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拳王:贏得金腰帶後,他靠送外賣維持生計_風聞
真实故事计划-每天一个打动人心的原创真实故事2019-06-10 14:31
人們介紹張方勇總一個頭銜“外賣拳王”。實際上,成為“拳王”之後張方勇遭遇了長達一年的低谷期。在他極度頹唐日子裏,外界依舊傳播着他以前宣揚出去的豪言壯語,令他每日飽受煎熬。退役的年紀近在眼前,他到底是在浪費時間,還是在等一個質變?
賣命拳手
鐘聲敲響,回合倒計時開始飛跑。穿海軍藍短褲的張方勇雙拳抱頭,迅速靠近對手。左右晃動躲過一擊重拳後,他箭步迅速竄近對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在迫切想贏的意念下,他幾次撲進對手懷中。
2019年3月30日的上海普陀區體育館,第四屆中日拳擊爭霸賽的拳台。穿海軍藍短褲的男人叫張方勇,出身草根,這是一場關乎他26歲以後職業生涯的拳賽。
去程,張方勇寫道:“出發比賽場上海普陀體育館。已經按捺不住激動,我希望今晚只有一個人站着離開拳台,即使那個人不是我,我也恭喜對手。”
賽前,張方勇被認為獲勝幾率微乎其微。他的對手前川龍鬥此前僅嘗一場敗績。張方勇看過那場比賽,更覺不妙,雙方打滿10回合,主場作戰的曹星如不敢與前川龍斗的正面對攻,最終靠點數獲勝。
拳數兇猛,這是張方勇與前川龍鬥相似的地方。張方勇拳風兇莽,素來習慣站着與人對攻,拳台上隔着兩米開外,他看準對手位置,便揮大擺拳迎上去。時常有人説他打拳“不要命”,説阿勇的比賽,見血是常有的事。看他以往的比賽,很容易發現,見對面來拳他經常放棄格擋,不惜用頭、臉接拳,只為了多重擊對手幾拳。
與拳風相似的選手正面相逢,在張方勇大腦中,不安感更佔上風。他深諳這種拳風獲勝的訣竅——消耗,密集的重拳擊打出的疼痛,會在幾回合內消耗光對方的大部分體能,一旦對手體能崩潰,勝利便十拿九穩。前川龍鬥體型精瘦,拳明顯較他更重。若在拳台上以硬碰硬,像以前一樣不加防守,張方勇感覺自己更可能是被擊倒的那位。
張方勇雖有意識增加防守動作,依舊捱了幾擊重拳。
其中一拳重擊左太陽穴,張方勇感覺“腦花都被震得抖了兩抖”,旋即跌入黑暗中。拳台上,泄了氣反而助長對手勢頭,上來一頓大擺鈎擺拳,泄氣者被KO離場,這樣的狀況並不罕見。於是,等待黑暗逐漸消弭的數秒間,張方勇竭力保持怒目圓睜的表情,陸續又有拳落在頭部和肝臟處,他不得不憋氣抵禦疼痛。
視覺暫時離場,他竭力控制自己站穩,低頭抵住對手腰腹,不讓對方看到難受的神情,儘可能出拳。比賽開始前不到一週,張方勇通過以往錄像,頗費周折才找到以小博大的切入口——川龍鬥擅長中遠距離攻擊,重拳靠揮拳距離蓄力。因此,張方勇上了拳台便找盡機會一門心思貼靠,通過拉近距離將對手拉入不擅長的身距和節奏,在纏鬥中找機會企圖一擊制勝。
激烈對攻下,血從張方勇鼻中淌出,灑到前川龍鬥後背上。早些年,張方勇一次到國外比賽,在拳台上被打斷鼻樑。他沒捨得花錢治療,歪曲的鼻樑骨便留在原處,稍微碰撞,鼻血便淌下來。
留給他反擊的時間朝0狂奔,張方勇只任鼻血流淌,緊盯前川龍鬥,更密集有力地進攻。
現行職業拳擊比賽規則中,存在判定拳手K O(擊倒)或者TKO(技術性擊倒)對方判定獲勝的規則。如果被裁判或現場醫生判定選手無法繼續比賽,他將被TKO出局。這應該是拳擊比賽中最讓敗方無力的判罰了——拳手尚未倒下,但已被認定必定落敗。
每個拳手都不想讓裁判叫停比賽,但張方勇更知道該怎麼做:“我得讓裁判知道,這些傷對接下來的比賽沒有影響。”淌着鼻血進攻是張方勇的最優解,他必須讓比賽繼續。
不敢後退,也不敢泄氣,張方勇説,往後每場比賽都不敢輸。
第五回合,張方勇感覺前川龍斗的拳頭落在身上幾無痛感。他推測對方體能機會已耗盡,一套擊打將前川龍鬥逼到拳台邊上。就在這時,意外發生,被逼到拳台邊緣的前川龍鬥蜷縮身子,一副放棄抵抗之態。台裁見狀拉開兩人,示意申請醫療裁判進場。
因前川龍鬥眉弓開裂不能繼續比賽,最終裁判憑點數做出裁定,名不見經傳的張方勇,一舉擊敗了來自日本的天才拳手。
時間不夠用
4月中旬,我在昆明見到張方勇時,是他隨女友回新疆探親歸來的第二天,週日,拳館休息。午間送餐高峯剛過,在昆明熱烈的陽光下,他暫時將自己從明黃色的制服中解脱出來,露出一截在雲貴高原略顯白皙的手臂。
這是張方勇成為昆明異鄉人的第7年。2012年,他隻身坐36小時硬座火車從北方到這裏,追隨當時推廣人劉剛,進入眾拳威拳館練拳。此前,他練拳一年半,來昆明前,他在西安一傢俬人拳館裏接受啓蒙訓練。
為了備戰中日拳擊爭霸賽,張方勇整個春節都泡在拳館。結束後,他甘願暫停訓練,為探親訪友。
無訓練的日子10天整,他記得清楚。飛昇的體重也在提醒着他。平日運動強度量大,一旦停止訓練,張方勇體重暴漲。以賽前54公斤為起點,十天左右,張方勇體重直追60公斤。回來後他打沙袋,感覺人是軟的。於是,他迫切期待週一回拳館訓練的日子:“如果再繼續停留,我可能就到60多公斤,到65(公斤)都很正常。”
作者圖|張方勇在昆明
時間不夠用。3月底那場比賽結束後,不少媒體慕名而來,整個週末,他接受了至少4家媒體的採訪。
上一次接受高密度的採訪是在兩年前,他24歲。奪得WBA中國區青年金腰帶之後,家鄉重慶一家媒體發掘他拳擊之外,靠送外賣維持生計的故事。那之後,人們介紹他總是一個頭銜“外賣拳王”。
對於這些特地趕來的陌生人,張方勇不好意思拒絕,但休息間隙,想到應承下的採訪可能稀釋工作與訓練效率時,他便露出懊惱沮喪的神情。
在他的認知中,密集接受採訪,是在拳台奪得榮譽後,短暫的休息階段才應該做的事。“馬上就26歲了,你們現在還不完全投入訓練,不行。”看得出來,他對時間感到焦慮。
11歲起,他便時常在時間上慢半拍,關鍵節點,他總是“超齡”。11歲該升初中的年紀,他輟學回家裏掛麪店幫忙,直到15歲時回校園讀初一,同學大多比他小2歲。同是15歲那年,萬州區運動隊到學校挑人,張方勇自告奮勇想到體校練摔跤,教練屬意11、12歲的孩子,他已超齡,一再堅持,教練才勉強收了他。在萬州體校,“超齡”標籤帶來負累。張方勇原本所在的50公斤級競爭激烈,機會要留給年紀更小的學員,大齡選手只能退步,他因此被安排升級別去打58公斤級的比賽。
直到17歲,張方勇在體校教練建議下放棄摔跤,從重慶隻身北上,到西安進入一家拳館練拳。
這是張方勇拳擊故事的開頭,他被訓練成一個只懂得進攻的拳手。後來他形容這段經歷,有時會以“走了一年半彎路”作總結。
2010年,中國職業拳擊方興未艾。當時中國職業拳賽中有兩種拳擊手。第一類由體制內轉業,他們接受過系統訓練,出拳精準規範,步伐靈活擅長躲避。另一類是如張方勇這樣的“草根拳手”,遇什麼師傅練成什麼樣,摻雜了運氣因素。
西安那家拳館裏,教練拿擊劍作比:“你跟體制內出來的拳手站在那,你戳他一下,他戳你一下。你肯定沒有人家出拳快,也沒有人家反應快,不一定能戳到對方,”應對之策只有進攻:被戳一下,不僅不能後退,還要迎上去多戳對手幾下。
像一張白紙第一次被畫了畫。在西安的一年半,張方勇篤信這種策略,養成了一名拳手的意識:出拳,不遺餘力地出拳。更高明的打法是在防守躲閃中進攻,這是他出西安後才懂得的道理。
2018年,李翔在昆明遇到張方勇。李翔從體制內轉職業拳擊,他與張方勇體重相當,兩人經常配對實戰。頭幾次交戰,李翔形容張方勇把人當沙袋一樣打,“後來想起來跟他打技術,他就不怎麼能摸得到我了。”
張方勇拳雖重,但揮拳弧度大,相對好躲。外界評價他時,有用詞激烈的,説他能贏一兩場都是僥倖。張方勇雖不服,但見到這樣的質疑,他不免分神。拳擊之路是不是誤入歧途,自己是否再難有轉機了,有時他自己也懷疑。
回過神來時,2019年7月份他就26歲了。這是他打拳的第9年,直到打拳第4年,他才得到機會正式參與職業拳擊。又過3年,24歲那年,他壓年齡線拿到職業生涯第一個榮譽——WBA中國區青年金腰帶。但更多時候,人們介紹張方勇,還總是一個頭銜“外賣拳王”。而曾在昆明一同訓練的徐燦,比他小一歲,24歲那年已斬獲世界級拳王金腰帶,目前是中國拳擊有史以來首位五星級男子拳王。
“我總是會比別人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張方勇喃喃自語。他清楚拳擊運動是一碗青春飯。進拳擊場後,年歲就不再從容,而是遭到極端壓縮。可拼可打的時間還剩3年多——如果30歲還拿不到洲際或世界拳王金腰帶,他便打算再不講拳擊的事情了。到30歲,還要天天跟人家講“我要送外賣,我要打拳”這種勵志的話嗎?張方勇覺得不符合邏輯。
如果不走拳擊這條路,青年人在他在這個年紀也才剛出社會不久,不會有這種將遲暮的感受。
2017年拿下WBA中國區青年金腰帶頭銜後,約有一年,他沒能從從俱樂部處獲得新的比賽機會。俱樂部無法幫他安排衞冕賽,青年拳王的衞冕之路尚未開啓便無疾而終。
那是段頹唐不堪的時光。張方勇每天想象自己的排名步步下跌,現實生活中卻看不到安排比賽的跡象。漸漸地,訓練變得漫無目的,只是到拳館猛砸沙袋,外賣也不送了。
在重慶的女友辭職到昆明陪他。兩人異地時,張方勇跟她視頻通話,不是在訓練便是在工作。初到昆明,見男友終日頹唐無事,有一次她忍不住試探張方勇,質疑以前視頻裏奮鬥的模樣,是不是在説謊?
外部世界,“外賣拳王”的故事不時見諸見報。文章裏,他還是那副外賣小哥逆襲拳王的姿態,發佈着豪言壯語。現實裏,時間與精力在手機遊戲裏悄悄溜走。那短時間張方勇分不清白天黑夜,與他合租的老胡那段時間起夜,時常見到手機屏幕的光照到張方勇臉上,往往已是凌晨三點。張方勇開始回想自己的拳擊之路,“也沒拿多少成績”,勵志拳擊手頹頽而終,光是想想都令張方勇發抖。
振作
要不就放棄,回家繼續做掛麪吧。但村裏人在夢裏冒出來,指着他的鼻子説:“還不是回來掛麪了嗎?”
他想起當初一起從昆明來的朋友,有兩個回了安徽和先創業,過得挺好。“你留下來了,到底是在浪費時間,還是在等一個質變?”他問自己。失眠的夜晚,他來回盤算這些問題,直到睏倦地睡去。
他很快做了決定。2018年4月份,張方勇到原來的俱樂部請辭,隨後開始主動聯繫職業拳擊推廣機構,爭取比賽機會。
2018年年中,他得知拳擊推廣人劉剛去了北京M23戰隊,便通過微信找到戰隊經理盧小龍,問對方能否幫忙推廣他的比賽。於是便有了後來的比賽。
上海一役結束半個月,張方勇講起這一切,沒有抱怨。新傷尚未好透,下頜骨還隱隱生疼,説到“青年”“遺憾”等字詞時,咬字便突然放得很輕。比起更多曾經在同一片場地拼打過的兄弟,他已足夠幸運。
M23給他安排的三場比賽,他一場也不敢鬆懈。第二場比賽前他發高燒到40度,為了讓比賽繼續,他向推廣人劉剛謊稱已經退燒,上了拳台。中日拳擊爭霸賽後,M23俱樂部終於邀請他正式到北京參與訓練,雖然仍不是簽約拳手,但張方勇感覺,骨子裏的剛勁又開始脈脈跳動。
他變得惜命。2018年年底,他從一場艱難的纏鬥中獲勝,賽後一個月依舊頭暈。他少有地重視起身體的預警,第一次到醫院做了全套細緻檢查。檢查結果,醫生告訴他並無大礙,可能是賽後飲酒造成恢復緩慢。他還不放心,一再跟醫生確認對方已做了全面細緻的檢查分析。
儘管以“外賣拳王”在外界獲得頗多關注,但在拳館裏,他仍不夠優秀到被重點培養。拳館為重點培養的選手聘來外籍教練,偶爾他們會在拳手休息的間隙,留意到在一旁默默訓練的張方勇,三言兩語地指導一番。
張方勇覺得足夠幸運,每得到一點指導,他便在獨自訓練時,邊默唸這些要點邊矯正自己。錦囊紙條一樣簡略的法則,被他奉為金科玉律,時至今日都能脱口而出。
作者圖|張方勇在訓練中
4月中旬回昆明後,他把時間擰緊了用,身體添了新傷,等待身體恢復期間不能打實戰,他依舊去拳館訓練。
汗水的悶臭味被地面與器械散發的橡膠味稀釋。場館裏各種細微的聲音交織。拳頭擊打沙袋發出悶悶的拍打聲,竭力出拳帶出的低吼聲,跳繩時繩子拍打地面清脆的擊打聲。張方勇望着鏡中的自己,想起比賽結束後,推廣人劉剛找他聊天,説這場比賽他沒有靠技術,純粹是靠意志力打下來的。張方勇將之理解為批評,批評他的打法尚未有所改變。
訓練結束後,拳館眾人聚在一起聊天。坦誠了這份擔憂。一位早年與劉剛頗有淵源的拳手讓張方勇放心:“劉老師這是把你看進眼裏,才會説你。”張方勇轉轉手裏的茶杯,沒接話。
有拳手形容鋪在腳下的荊棘之路:像被人拉出來一筐雞蛋,它們等待被挑出來,一個個往牆上砸。完整留存到最後的極少,絕大部分人在碰壁的過程中夭折了。
張方勇努努嘴:是這個道理,但自己選的路,怨不得別人。
有點意外的是,張方勇依舊對那場比賽沒有KO對手耿耿於懷。在他的印象中,日本人出了名的意志力頑強,他想不通前川龍鬥為何放棄,“我就覺得他為什麼會這樣?”張方勇悶悶地説。裁判拉開兩人後,張方勇一臉疑惑地大幅度揮動手臂,向裁判示意可以繼續比賽,隨後被裁判制止,沮喪地回到拳台一角等候。
若那天如他願KO或TKO對手,張方勇估計自己的排名還能再往前10個名次,意味着離主動挑戰洲際拳王與世界拳王更進一步。
他26歲,需要的不只是贏,還要“KO”或“TKO”(技術擊倒)對手。野心早已袒露——我希望今晚只有一個人站着離開拳台——這種對完美勝利的渴望並非出於虛榮,背後是張方勇出於很實際的考慮。
小憩
回昆明後,張方勇依舊飆高車速送外賣。左眼一直不對勁,吹到風便不住地眨,張方勇捨不得看醫生,他猜是左邊的太陽穴捱了太多重拳的緣故,過段時間便可自愈。
自春節開始備戰,停掉兼職,他便少有收入。比賽前到北京備戰,張方勇取光了螞蟻花唄的額度,他急需掙錢還款,還需存一筆費用作北漂資金。
週一下午訓練結束,連日奔波暫告一段落,張方勇主動提議到老胡家中聚餐。
當年因羣租房組的羣聊依舊活躍,羣裏一起忍窮挨拳的兄弟,如今只剩他和老胡仍在昆明。對張方勇來説,老胡一直扮演扛事大哥的角色。拳館眾人也説,當年阿勇是跟老胡混的。
有段時間,拳館大夥流行到夜市擺地攤掙錢,搶攤位時經常被彪悍的大媽欺負,但大媽最怕城管抓人,拳手們卻不怕,偶爾跑不掉了,還上前理論幾句。他們都笑説,擺攤的江湖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次城管攆人,眾人逃跑不及,老胡交涉時與城管起了爭執,意氣用事進了拘留所。張方勇跟着去拘留所看他,老胡拜託他,讓他回家把老胡《地下城與勇士》的網遊賬號登上,領週年慶禮物。張方勇登錄不上,下午又去了趟拘留所,找老胡出來,認真再對過一遍密碼。
幾年後,這件事被老胡當做張方勇性格憨厚的鐵證。
老胡後來也退役了,在昆明成為一名網約車司機。張方勇真成了“那夥人”裏唯一留存的火苗。
中午老胡接到阿勇的電話,他早早結束接單,買菜回家做飯。老胡不擅長燒菜,煲湯時藥草加多了,做出了一鍋藥味濃厚的排骨湯。
還沒喝酒,老胡的臉已經紅紅的。和張方勇待在一起時,他説四川話,口音濃重,“阿勇,”老胡頓了頓,廚房傳來“呲”一聲輕響,隨後是啤酒入杯的聲音,“以後就告別好酒嘍!”最終,啤酒讓老胡一個人喝了。
“……到後面他老找裁判,拉開距離,一開始我就衝上去補他兩拳。”跟老胡説起在上海的經歷,張方勇的話匣子打開了。
“他已經沒有鬥志了。”老胡插話説。
阿勇又説,從拳台下來後,記憶力好像越來越差了。早上他申請新賬號,設置了一個很好記的密碼,半時後“只記得那個密碼很好記”,他用悶悶的語氣説。老胡倚着窗户抽煙,聽罷笑出了聲,阿勇剝着水果皮,抿着嘴也笑。這是兩天裏,他少有的開懷歡笑的時刻。
老胡告訴張方勇,他計劃在初夏離開昆明,回四川老家找工作。“不打拳了,呆在昆明沒意思。”煙霧吐到窗外昆明漆黑的夜裏,阿勇坐在離他不遠凳子上,依然低頭擺弄水果,沒有出聲。
“可能有的人挺恨這個地方吧,畢竟在這裏遭受過打擊。”張方勇猜,離開後可能還要説“這個爛地方”。他知道,昆明宜居,更多人恨的是一段無疾而終的奮鬥經歷。
離開昆明的拳手,都會將夢想寄託給留下來的人。前幾天,張方勇收到一名回西安做生意的兄弟打來3000塊錢,囑咐他專心打拳。他接受了這筆錢背後的深意,拒收了這筆錢。
這天晚上,張方勇少有地揮霍時間。和老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深夜,張方勇才起身作別。女友走到樓梯口回頭找張方勇,沒見人,張方勇這頭還在屋裏跟老胡説話,倒退着往屋外的方向慢慢挪步。
他悶悶説:“不知道還能來見你幾次了。”老胡一愣,又爽朗一笑,沒事,沒事。
回家的路上,張方勇沒由來地講起老胡以前打拳的耀眼時刻。“這些他都不會跟你講。”末了,他開始為老胡後來的遭遇感到無奈。24歲時,張方勇眼中的老胡是將來要上新聞的大人物,待他成名時,自己將會在暗處為他鼓掌。不曾想現在,他們換了位置。
他對着昆明深夜的街道惆悵,時間已過零點,留給張方勇追夢的時間又少一天。
- END -
作者温麗虹
編輯 | 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