁敲側擊:你們90後這幫年輕人不夠努力。
馬雲也演講跟進,996是這輩子的福報。
拖後腿,不知福。不是廠子不行,是這一批年輕人確實不行。
打開微信和知乎,隨手一搜90後幾個字,全是泡枸杞水、禿了和沒有性生活這樣的內容。
彷彿嘲笑污名90後才是政治正確。
壓榨和批判總是愈演愈烈,千錯萬錯,都是90後體力下降惹的錯。
你看,生活總是把最猥瑣的偽善笑容,倒映在行走的鐘錶盤上,提醒你:
你有多麼慘。
03
更重要的是,90後青春正將盡。
知乎上有個問題,問為何我們喜歡稱90後為垮掉的一代?
一個高贊答案説:
這是指即將失去主導地位的一代對新生代的稱謂。
總有人想退而不休,總有人不甘心退出歷史的舞台。所謂垮掉,大概是前輩對自己的遺憾和年輕的忌憚。
當下很多前輩不理解,為什麼你們90後這麼喪,一喪喪這麼久。
因為身為長輩的你,太幸運了。
對於 6、70 後來説,在他們成長的過程裏,集體主義碾壓掉了每個人的個人意志。這代人的反思會把痛苦歸結於體制。
而到了80後,他們伴隨着改革開放成長,是一切機會的嚐鮮者。他們這一代人推陳出新,打破桎梏,創造新的世界是他們的權利和方向。
90後出生晚了一步,讀書時趕上壓力最大的應試教育、工作後遇到不斷放緩的經濟增速,結婚時撞上泡沫最大的房價,還有莫名其妙的P2P爆雷和不小心借了就永遠都還不起的高利貸。
社會把權利留給了70後,機會拿給了80後,把更包容的態度留給了00後。90後被勒着脖子往前走。
這讓我想到了一個詞——平成廢物。
1989年開始,平成年號的日本經歷了房價崩盤、經濟增長停滯、低慾望社會、3.11大地震、福島核泄漏等等事件,畢業大學生找不到工作,越幹越窮。
年輕人逐漸沉迷網絡和二次元,喪失了上進心且變得軟弱無能。對現實漠不關心的他們,開始享受做一個廢柴的樂趣。
當下,我們的年輕人似乎也開始有這樣的苗頭。大家忙於追偶像刷流量,忙着和二次元小姐姐戀愛,忙於按着抖音神曲的節奏蹦迪,忙着討論如何才能更放肆地開心。
這並不怪他們,因為本應屬於他們的世界從未到來,而每個人都忙着批判他們是垮掉的一代。
90後的最後反擊,是絕望而卑微的。
他們想從社會的嘲弄中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是揹負房貸房租、996和無性生活下一點點自我堅持。
那些可以虛度的夜晚、頭髮的數量、戀愛結婚的權利全部要留給自己。
這些所謂的垮掉的細節,正在支撐大家走向人生深處。
8年前,韓寒寫下了名動一時的“韓三篇”,代表80後向這個世界發問:這個世界可以更好嗎?
我不知道。
因為時代真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