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款超1000萬的音悦台：成也粉絲經濟，敗也粉絲經濟_風聞
音乐先声-音乐先声官方账号-解读音乐产业，见证黄金年代。2019-06-06 13:20
作者 | 二三三
音悦台的官博已經停更第9天了。
5月27日，坤音娛樂在微博發表聲明稱：公司旗下藝人ONER在音悦台售賣音樂實體專輯《過敏》的超過1000萬元款項被音悦台法人張鬥挪作他用，並且張鬥也承認了挪用款項的事情。為保證公司和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坤音娛樂並“將啓動相關司法程序”。
一時間，“還錢”的留言攻破了音悦台法人張斗的微博。而關於此事件的討論也在微博和論壇持續發酵，甚至有消息稱音悦台員工被拖欠數月工資，公司法人已經卷錢跑路。
音樂先聲聯繫到一位仍在音悦台工作的員工，想要了解音悦台是否還在正常運營。當得知我方記者的身份後，對方便以“不方便回答該問題”草草結束了對話。而有知情者告訴音樂先聲，“目前音悦台仍有人在上班，不過辦公室區域僅剩下一層的兩個房間。高層已經開過會議，讓大家自尋出路。”
雖然音悦台的現狀並不像網傳那樣“法人卷錢跑路”，但是坤音娛樂的1000萬專輯售賣款項能否歸還仍是個未知數。而創立十年的音悦台，曾乘着粉絲經濟的浪潮順勢崛起，如今也在粉絲經濟的盲目擴張中被吞沒，令人唏噓。
興於粉絲經濟
在很多人的記憶裏，音悦台一直都是與偶像綁定的，與EXO、Super Junior、TFBOYS和鹿晗這樣的頂級流量都有過合作，也出過不少成功案例，在娛樂圈內算是佔有一席之地。
音悦台的創始人張鬥曾經是阿里巴巴元老級人物，工號126。在張斗的百度百科裏寫着“ 阿里銷售中的Top sales” ，陪馬雲賺得了第一桶金。2002年，張鬥從阿里離職，先後創辦了“ICast富媒體廣告”和“BBSEE網站”，不過都以失敗告終。
張斗的女兒是Super Junior的粉絲，多次向他抱怨過網上的MV質量很差。兩次創業失敗的張鬥受到了女兒的啓發，於2009年創立了音悦台——一家重度垂直的高清MV網站，有專門的員工負責篩選用户上傳的MV，以保證視頻的質量是高清的。
這也讓音悦台與其他視頻網站形成了差異化，不到2年時間，音悦台就有了近100萬的日活躍用户量。同樣一條MV的評論數量可以達到優酷的五六倍。有趣的是，由於當時資金不夠充足，音悦台的服務器會出現宕機。但是用户量仍然只增不減，也側面驗證市場對高清MV的需求。
有用户自然會吸引藝人的合作，同時音悦台是當時唯一在做垂直高清MV業務的平台，很多唱片公司願意在音悦台進行MV首發。新的藝人的加入又會帶來新的粉絲，形成了一個循環。當時，MV在音悦台的播放量甚至成為了藝人單曲是否火爆的一個衡量依據。
2011年，音悦台推出音悦V榜。該榜單效仿韓國的打榜節目，綜合播放量、收藏量、評論量和社交分享量等8項數據得出排名。當年，粉絲們正處於“有勁沒處使”的狀態，音悦台填補了國內打榜平台的空白，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粉絲不僅僅是為了自家愛豆榜上有名，更是要超過“對家”。因此，大量粉絲頻繁進入平台，持續不斷播放MV。在這個過程中，粉絲還會將音悦台的鏈接分享到各種社交平台。憑藉着粉絲們追星的熱情，音悦台獲得了大量的流量和用户，成為國內排名第一的MV音樂網站。同時，音悦台順勢在平台內建立了粉絲社區飯圈，成為了國內比較早的垂直粉絲社交的平台，具備了開發“粉絲經濟”的初步模型。
2012年12月，音悦台獲得東方富海等投資的數千萬A輪融資。拿到投資後，音悦台的業務開始迅速擴張，推出了商城、直播、自制節目、線下活動等，還在2013年創辦了“音悦V榜年度盛典”。
2014年，TFBOYS在音悦台第二屆“音悦V榜年度盛典”打敗了EXO、Super Junior，拿到了年度最具人氣歌手獎，一戰成名。不得不承認，音悦台是TFBOYS早期的重要助推平台之一。
當時，不少國內一線歌手包括林俊杰、田馥甄、韓庚等以及韓國團體SJ-M、CNBLUE等都出席了頒獎典禮。通過舉辦頒獎典禮，音悦台也提高了在業內的影響力。
2015年4月，在音悦台月活達4000萬人次、總營業額將近1億元時，它又獲得了韓國互聯網公司NHN領投，湖畔山南資本、東方富海、崇德投資、韓國LB、JOFCO跟投的3500萬美元的B輪投資。
2016年，音悦台與Billboard展開戰略合作。根據當時的報道，音悦V榜代表中國流行音樂榜單入駐Billboard國際榜。Billboard的Hot100單曲也同時落户音悦台，音悦台成為目前國內唯一一家公告牌正版授權的展示平台。不久後，音悦台又推出了專輯榜，專輯銷量計入音悦台與Billboard合作的榜單。在並不景氣的華語唱片市場，鹿晗作為Billborad華語榜首位冠軍，其豪華版專輯禮盒1萬套在89秒內售完。
同年，鹿晗舉辦了Reloaded全國巡演，音悦台與其合作開發了演唱會巡演的“Special Package”。該套餐涵蓋了演唱會門票到定製周邊、專車接送、酒店、往返機票、主題晚宴。具體的套餐根據涵蓋項目不同，分為4200元、5777元、7777元三個檔次。其中，7777元的套餐內還包含了演唱會彩排觀看。
一方面是鹿晗強大的影響力，另一方面是音悦台精準的扎中的演唱會服務的高端定製需求。三種類型的“Special Package”在開票後15秒內就售罄，銷售額超過15萬。
同年，音悦台開始提供眾籌服務，也是最早垂直粉絲眾籌服務的平台。彼時，目前在粉絲中的主流眾籌平台owhat、摩點還名不見經傳。
然而，音悦台的發展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一帆風順、光鮮亮麗。
亡於內憂外患
覆盤來看，音悦台曾頗具預見性地踩中了粉絲經濟的多個風口，但很多項目都未能善終，最終是徒勞一場。
以粉絲節為例。雖然從數據上看可圈可點，但活動並沒有得到粉絲們的認可。一方面則由於肖像權的問題，所謂廣告位只能呈現偶像的名字和粉絲設計的文案，沒有照片宣傳效果十分有限。而更令粉絲失望的是，由於後台監管不嚴，活動後期刷票行為日益嚴重；令很多粉絲都將音悦台拉進黑名單，表示不會再參與他們的投票活動。次年，粉絲節參與規模明顯下降。2018年，粉絲節活動徹底消失。
音悦台的“造星計劃”也未能如願以償。2015年拿到B輪投資後，音悦台開始孵化造星項目“音悦Stage”，舉辦練習生選拔活動並簽約了幾十名練習生。
2016年，音悦台旗下的18位練習生聯合發表聲明聲討，直指音悦台不具備做藝人培訓的能力，**“請承認自己所做項目的失利局面，請不要將自己能力不足、資金不足、資源不足的損失轉移到我們的頭上”。**從中也能窺見，在“音悦Stage”對外宣傳稿中提到的赴韓訓練水分頗多，而曾經承諾的會將練習生送到美國MI音樂學院培訓，也僅僅停留在了通稿上。
在2018年參加了《偶像練習生》的靖佩瑤（現為覺醒東方旗下藝人）和今年《青春有你》的第十名連淮偉都曾是音悦台的簽約練習生。連淮偉是音悦台的第一期練習生，在音悦台期間僅和其他三位練習生髮表了一首單曲後就再無作品；而靖佩瑤在音悦台期間更屬於“查無此人”的狀態。
2017年，音悦台再次經歷口碑滑坡。“2017音悦V榜年度盛典”上，“最受歡迎組合獎”的排名EXO一直遙遙領先，就在投票截止最後20分鐘突然被內地女團戰鬥少女ATF反超幾十萬票。這一結果引發EXO粉絲的不滿抗議。現場一度出現躁動，甚至有人高喊“黑幕”。據瞭解，頒獎典禮實行付費投票，一塊錢可投10個星，最低要買60個星，而EXO的粉絲在這次頒獎禮投票中砸了差不多200萬元。
2017年左右，這種“砸錢拿獎/打榜”的項目可謂是層出不窮，早已弄得粉絲身心俱疲。不少粉絲認為，此類獎項“毫無意義”。而這次砸錢還拿不到獎更讓粉絲氣憤，認為受到了欺騙。公信力和口碑的下滑，也讓平台流失了大批粉絲。
2018年，區塊鏈正炒得火熱，張鬥也趁熱搞起了區塊鏈。按照當時的思路，他想要將自家V Chart打造為全球第一個區塊鏈音樂榜，把音悦台打榜的粉絲數據、打榜行為以及其他網站的數據上鍊，解決打榜“黑幕”的問題；其次就是粉絲活動的區塊鏈應用，把粉絲申請參與各種粉絲活動的行為上鍊，通過分佈式記賬，區塊上隨機數的產生，決定最終誰能中籤得到參與名額，達到絕對的公平。
不過，在知情人士看來，這完全就是張斗的“一時興起”，以上所有想法均未能實施。該項目隨着區塊鏈在國內的管制和遇冷，也沒了下文。
在音悦台不斷的試錯和發展過程中，音樂傳播的方式和國內用户習慣也發生了改變。
一方面，唱片公司製作MV是為了在傳統電視平台上進行傳播，但是音樂流媒體平台徹底改變了音樂傳播的規則，MV的宣傳效率大大降低。然而製作一支MV的成本卻不低，很多唱片公司和歌手都不再製作MV或減少了MV製作的數量。
另一方面，各大APP都在爭奪用户，短視頻、社交媒體、直播平台等紛紛崛起，用户的時間、精力都被碎片化，也越來越不願意花時間來看一支MV。
國家版權政策的規範和收緊也給音悦台帶來了壓力。
2015年，國家版權局開始規範網絡音樂版權。音悦台上有很大一部分MV並沒有版權，而根據知乎上音悦台前員工的描述，海外大部分MV都是靠人工從外網下載，再上傳到站內。音悦台不得不大批量下架MV，並重新與唱片公司談判購買版權。
張鬥曾經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音悦台每年要花費2000萬元採購MV版權。**然而，用户自發上傳盜版MV難以被遏制。因此，2016年騰訊起訴音悦台侵權，索賠1371萬元。雖然最終以和解的方式解決，但仍無法掩蓋音悦台在高額成本和用户UGC層面的版權困境。
2016年，在限韓令的影響下，音悦台也失去了一部分韓國藝人的資源和活動。不過，彼時國內已經擁有了一批從韓國回來的偶像藝人，“音悦台的業務雖有影響，但並不大”。
更大的問題則出現在內部。
2013年，音悦台被爆出拖欠員工工資和社保的新聞。知乎上，一條“你為什麼從音悦台離職”的提問，也引來了眾多音悦台的前員工進行吐槽。普遍認為，公司的矛盾還是主要集中在公司管理混亂、薪資待遇差、壓榨員工等方面。
很多音悦台的前員工選擇在知乎不匿名發表觀點，這其中也包括了音悦台的前CTO、有“中國Java第一人”之稱的吳萌野。有媒體報道，2013年下半年，吳萌野因為對音悦台的發展理念不認同而離職。在音悦台的另一位創始人時穎離職後，音悦台由張鬥和其妻子張妍把控，徹底變成了“夫妻店”。
一位音悦台的前員工也向音樂先聲透露，“音悦台工資很低，聚集了一幫追星狗為愛發電。也基本不招有過工作經驗的，喜歡要應屆生。所以大多數員工只能一點點積累經驗，不專業也導致了項目中的諸多問題。”
據瞭解，音悦台廣告部曾經主要負責與藝人粉絲後援會對接，進行粉絲運營，並以此為籌碼和藝人談判合作，再向品牌方收取廣告贊助。從整體來看，粉絲經濟部的業務是整合藝人、粉絲、品牌主三方的資源，只需要付出人力成本，便是一個“只賺不賠”的買賣。但是，在廣告部負責人馬梁離職後，該業務也隨之停滯，音悦台“也將負責粉絲運營的員工進行勸退”。
在B輪融資結束後，張鬥在接受採訪時曾預估，在音悦台的C輪融資中，公司估值會超過3億美元。其實，在B輪融資後，音悦台因為資金問題改變了策略，進行業務收縮。“讓公司活下來”成為了張鬥考慮的首要問題。
時間到了2018年年底至2019年年初，因為資本寒冬，互聯網公司紛紛裁員。音悦台的日子變得更加難過，已經岌岌可危。就在這時，坤音娛樂的專輯售賣合作猶如雪中送炭，張鬥認為公司又能活下來了，甚至“在項目結束時，已經發不出工資的情況下，公司還花錢舉辦了慶功宴。”
2019年，音悦台與優酷合作籌備打歌類節目《音樂至上》。出身阿里的張鬥曾在內部的動員大會上表露：只要做好這次項目，就有被阿里收購的可能。為了這個項目，音悦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精力。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個項目，成為了壓垮音悦台的最後一根稻草。
由於優酷的人事地震、音悦台的資金問題和打歌類節目的不温不火，《音樂至上》項目最終流產。除了拖欠坤音娛樂1000多萬的專輯售賣款，音悦台合作的第三方物流公司也在向音悦台索要欠款。根據一位音悦台的前員工透露，“之前與一些藝人，例如鹿晗、王青的合作款項也未能結清。”
內憂外患之下，音悦台已然風雨飄搖。
結語
有人認為，音悦台不過是大環境收縮下風口褪去後的泡沫。然而，在音樂先聲認為，音悦台能堅持十年，並在市場中佔有一席之地，並不僅僅是泡沫那麼簡單。
可以看到，音悦台多年來的業務大部分都精準圍繞着粉絲經濟展開，並在打榜、粉絲運營、周邊產品售賣等業務上成功佔了先機。但不管是從音樂的傳播方式還是版權或用户的使用習慣，音悦台的MV業務已經是個虧本買賣。隨着粉絲和版權的流失，音悦台主站的流量不再，廣告費用也難以回收高額的版權費，現金流也並不穩定。
**而在主業不穩的情況下，音悦台還迅速擴張多個業務，對資金的投入與回收也缺乏把控。**比如2015年的造星項目“音悦Stage”並不能説是戰略性錯誤，但由於沒有專業人才進行運營管理和缺乏長久的財力支持，錯失了良機。如果音悦台能夠將此項目運營到2018年，或許也能趕上偶像產業爆發的風口，起死回生也不是不可能。
音悦台成立的這十年，也是國內粉絲經濟發展的十年。然而，大廈將傾，音悦台最終留下的，也只是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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