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玲:我也想要奮不顧身地愛一個人 | 十三邀完整版回顧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45-2019-06-08 09:40
《十三邀》回顧計劃啓動,我們將重温往期嘉賓的訪談內容,通過視頻和文本的結合,重新挖掘並記錄每一個思考和表達的精彩瞬間。
第二季第 7 集:許知遠對話林志玲
(以下對話整理自視頻訪談)
十幾歲的時候,一切都要自己來
許知遠:剛看你在幼兒園裏做志願者,為什麼會給孩子們選擇《小飛象》?我特喜歡這個故事。
林志玲:今天也有小朋友説喜歡《小飛象》。老實説我覺得現在的小朋友在慢慢喪失掉自己的分析能力。在《小飛象》的故事裏,小飛象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但之後又慢慢找到自信,喜歡自己,喜歡父母親給予的東西,認識自己瞭解自己,不被別人的觀念所束縛。
許知遠:你自己會有小飛象的情結嗎?他會和你小時候的成長有關係嗎,不那麼喜歡自己?
林志玲:其實我就是耳朵大,我是個招風耳。小學到國中到高中甚至大學,都差不多是那種女生學校,高中也是寄宿學校,都是女生班,所以不會有太多你説的(感覺)。
許知遠:其實我一直挺好奇,你 15 歲去多倫多,那段時光你好像很少講。從台北那麼熱的地方,突然去了這麼寒冷的地方,所有的文化也都不一樣,那個中學有多少台灣女生,或者台灣人呢?
林志玲:我是第一個,可是那經歷了很長的過程。剛開始語言不好,我去一個語言學校,發現語言學校裏也是很多華人,大家講一講又開始(講中文),有點不正規。然後就自己找了個公立學校,在公立學校唸了一年以後,我自己覺得好像不是太適合那個環境,所以就申請了一間私立的寄宿女子學校。都是自己一個人拎着一個箱子。
▲留學時期的林志玲
許知遠:那個文化衝擊會很大嗎?
林志玲:會。現在想,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很有勇氣。那份勇氣哪裏來的,怎麼這麼敢冒險,怎麼有這麼敢冒險的爸媽。真的不一樣,現在的爸媽會給孩子很多的愛和包容,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孩子可能會慢慢忘記了怎麼獨立。所以我後來很感謝他們給我這樣的空間,讓我自己去走這條路。所以大家有時候説,志玲姐姐看起來柔柔的。其實是個漢子,是內心的一種力量吧。我覺得強大的內心還是自己慢慢找到的。
許知遠:當時你小,才十幾歲。
林志玲:對,十幾歲,一切都要自己來,後來也不太敢和父母親要錢。你以前覺得,父母給的愛好像理所當然,當你離開以後,就完全不是這樣的想法了。
許知遠:你現在想起多倫多是什麼樣的記憶呢?它的顏色,它的聲音。
林志玲:我對它的記憶就是冷!極度的寒冷,我那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我怎麼會選這麼個地方,好冷啊。
許知遠:自己選的嗎?
林志玲:爸爸選的!爸爸説在美國怕是有太多的華人,多倫多環境可能單純一些,但是從十月份開始就很寒冷。我那時學的是經濟跟藝術。
許知遠:為什麼選這兩個呢?這兩個是很衝突的。
林志玲:很衝突,對不對!有點為了完成家裏的願望吧,我自己本來想學美術,但爸爸就説你學美術,以後怎麼過活啊?所以他還是希望我學個商科,所以我就唸了經濟。
許知遠:論文寫的是什麼?
林志玲:我那個時候學的是藝術歷史,不是畫畫。在第一年的時候,我就發現其實我的創意沒有那麼好,如果出一個題目,要花非常久的時間才能下手。所以就往歷史這方面靠。論文寫的是古希臘羅馬,因為我覺得那時候是一切創意的起源。我後來覺得自己好像喜歡那些很有原創性的東西,不管是在建築,或者以前古希臘羅馬的壁畫,對一切沒有基礎的時代特別感興趣。
許知遠:但那個時代是更哲學的時代,更有思想的時代。
林志玲:更有思想之外,也包括很多社會階級意識,那個時候就是男權遠大過於女權。
許知遠:你對誰的印象比較深呢?當時古希臘、古羅馬當中的人物。
林志玲:後期的畫家會有名字,就像現在的明星有名字,但是在那個時候不會。
許知遠:更有集體性。
林志玲:對。一個家庭如果比較有錢,可能會有比較多的金色的、華麗的色彩,或是他想呈現他不同的職業,都可能(畫)在牆上。還有些好像不太能講。
許知遠:講啊。因為羅馬時代,晚期是一個很淫蕩的時代嘛!比較自由的時代。
林志玲:您説出(淫蕩)這兩個字,我就不得不強調了,他們就會(把這些)畫在牆上。
許知遠:我就會覺得那是很自由的,一個秩序瓦解之後,人的創造力開始出現。你喜歡那個時代嗎?
林志玲:就像你剛才講到,這個自由度有時候真的是被允許的,在現在它是在一個框架中,又被允許又不被允許,可能有時候人就會變得假,或者受到束縛。
許知遠:後來你去意大利旅行,看到原先學到的那些地方,什麼感覺?
林志玲:老實説,我上大學那時候,就覺得一定要存一筆旅行的費用,去這些教堂看一看。看的第一眼有一點失望, 因為課本上保存的是很精緻的、修復過的。可是這些地方有很多觀光客去過,又經過時間的洗禮,風雨的侵襲,陽光的照射等等,很多教堂保存得不是那麼好,很多畫作也是一直在翻修,修復的程度和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許知遠:那經濟學呢,對當時學的經濟學還記得什麼?
林志玲:經濟學,我也誠實説哦,今天經過小朋友的洗禮我覺得誠實很重要。我其實對商科沒什麼興趣,就用一個方法,叫做死背。所以我一直覺得經濟學就是供需,供需,供需。我不是那種聰明的學生,一到考試前我就特別緊張唸書唸到早上,然後去考場。可是我會去圖書館,把以前可能五年的考題都做完,我覺得如果把它們做完,我應該可以合格,六成可能吧!
衰老從你失去感受力和****冒險力時開始
許知遠:畢業之前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麼期待嗎?
林志玲:因為剛好學的是藝術跟經濟,所以我就想繼續去申請研究所,念藝術管理方面,那以後可能去博物館、美術館、拍賣場。
許知遠:後來回台北去市立美術館求職?
林志玲:我被拒絕了。
許知遠:如果成了會怎麼樣?
林志玲:成了就不是現在的我了,有時候要謝謝他們的婉拒。因為他們希望是研究生,可我還沒有去唸,只是在申請當中。於是先做了一個和美術相關的工作,策展。做了很多講堂,那時候講堂不會侷限在大家想象的美術,而是各種你生活中可以想到的,和各種美學也好藝術也好都相關,像這個茶几,就會請專業的人給我們解讀。
許知遠:你覺得你是好的策展人嗎?
林志玲:我不是啊,我那時候只是助理,而且我還是緊張的小助理,去聯絡事情,安排課程,每天做的是講本拷貝啊,這類小事瑣事,所以我覺得從那時候出來是很好的。
許知遠:剛剛講的你在多倫多受到的那些訓練,在媒體和公共領域是很少被表達的嗎?
林志玲:我好像第一次講到求學的過程。
許知遠:你身上被表達的只是非常狹窄的一面,有這麼多更豐富的世界沒有呈現,這會困擾你嗎?
林志玲:也不會。我以前覺得,其實女孩子就好像一顆鑽石,鑽石有很多不同的面向,有最好的切割方式,能夠去把光發出來。有很多不同面向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我絕對也是。但可能大家看到的就像你講的某一個窄窄的方面,而且我還不好意思説出來是什麼。可是另外一點就是,也不要做得那麼外放,我沒有必要隨時告訴大家這個是我的才能之一,我會這個或者那個,我覺得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就是舒服。
許知遠:你是一個在北美讀完書的年輕姑娘,受到的教育像古希臘羅馬都是很自由,而坦白説,台灣是一個挺壓迫性的社會,你學藝術,學那種豐富的、獨立的美,好像在台灣社會不是特別被接受的,這種東西對你有衝擊嗎?
林志玲:我覺得現在倒不會,可能以前社會的那種壓抑,每個地方都存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社會,每一個國家,每一個環境都會有,所以我不覺得大家現在有所謂局迫的、壓迫的美。在學校學到最多的,是沒有一定的標準,念歷史、念美根本沒有對與錯。
許知遠:但是在東亞,人們對女性的美這個標準是非常嚴苛的。
林志玲:這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這個壓力就有。
許知遠:但是這個很矛盾,就是説,你是這個東亞美的標準的一部分,但同時你覺得這個標準是壓迫性的。
林志玲:這樣説好了,現在大家常常把“顏值”這兩個字掛在嘴上,顏值有多重要,它能夠持續多久?我覺得時間是最公平的,人生不長不短,要活得剛剛好,我覺得顏值是會消耗的,可是內心的能量會慢慢豐厚。一個人的靈魂,講起來很虛,可是它的變化發展剛好是相反的。所以大家説“志玲姐姐”的時候,我覺得我很欣慰,因為我先有了這個稱號,所以我現在還能是姐姐。當然經過時間,大家某一天會看到,多一些紋路(皺紋)啊,或者不再是你們以前想象中的姐姐的樣子,那我覺得也無所謂。
許知遠:你不害怕衰老?
林志玲:每個人都害怕“老”這個字,也不喜歡被人家説老。但是我覺得能優雅地跟時間共處,一直走下去很重要。
許知遠:你現在有感覺到自己的某種老嗎?不好意思。
林志玲:沒關係,可是很意外的,我就是完全沒感覺。很大的原因是我常常會把這個,你説的年紀,把它丟掉。當我看到我要做的事情還有這麼多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我以前那種冒險、青春,那種想要探險、想要感受的力量一直存在。我覺得最怕的就是隨着你的年紀增長,你開始覺得説,我沒有什麼感受,這些我都吃過做過看過,我為什麼要去嘗試。你失去了感受力,失去了冒險力的時候,我覺得那就是你開始衰老了。
許知遠:就像你説的,所有的感受都會遲鈍,都會耗損。你怎麼保持這種敏感性呢?
林志玲:可能和個性有關係,我好像也沒什麼準則,譬如説,每到一個階段我都會想下一步的我是一個什麼樣的我。就像剛剛講到童書這件事情,我覺得這是我想做的,我感興趣的,我有感受力,我有熱情,我要釋放出來給到大家。我覺得人一直有熱情度很重要,生活才會從一起牀就很有意義。
許知遠:有這麼多 passion(激情)一定會有 depression(無激情),怎麼面對無激情呢?
林志玲:當我壓力大,或者情緒無法釋放的時候,我會躲起來。我知道這樣不太健康,可是我會極度地沉澱,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希望能先把自己的傷口修復。
許知遠:你不太依賴他人來修復,就只是自我修復嗎?
林志玲:把這些傷丟到人家身上,你覺得他會幫你修復嗎?我覺得自己知道傷口在哪裏,需要多久時間修復,或者説,過幾天會不會淡一點。你若和一個人生氣,這個人也許就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實事情過了一週,你自己也知道它就過去了,媒體再講什麼不好聽的話,它還是會過去。所以我不太有這個習慣,把這些所謂的垃圾丟給身旁的人。自己沉澱吸收緩和一下,就好了。
許知遠:你是不是特怕失控?
林志玲:不是説擔心,我就是不會失控。
許知遠:從小就是嗎?
林志玲:也不算,我覺得小時候的我應該就是比較倔強。真的開始生活之後,慢慢了解適者生存,慢慢抹掉那些稜稜角角,讓自己的生活滾得更順利一點吧。其實還是都存在的。
許知遠:我還是很好奇,那個 motivation(動機)到底是什麼呢?因為過去的十多年你非常的繁忙。
林志玲:非常繁忙,好像和老天爺多借了二十年。
許知遠:對啊,到底是為什麼呢?它是來自恐懼、擔心,或者強烈的熱情?這個動機是什麼呢?
林志玲:我可以説是誤打誤撞進來演藝圈,如果不是進了演藝圈,我應該就是一個老師,以前我就想當老師。
許知遠:你肯定會是一個特別好的老師。
林志玲:也想大學畢業,步入婚姻,想象中有一個美好的家庭。誤打誤撞進來以後,你又會覺得老天爺為什麼會給你這麼多的資源,和大家的肯定、喜歡,甚至剛剛小朋友抱我的時候,我都有一瞬間的感動,就想説,你們是真的認識志玲姐姐嗎?所以當然,你會有一種使命感,想要多做一些事情,覺得説要不要把我的人生活得更精彩一些。我的人生有一段跌倒的過程,就是我摔馬之後。所以我就更覺得,好好做,不要讓自己回頭感到很多的遺憾。你説動力,我覺得也沒有,只是我覺得應該這樣做。到了如今,我覺得我以前加法做得太多了,現在要做減法了。
許知遠:減什麼呢?
林志玲:生活的時間,我覺得時間是人最寶貴的禮物吧。如果我重視一個人,愛一個人,能夠送出的最大的禮物,就是時間。它是最奢侈的,是要不回來的,所以我會收的是時間。現在當然還有一些以前承諾過的事情,履行完以後,我會讓自己步調慢回到生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好簡單,一些簡單的事情就會讓你很快樂,就像你剛剛問我累不累,有些工作時間短,你還是會覺得累,因為沒有充實感;有些事情,你花了時間就會覺得滿足。
許知遠:什麼事情會讓你特別有充實感,除了今天看到小朋友?
林志玲:當我覺得有一點點能力改變的時候。我常常説客户滿意是我衷心的願望。當我覺得可以改變的時候,可能只是一個對生活已經沒有希望的朋友,經過一些接觸,不只是一瞬間的而是持續的一些關懷,你會慢慢看到他的改變,這個時候我會覺得我有做到。
許知遠:那目前為止,你覺得身上有哪個才能是被最大地壓抑的、尚未展現的?
林志玲:沒有吧,我已經沒有別的才華了。有時候上什麼節目,他們説表演或什麼,我説,我已經沒有新的才華了,如果要表演那就給一段時間我去學習。我也沒有什麼強求。
在大家看到的外表下,我有強烈的爆發的慾望
許知遠:有沒有哪個華人或者西方的女明星,她們做類似的事情讓你覺得是你的偶像?
林志玲:我的偶像,從我念書的時候就一直是奧黛麗·赫本小姐。
許知遠:她也摔過一次馬。為什麼是赫本呢?她什麼地方最吸引你呢?
林志玲:其實她到最後所謂的年華老去的時候,還是很美。
許知遠:你覺得你三十年之後就是這種感覺。
▲奧黛麗·赫本(1929.5.4-1993.1.20),演員
林志玲: 好 ,就是這樣了!之前剛好有一次工作的機會,見到她的兒子描述她,他的母親在生活中就是一個非常有愛、很真實的人。當時我就覺得,哇,我居然能和偶像的兒子聊聊天。
許知遠:是哪一年?
林志玲:應該是八、九年前。
許知遠:你問了他兒子什麼?
林志玲:因為我説我真的非常欣賞和崇拜您的母親,他很健談,所以主動開始聊他的媽媽,聊他自己的家庭。我覺得大家想象的、看到的是她的明星光環,但在私下的生活裏,她其實就是個母親。我記得他和我講,沒有光環啊,就是媽媽,她的身份在他眼裏就是母親。
許知遠:那肯定啊,她肯定也有母親很討厭的那一面。我看到過一句形容赫本的話,很可愛,就想問你。是一個導演説的,他認為在奧黛麗良好教養的外表之下,必然隱藏着某種慾望,她一定會讓它展現出來。你給我們所有人的也是良好的教養,下面那一層是什麼呢?
林志玲:有,一定有的,在大家看到的外表下,我有強烈的爆發的慾望,快要展現。
許知遠:怎麼跟它共處?
林志玲:當你習慣了,就會和它共處吧。我很久沒有見到它了。
許知遠:上次見到它是什麼時候?
林志玲:嗯,這兩年吧。還是會見到,就你心中所謂的人比較容易隱藏的慾望、渴望,每個人都有慾望嘛。
許知遠:慾望是跟愛情,或者個人成就,或者什麼相關呢?
林志玲:愛情吧。個人成就,工作上常常覺得夫復何求了,不強求,夠多的了。愛情方面,大家總在問我,而我怎麼樣都覺得一無長進的。
許知遠:分析過自己嗎?為什麼會這樣?
林志玲: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本身有很大的問題存在,應該好好檢討。大家也不太接近我,這是很奇怪的事情,男孩子也不太會接近我,之前我還開玩笑説,我喜歡哪一個我來追好了。
許知遠:可以繼續啊,為什麼不呢?
林志玲:真的嗎?要是看的到的話,追追看。
許知遠:你説的愛情,是一種親密感,是一種共同體的感覺。你肯定是一個孤獨的人,怎麼去面對孤獨呢?通過音樂,通過獨處,還是旅行?
林志玲:基本上,我忙碌的時間會讓我忘記孤獨。
許知遠:就是通過忙碌解決?
林志玲:我越寂寞、越孤獨的時候,越會讓自己忙碌到忘掉這些事情。當偶爾寂寞浮現出來的時候,你説和它共存嗎,很難吧,你可能就會哭出來,哈哈哈,哭出來,隔天希望臉不會太腫地去迎接工作。或是看電影,有時候看一看別的故事,會讓自己進入一些不同的環境。
許知遠:比如什麼電影?
林志玲:如果想看愛情片就看愛情片。
許知遠:哪個愛情片你最喜歡?
林志玲:最近大家都在看的《愛樂之城》吧,我之前看的都是那些像《藍色情人節》、《羅曼蒂克消亡史》,各種不同的形態都會看,去感受一下人家的愛情, 以及我的羨慕感。
許知遠:那你對婚姻還是有很多的期待嗎?還是説已經少了?
林志玲:有憧憬,我好像沒有改過這個答案。不過不會認同大家説的逼婚,為了結婚而結婚。因為總是有很多過來人跟我説,一個不好的婚姻,還不如自己好好過,你還是要找一個可以心靈相合的伴侶。
許知遠:世界上有好的婚姻嗎,有幸福的夫婦嗎?
林志玲:一定有,你太悲觀了。你覺得婚姻都不會好的原因是什麼?
許知遠:他對人性的壓抑啊,束縛啊。它是一種反人性的事情。
林志玲:在婚姻中大家都太有期待值了。在談感情的時候,你還願意去付出,婚姻中的期待值會把你重重地打擊。我常常覺得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傷害,而且在婚姻裏你可能比較想要去改變他人,可是你又知道,沒有辦法去改變一個人的。
許知遠:你什麼時候意識到這點的?
林志玲:一直都還蠻知道的。我還蠻早熟,所以我覺得當沒有辦法去改變的時候,我就會,也不能説改變自己,就是自我協調。在任何環境中,我第一個做的都是觀察,然後調整自己,去適應,包括在和人的相處等方面。
許知遠:你剛才説到婚姻,赫本有那麼多段婚姻。
林志玲:人家很早就結婚了,我覺得我太晚,現在也來不及了。你好悲觀啊,居然説沒有好的婚姻。
許知遠:我比較誠實吧。
林志玲:可是你還是會看到很多老伴侶,他們能夠一起攜手,不管是一起旅遊或者其他,我還是覺得那是美好的。爭吵一定會有,但不見得是不好的婚姻,有一個伴侶在身旁,就能免掉你説的寂寞的衝擊。
許知遠:這些孤獨寂寞會讓你更敏感或者更有創造力嗎?
林志玲:我不知道啊,寂寞習慣了就是這樣了,所以也不知道這個有沒有給我別的加分。
許知遠:我們小時候都讀那個課本,魯迅在《紹興會館》裏寫的,寂寞像一條大蛇把我緊緊地纏住。我覺得那個意象特別深刻。像大蛇那樣纏住你的感覺有過嗎?
林志玲:會有,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感覺空氣是凝結的,感覺那個大蛇真的抱着你。
許知遠:那一刻你怎麼辦呢,覺得被大蛇緊緊地抱着時?
林志玲:我沒有解決的辦法。我覺得有一點,我是一個蠻樂觀的人,一直比較正面地思考。我以前總説自己是向日葵,跟着有陽光的方向走,所以在那種沉寂、孤寂中被大蛇擁抱或者怎樣,我會想為什麼我是這樣,別人在快樂的時候,我在做什麼。我不會太去比較,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嘛,每個人都有。
許知遠:你的性格是受父母的影響大,還是跟自己的成長關係比較大?
林志玲:自己。因為我算是比較早就自己獨立生活了,所以個性的養成比較靠自己。但是比較受我祖母的影響,祖母她到現在還和我們住在一起。
許知遠:她是本省人還是外省人?
林志玲:本省人,九十幾歲了。
許知遠:和你們講閩南話對吧?
林志玲:對。就是一個很有禮數、很感恩的老人家,不會讓人感到她的存在,不要你特別去照顧。很舒服,舒服到已經難以形容了。我身上有很多特質,都是受我祖母的影響。
許知遠:祖母怎麼看你現在的單身和你以後的家庭?祖母會催促你嗎,或者覺得無所謂?
林志玲:她覺得無所謂,就是很希望看到我回家,沒有感覺想要把我送出去。
我剛好處在一個最好的時代
許知遠:你從 2004 年開始出名,2008 年之後變成了華人世界的一個現象,你想過原因是什麼嗎?
林志玲:我自己的分析,我覺得我剛好處在一個最好的時代,一個開始多媒體的時代。那時候互聯網、多媒體資訊的共流,大家對演藝圈人士需求量更多了,這一切剛剛好在我步入的那個年代發生了。
許知遠:而且恰好是中國大陸市場跟世界的高度融合。
林志玲:真的,以前跨過來見你們很不容易,現在覺得來來去去都是家。所以這個年代很重要,最好的時光。
許知遠:你剛才説你做了各種不同的職業,模特、主持人、演員,你覺得哪個職業是你才智發揮最充分的?
林志玲:老實説,第一個職業模特,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以前我覺得模特的保存期限是二十幾歲,現在一回頭都是 16 歲,真是非常年輕,那個保存期限對我來講很久以前就過了。主持人的話,就和你一樣,一定會需要用到一些自己曾經歷過的感受或者經驗。我覺得我最好的角色應該是志玲姐姐。
許知遠:怎麼去定義志玲姐姐呢,是個怎麼樣的角色呢?
林志玲:很特別。你説美麗,我沒有別的女子美麗,你説聰明,我也沒有別的人聰明,説主持不可能比別人主持得好,演戲也沒有比別人演得好。可是在志玲姐姐的稱呼上,我有一種心境,就是好想好好地當這個姐姐,照顧大家,所以在給大家帶來一種正面能量或回饋這件事上,我會很嚴格地監督自己,很希望自己一直是在這個狀態上。
許知遠: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變得清晰起來的?
林志玲:好像是這幾年,就是當我的同學們現在都是阿姨的時候,我還是姐姐,我就要做姐姐該做的事情。
許知遠:你希望未來的人怎麼記住志玲姐姐這個角色呢?
林志玲:我爸爸説我生出來就是一個會微笑的 baby,所以我希望大家以後想象到的還是一個微笑的志玲,帶着一種善良和給社會正面能量的記憶存在着,即使臉上多了皺紋,都還是這種記憶,是和善的,是喜悦的。就這樣我就會心滿意足。
許知遠:會擔心這種和善、喜悦是某種膚淺嗎?
林志玲:我不會覺得。我覺得和善和喜悦很微小,可是真誠的時候它真的不一樣,你絕對是感覺得出來的。
許知遠:那十年之後呢,你還希望自己是志玲姐姐嗎?
林志玲:我覺得大家會改這個稱呼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接受。可是不一樣,我做的事情還是會持續做,我講過我是一輩子的志工。其實我這人是有點那種,思考很久才承諾 yes,可當我説 OK,我就會持續做下去。
許知遠:那比如在演戲方面,你會有挫敗感嗎?
林志玲:會,一定會有的。常常第一個挫敗感就是,我不是主演,為什麼在宣傳期的時候把我拿來當主演。其實演員有的時候也算是一個棋子吧,你不太知道最後拼出來的這個盤是一個什麼樣的局。我可能當時説,叫我做這件事我就做,有時候會經過一些討論,但還是會去完成。當結果出來,就會有一些不同的聲音,有人給你鼓掌,也有人給你噓聲,就得接受。
許知遠:有沒有哪一類角色是你特別想演但還沒有去演的?
林志玲:以前我想演小人物,現在我要把這話收回來,因為我覺得我是沒辦法做到的。我的生活經驗、體驗就沒有經過那樣的過程,那很多時候你去過多地猜測、臆測、想象和體會,也贏不了人家。
許知遠:目前就你覺得最滿意的是哪一部電影?
林志玲:《赤壁》。我的第一個,我覺得第一個永遠最好。想想哪一個新人可以在這樣的一個劇組演出啊。
▲電影《赤壁》劇照
許知遠:最自在的是哪次呢?
林志玲:最自在應該就是《決戰剎馬鎮》。那時候覺得超自在,因為那樣的包裝很特別。你知道平常我會覺得女孩子坐還是要有坐相。拍剎馬鎮的時候,我們住在一個鄉下,每天就吃烤串,吃沙,因為非常非常冷,所以我記得好像是要穿五件衞衣秋褲,感覺比較胖,太好了,就可以無止境地吃了,所以那時候覺得特別自在。
許知遠:所以説,你是不是需要反抗一下你的“too much behave yourself”(太過規規矩矩)?
林志玲:嗯,這是一個建議。可是也會有一些自己設的框架,就是我父母親以前唯一告訴我的:女孩子要得體。其他都沒有要求。得體,就是對自己自愛、自重、自律。所以今天我跟小朋友説,品格是能夠送給你們一輩子最好的禮物,其他這些分數都會過去,你學什麼,以後也不一定會用。
許知遠:那你最不喜歡自己身上什麼東西?不一定是形象,性格之類的。
林志玲:形象上我最不喜歡我的腳,我的腳跟男人一樣大。個性上我沒有覺得什麼不好的地方,老實説這是習慣。
許知遠:或者説希望自己更放肆一點嗎?
林志玲:我做不到。
許知遠:是不是放肆完之後會懊悔?
林志玲:對。每一次有任何我覺得一定要講出來的話,當我丟出去以後,對自己的懲罰就是,好幾天我都會活在那個懊悔當中,心想我當初為什麼不好好想一想再説出去,我有必要嗎?這對自己的折磨更大。我覺得很多人應該會有這樣的過程,所以我後來就覺得要想想再講。
許知遠:我覺得你應該去找那些更肆無忌憚的男人、男生。
林志玲:是嗎?那我有一個要求,就是要專情,這點我非常非常在乎,這是我最大的問題。
許知遠:那基本上就很難存在了。
林志玲:你好誠實啊。那為何男人無法專情?
許知遠:基因帶來的,沒辦法。
林志玲:對,這個答案也是正確的。因為從古時候就是這樣子的,包括人的身體外在的器官,就是一個不一樣的動物世界。
許知遠:1998 年拍 mv 的時候,你跟張國榮合作過是嗎?那時候他對你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志玲:我的記憶就是他特別地尊重他人,很謙和,儘管他是大明星。而且那好像是我回去後的第一批工作之一,那時候也不會化妝,都是最後一個才輪到被打扮、化妝和分配衣服等等,所以就會特別緊張。在我們拍攝的環境當中有一位女孩子,她是聽不到音樂的,她是聽節奏的,我記得哥哥張國榮先生就對她特別照顧,他沒有覺得這些以前的模特就是個衣架子,上台走步。那時候所謂的適度的尊重,現在我覺得是沒有的,大家不會去認識這些名字。我反而是在哥哥的身上第一次感覺到大明星對你的尊重。
許知遠:梁朝偉的個人的魅力跟張國榮的很不一樣是不是,你什麼感覺呢?
林志玲:梁朝偉先生其實一直都有一種氣質,很難説,靦腆也好,温暖也好,我覺得這都是他。可是就像你剛剛講的,他一定有一個超級想爆發的慾望,不知道在哪裏,所以他就不斷地在演戲,把那個慾望爆發出來。
我那時候印象最深的,因為是我第一部電影,就想這些大牌的明星,他們應該是一結束就到房車裏去等待,但他沒有,把臨演叫回來可能要兩個小時,因為都是大場面,他就坐在那邊等,氣候非常寒冷。所以那時候我真的就覺得他非常敬業。其實我對他認識沒有那麼深,因為那個時候我對他還有點距離感,比較畏懼。
▲電影《赤壁》劇照
**意識到自己是個大美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許知遠:什麼時候覺得,我成熟了,我是一個更理解自我的人了?
林志玲:逐漸的吧,沒有一個點。但很多時候還是會看錯自己,看錯別人。我常常覺得自己不太會看人。
許知遠:你最近一次看錯自己是怎麼回事呢?
林志玲:看錯自己也等於看錯別人,是在不久的最近。但我不太糾結。我知道看錯了,可也會盡量讓自己不要糾結。第一個原因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糾結了,我如果是一個小女生,就花點多一點時間,現在比較淡然、從容吧。
許知遠:在過去的將近四十多年,覺得哪段時光最自由舒暢?
林志玲:現在吧。我覺得現在很美好,所以對年齡並沒有太介意。我看到很多女孩子也許 30 歲,就開始怕了,怕自己的外在,怕自己的市場價值,等等。我覺得要不要活得更好,這完全在你自己的手裏。
許知遠:現在你最怕什麼呢?既然不怕衰老。
林志玲:我怕老啊,我還是怕老的,但這是必經的過程。可是你如果有像我一直説的青春的心境,它確實會讓那種時光的河流的腳步慢一點。讓自己與時俱進吧,我還是跟着時間走的。
許知遠:旅行對你來説意味着什麼呢?
林志玲:旅行對我來講,以前我會説是拓展生活的廣度,它確實會讓你看到很多不同的東西。但現在我覺得除了廣度以外,反而是讓我可以和自己相處的唯一的時候,平常我都是屬於大家的,時間也好,人也好。可是那時可以什麼事都不做,也不一定要去做什麼多有深度的文化探險,就是想聽聽自己的聲音,我這幾年過得如何,我要什麼,我有什麼改變,我哪裏做得好或不好,或是我可不可以放縱一點,問自己很多問題。這些只有在旅行的時候才可以做到。
許知遠:現在有強烈的危機意識嗎?你的成名期也有十多年了,當你找到志玲姐姐的定位,有沒有不知道未來朝向什麼方向的焦慮感,或者説危機意識。
林志玲:沒有焦慮感,有的話我會跟你誠實説。
許知遠:是,這個很意外,因為很少有人沒有這種焦慮。
林志玲:因為我覺得我不在大家被比較的環境下了。
許知遠:什麼時候感覺到這一點呢?
林志玲:也就是這幾年。每一個人都有個度,要找都自己的一個度和一個區去存在,才有存在的價值,那我沒有把我自己放在其他人的區裏面,那就自在了,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拿得起放得下,本來這些就是老天爺給你的,當有一天它一定要取走的時候,你謝謝它離開,畢竟你何德何能能得到這些呢;如果你放不下,那就是你自己傷害自己的時候。
許知遠:你這麼坦誠我都不知道該問什麼了,真是讓我非常意外。
林志玲:其實我什麼都能聊,媒體對我的問題總是很犀利。
許知遠: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的美?
林志玲:我應該放過一些我念書時候的照片。我以前唸書的時候我是滿臉痘痘,近視很深,戴眼鏡。所以那時候完全不覺得,進了模特圈也不覺得,因為大家都是這樣,很有個性,而且我在模特圈裏算矮個子。所以大概真的是到出演小喬這個角色的前後才意識到。
許知遠:這麼晚嗎?
林志玲:不然為什麼很意外,大家是因為美而看到你,這也是一個令人感謝的事情。所以他們如果除這些以外看不到其他,那也 OK,因為人總是對第一次接觸的有印象。飾演小喬的時候,我覺得她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就開始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許知遠:除了在乎以外,有一種喜悦或者得意嗎?
林志玲:喜悦?還好。這個問題我有想過,我以前照鏡子會覺得説,今天的我還蠻好看,最近我很少有這種感覺。就像你剛才講的婚姻,夫妻其實對看很久就也還好,所以人可能還是有那種,無法挑戰自己的一個過程。
許知遠:我覺得很有趣,意識到自己是個大美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志玲:這個好難,我自己不會特別去意識這件事情,可是每一次見到大家就希望能夠是漂亮的,也就是剛剛講的得體。我不是一個最美的女孩,可是我能夠在大家面前得體,從容,優雅,我覺得就夠了。
許知遠:回到整個東亞地區美的單調性這個問題,你對怎麼看呢?
林志玲:這是一個重點,也是剛剛講到的小飛象的故事,要如何喜歡自己。我覺得現在的女孩子把顏值當做自己生活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個元素,但是它終究還是會過去,所以我現在有時候會覺得很可惜,就是看到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可是你不記得她。我覺得一個人要做可以留存在別人記憶當中的女人,找到自己的特色,讓自己更好更漂亮是每個人追求的事情,而不是像你剛剛説的單調性。
許知遠:應該好好做一個小飛象計劃,特別好。
林志玲:美是一個動詞。我一直講完美是一個動詞,是一個動力,讓你前進,可是不要做成大家都一樣的事情。你要被記得。
許知遠:beauty(美)後面是有力量,有 power 的,怎麼理解美后面的這種 power 呢?
林志玲:beauty power 啊。外在很難,因為外在形象不是能夠給別人力量的,我覺得一定是內心的美的力量。
許知遠:對,比如説回到小喬,小喬就是一箇中國曆史上 beauty power 的象徵之一嘛。
林志玲:就是堅韌度。在比較傳統的社會,那時候的女人,像温、良、恭、儉、忍、讓,這些就是存在,必須的,而且都是內在的。可是現在女孩子都是講外在的,所以我覺得還是把那些內在的東西拿回來,那個美才是恆久的,而且還是可以分享的。
許知遠:那中國歷史上有哪些女人,你覺得有特別強的內在的美?比如説董小宛,比如説西施。
林志玲:我自己的話就小喬好了。因為自己演過,那時候覺得她可以為家庭社會國家做出犧牲,而且我覺得作為一個女人她是有韌度的,能屈能伸。
許知遠:犧牲對你來説是一個很重要的詞彙嗎?
林志玲:因為現在,個人觀點啊,我覺得有時候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比較自私的社會吧,就是先自己怎麼對自己好,“犧牲”這兩個字現在真的是不太存在於朋友間或者感情上了。我覺得父母親那種願意完全付出的愛,是存在的,其他的好像大家都不太敢要求。就像剛剛提到的,如果感情上我對你有期待,而你不願意犧牲,那就拜拜,很速食的。
許知遠:這種東西是從你奶奶那裏或者是老一代人身上獲得的嗎?
林志玲:我覺得絕對是。比較傳統的那部分絕對是我祖母留下來給我的,她到現在也是這樣。現在回到家,跟她講話或是吃飯的一些禮儀等等,她都還是非常堅持的。
許知遠:比如呢?
林志玲:比如説客人來了,一定要幫客人夾菜。只是這些很基本的招呼,大家可能想象不到。所以我今天也跟小朋友講,大家反而會對自己最親近的家人,把那種不禮貌丟出去。但對最親近的人更需要思考一下,因為這才是最永久的。
放縱就是奮不顧身地愛一個人
許知遠:你看到這麼多小孩子,會非常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嗎?
林志玲:我以前的期待是。唸書的時候就很希望能夠有雙胞胎,現在更希望,因為現在時間更緊迫了,所以説雙胞胎會是最好的。
許知遠:那怎麼面對這些緊迫性呢?怎麼辦呢?
林志玲:怎麼辦?也沒有辦法。這個也急不得的,我真的沒有答案。
許知遠:你之前在多倫多學藝術史、經濟學,有那種面對更抽象事物的能力。現在你工作這麼忙,那些形而上的部分怎麼解決呢?對知識的需求是通過閲讀還是通過什麼方式滿足呢?
林志玲:我覺得透過人的相處很重要,其實最好的書就是人的閲歷,人的相處,旅行當然也是其中之一。書的話我會看一些傳記,人家經歷過的事情,其他的沒有。我平常很喜歡想,有時候覺得睡覺的時候還在想事情,所以會有很多創意,再把這個創意打破重新架構的過程,裏面就會有很多新的東西。
許知遠:你最近最想實現的創意是什麼呢?
林志玲:最想嘗試的有一個,也跟小朋友有關,是童書包括有聲書的部分。以前我很喜歡一個電影,《音樂之聲》,真善美。那時候想,能不能透過這樣的方式,帶給小朋友也好,或是現在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也好,一點正面的能量。如果能夠做到的話,我希望通過我的創意、我的資源,去統籌這件事情。
許知遠:《音樂之聲》大概是我們這代人的記憶。所以想做類似的一個片子嗎?
林志玲:現在講這些年輕人都不知道,但那片子很棒。如果可以的話就做一個亞洲版的。
許知遠:還有什麼音樂對你影響特別大?
林志玲:這個年代,大家都説杰倫吧,可是杰倫是朋友,是朋友就有點不一樣。音樂類型我比較喜歡古典,爵士。
許知遠:古典喜歡誰呢?
林志玲:因為小時候大家都會學鋼琴芭蕾,像是《四季》,《卡農》這些。
許知遠:你覺得你現在是四季中的哪一個季?
林志玲:到秋天了,夏天剛剛過,可有時候又是春天。我最愛的是夏天,我自己是比較春天和秋天的女人。
許知遠:什麼時候是夏天,夏天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林志玲:熱情吧,跟小朋友一起時我最夏天,平常的自己是秋天。
許知遠:冬天是什麼樣呢?
林志玲:冬天,剛剛講到當我有情緒的時候,就是冬眠,把自己包裹起來。
許知遠:哈哈,所以吃烤串是有道理的,驅寒。
林志玲:還有放縱,找一些讓自己放縱的事情是特別好的。
許知遠:腦子裏有沒有什麼狂野的計劃,想嘗試一直沒有嘗試的。
林志玲:太多了,不能告訴你。
許知遠:説一個最容易被接受的,最不會懊惱的。
林志玲:我的放縱嘛,應該是感情方面吧,絕對的。
許知遠:真想知道那一面是什麼樣子。
林志玲:應該就是能夠放縱地、奮不顧身地去愛一個人,在大街上手牽手。聽起來好像很一般,對我來講感覺就是奢侈了。
許知遠:有沒有哪些時代特別想去?
林志玲:小學吧。
許知遠:為什麼是小學呢?
林志玲:每個人小時候都無憂無慮,如果再重新走一次,我可能會更開朗一點。以前的我極度的害羞,是進了這個圈子以後,慢慢被訓練到表達自己的想法等等。
許知遠:對那時候的台北是什麼記憶呢?因為那會兒,台北是一個剛開始現代化、逐漸開放的狀態。
林志玲:對。記得家旁邊本來還是小小的馬路,下課後還會去那邊玩四人跳,後來那個馬路就變成四條大馬路,永遠不能再玩四人跳的。那個過程發展得很快。
許知遠:那時候是不是蘇芮的時代?
林志玲:我經歷過很多年代,每個年代都是讓自己保持青春。在小學還有一點(好處),那時候我念舞蹈班,每天大家去跑步的時候,我們就跳跳舞,是小女生喜歡做的事吧。回到那個時候我會很快樂,還沒有升學壓力,因為到了高中和大學的時候,我開始給自己一些莫名的壓力。
許知遠:你對娛樂業裏面最憤怒的部分是什麼?
林志玲:憤怒是很多的,一些不負責任的言語,我覺得這是對社會一個非常不好的模範,但對我個人來説,這個我倒是覺得 OK,健康的心態很重要,我出道得晚,心臟比較強,不會那麼患得患失。
許知遠:目前為止,有沒有讓你陷入危險的狀況?那種真正的危險,生命上的?
林志玲:如果説是身體上,應該就是摔馬那一次。第一次感覺極度的恐慌。
許知遠:這個記憶對你影響很大是嗎?現在回憶起來。
林志玲:它過了,所以不是個巨大的恐懼了。可是我記得當時在醫院,不能動彈的時候,一直聽到旁邊的人説,很嚴重,很嚴重。可我自己又沒有辦法開口説話,所以有幾天的恐慌,等到自己確定可以説話,開口的一句就是,我會不會好?醫生説會。我就想,要用所有的力量讓自己好起來。
許知遠:你知道大家普遍關心什麼問題嗎?就是媒體也好,這個時代也好,好像都不怎麼去接觸你的內心,不願意讀你內心的複雜性,這是不是困擾你?
林志玲:不困擾我。這不是我的問題,是時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