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的未婚女性,憑啥就被指指點點了?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554801-2019-06-10 22:33
作者:清涼油
來源:書單(ID:BookSelection)
前段時間,女科學家顏寧突然成了話題人物。
顏寧30歲就成了博導,現年41歲的她受聘於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在美國國家科學院近日公佈的名單中,她當選為外籍院士。

面對這樣一位“女神科學家”,輿論的關注點卻有點迷:
“天吶,她怎麼還沒結婚!”
“這樣的基因,應該結婚生孩子為人類做貢獻。”
“雖然事業出色,但還是耽誤了婚姻大事。”
……
類似的言論層出不窮,讓我有點愕然:別管一個人多優秀,只要大齡未婚,就可以有讓人用異樣眼光看待、在背後指指點點的理由。
特別對女性來説,這種社會現實真的很不友好。
旅居中國五年的美國記者玫瑰(Roseann Lake),用3年時間採訪多位單身女性、社會學者、婚戀網站的高管,勾勒出一幅“單身女子圖鑑”,揭示了中國單身女性在婚戀關係中面臨的諸多現實困境,甚至“潛規則”一般的社會觀念。
1
“撒嬌的女人更好命”
在中國做記者的這幾年,玫瑰結識了不少優秀的女性友人,她們高學歷、高收入、人格成熟,然而到了婚戀問題上,就彷彿一下滑落到了社會的“最底層”。
比如,她有個單身的朋友,克里斯蒂·楊,擁有經濟學學士和英語碩士學位,34歲就開了自己的公關公司,可以説是很優秀了。
有一次,楊邀請了一位正在接觸瞭解的男士來參加她組織的晚會,當晚他們一起玩得很開心。但聚會結束後,這位男士卻不再與她聯繫了。
在楊的主動追問下,他才解釋説,看到她身穿櫻桃紅絲綢禮服,身邊簇擁着很多人,氣場十足地在會場走來走去時,覺得她很不安全。
很多男性承認男女平等,但在潛意識裏,依然認為女性應該順從於自己。

在談到自己對未來妻子的期待時,一個35歲的中國投資界精英對玫瑰説:“我們希望自己的妻子像酸奶。像原味酸奶,這樣我們就可以隨意品味。”
他的辦公室位於北京的中央商務區,工作中身邊也有不少和他一樣優秀的女性,但他卻無意娶一個在學歷或事業上能與他平起平坐的人。
他説自己的未婚妻就是原味酸奶,不精緻也沒有自己的主見,他喜歡她是因為她更容易控制。
玫瑰發現,在中國,大家不喜歡有個性有主見的妻子,這裏的“大家”所包含的不僅是男性。
她的另一個好友馬瓊對此也深有體會。
馬瓊是耶魯大學的博士,性格活潑,思維敏捷,足智多謀。
但每次出門和男士約會,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身穿素雅毛衣,用一條圍巾遮掩乳溝,時刻小心翼翼地讓男方多説話,自己面帶蒙娜麗莎式的微笑,保持一副對什麼話題都很感興趣的樣子,非常卑微。

每次出門前,媽媽總會不厭其煩地提醒她別笑得太過了,“儘量顯得賢惠一些”,生怕女兒的自信心和傲人的成績會把男士們嚇跑。
在玫瑰看來,中國父母的這種觀念非常自相矛盾,他們一邊督促自己的女兒好好學習,成為社會精英,一方面又不鼓勵她們學習工作太優秀,以免找不到對象。
這背後的邏輯是,很多人將高學歷和高收入與強烈的事業心聯繫在一起,而這與傳統觀念中賢妻良母的形象背道而馳。
很多人不能理解“女德班”為什麼陰魂不散,卻同時認同“撒嬌女人最好命”這條定理。
在中國,撒嬌確實具有現實的意義,玫瑰曾從在中國人民大學講授情感心理學課程的胡鄧教授口中聽到:“如果一箇中國女生不會撒嬌,就不可能找到中國男朋友。”
她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很快意識到,教授是認真的。
胡鄧認為,由於中國人口眾多,競爭激烈,男性在事業上獲得巨大成功的可能性越來越低,而女性的撒嬌,卻能填補當代男性在社會中缺失的成就感和尊重。

時至今日,很多中國女性已經大步邁進了獨立自主,但社會主流觀念卻沒有發生改變,“男主外,女主內”、“男不上娶,女不下嫁”,依然是很多人默認的的潛規則。
於是像楊和馬瓊這樣的女性,她們之所以單身,並不是眼光高、過於挑剔,可能只是因為她們並不符合那些“活在大清”的人的期望。
2
30歲是魔咒?
玫瑰還發現,在中國,30歲是一個神奇的數字。
似乎中國女性一旦過了30歲,就失去了展示自己的機會,等着被清場出局。
2017年的一期《新聞30分》節目,記者採訪路人如何看待“不常回家看望老人屬於違法”,一位大爺怒氣衝衝地朝着鏡頭咆哮:“30歲了還不結婚那才是違法!該判刑!”

很多人都知道,大多數女性的黃金生育期是25—30歲,於是乎,30歲就被很多中國父母視為女兒出嫁的最後期限。
因為部分重視“延續香火”的中國家庭無法接受三十多歲的媳婦,擔心女性年紀大會影響受孕和孩子的健康和智商。
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確實造成了婚戀市場中普遍存在的女性年齡歧視。
很少有男性會光明正大地承認,自己很在意妻子是否處於最佳生育年齡,但過了30歲,女性結婚率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降。與之相反的是,擁有高學歷高收入男性過了30歲喜結良緣的機會,則升至同等條件的女性的四倍。
其實,男性同樣也有最佳生育年齡——25—35歲,而且男性“老來得子”給孩子健康造成的負面影響比女性要大得多,但我們卻很少聽到有人在婚配時對男性的生育力提出要求,相關的性別歧視也不多見。

早在1986年,北京大學醫學院與亞特蘭大疾病控制中心聯合完成的一項研究已經表明,從86類主要的新生兒缺陷的發病率看,高齡父親對新生兒健康的負面影響大於高齡女性。
而母親的年齡與孩子的智商和健康程度之間,並不像大眾所想的那樣關係重大,有些新生兒先天性疾病的發病率,甚至在女性30歲後隨着年齡的增長而遞減。
對女性生育能力的執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女性被物化。
有一次相親,克里斯蒂·楊和男方見面剛3分鐘,對方就問她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並邀請她去他家參觀父母已經佈置好的嬰兒房。
彷彿相的不是親,而是一個子宮。
前段時間,顏寧在《開講啦》中談到,在美國科學院的華裔院士中,女性的比例高於男性,而在中國的大學裏,女性科學家之所以少的可憐,不是她們能力不足,而是女性在結婚生子階段,事業會不可避免地受到擾動。

很多人只看重女性的生育力,卻不承認她們的生育價值,認為生孩子是女性的義務,因此她們的事業延滯是理所應當的,更不會考慮女性所承擔的生育風險,心理壓力,產後面臨的疾病和身體機能的衰老。
生育本是女性的自主權利,但往往身不由己。
“沒有結婚的我,發現自己不被信任”
張梅是玫瑰的漢語老師,每次快到春節,她媽媽就會上演一出“催婚”的戲碼。
有一次,媽媽甚至打電話下達“命令”:兩個月後,必須帶一個男朋友回家過年。
張梅氣急反問説:“我要是同一個陌生人結婚,離婚可能性肯定更大。你寧可讓我以後離婚嗎?”
母親的回覆更絕:“那你至少還結過婚!”
在這位母親看來,女兒在這個社會上的身份地位,似乎需要通過有沒有結過婚來證明,沒有婚姻代表着女性某種程度上的失敗。
蔣方舟在微博上談到自己被催婚的感受時説:“我意識到最大的沮喪,是發現自己不被信任,這種不信任來自最愛你的人。父母不認為你是快樂的,也不相信將來的你有能力讓自己歡樂,你做過的努力沒有意義,你未來的奮鬥也是無用的……”

其實這種不信任,不僅存在於父母與單身子女之間。
有一期《圓桌派》竇文濤和馮唐像是被居委會大媽附體,問了嘉賓俞飛鴻一連串的問題:
為什麼單身到現在?
總一個人待着精神還正常嗎?
覺得煩躁嗎?
需要找人聊天嗎?
憧憬丈夫和孩子嗎?
……
搞得好像一個女性如果缺少婚姻的撫慰就會很悲慘,陷入孤苦伶仃之境一樣。
在問這些問題時,竇文濤恐怕是忘了自己也沒有結過婚。為什麼四十多歲未婚成功男性的定位是鑽石王老五,而放到俞飛鴻身上,就要被質疑她玩不起呢?
[ 為什麼俞飛鴻被質疑“玩不起”?文末有一個視頻,看俞飛鴻面對尖鋭問題如何沉穩回應。]

一些單身女性在步入30歲後,也會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這種壓力和焦慮不僅來源於她們自身,也來源於這個社會的輿論:同性戀、情商低、身體健康問題、心理疾病、外貌醜陋…..總之,大齡單身肯定有問題。
英國女作家多麗絲·萊辛的處女作《野草在歌唱》裏,女主角瑪麗在目睹了母親的悲苦後,決定不結婚生子。
每天下了班,她和朋友聚會,看電影,打網球,過着很快活的單身生活。但最終,她抵擋不住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和“30歲老處女”之類的流言,陷入孤寂和焦慮,急匆匆地嫁給了懦弱偏執的農場主。
這段婚姻不但沒有將她從孤獨中解救出來,反而把她拖向了更加枯燥無聊的生活,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哪怕9102年了,對單身女性,社會輿論依然沒有寬容多少。
4
讀《單身時代》的最大感觸,就是人們往往説的與做的是兩回事。作為羣體的社會也是如此。
男女平等,欣賞獨立自主的女性,支持她們開闢自己的事業,婚姻要有感情基礎…..
這是輿論的共識,但在實際的婚戀中卻呈現出另一種光景——
很少有男性會承認自己不尊重女性,但在潛意識中依然期待着一個温順的妻子。
沒有家長會認為自己的女兒低人一等,卻要求高學歷高收入的女兒放低“姿態”。
都説生育是女性的自主權利,但放到自己身上,首先想到的是絕對不能斷了香火。
社會觀念的進步需要時間,但首先,它是從我們意識到問題開始的。
最後,希望每個女性都能活得自由獨立,也被温柔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