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詩詞吟誦的章法和模型】_風聞
锦绣云溪-2019-06-12 17:10
烽火連三月,中國美貿易戰一年多了,何止三月!川普斷斷續續吆喝,有理不在言高,中國好像拿那都不太當回事。若不是外交部發言人隔三差五回答記者幾句,生活依然,真的絲毫感覺都沒有。我們有自己的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論自信,文化自信,任憑風吹浪,勝似閒庭信步,我們信任國家的應對。未必不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得此閒暇,今就轉一篇弘揚傳統文化的文章。在近乎全是政治軍事經濟的硝煙瀰漫中,增添點文化味道,供愛好詩詞吟誦的朋友參考。
【詩詞吟誦的章法和模型】
作者:劉忠義(退休中學高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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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注意到教育部、國家語委發文,要求全國所有教育部門單位學校加強經典誦讀工作。經經典詩詞的誦讀就是吟誦,本文即應這一要求所擬,據自己實踐與課外輔導情況,談談詩詞吟誦的章法與模型。
視頻已成為文化活動的重要工具,詩詞吟誦時時現於其中。綜觀整個網上視頻詩詞吟誦,要麼不得誦讀章法,隨心所欲,使詩詞吟誦如讀分行散文,要麼使詩詞吟誦像儺戲演唱、道士做法時的唸經,化易為難,拒人千里之外,確實失去了詩詞吟誦的語言誦讀功能。記得央視節目《國家寶藏》中有一期的詩詞處理即是這樣,張國立作很一般的朗讀,濮存昕就是道士唸經般的歌唱。前者極容易,後者很難,實則不如就定譜歌唱。這就使本來很容易學會的詩詞吟誦,普通人竟就被拒之門外了。其實,詩詞吟誦,是介於一般的朗讀和歌唱之間的誦讀,是會説漢語就能會吟誦的事情。詩詞吟誦又和戲劇唸白不同,唸白更靠近歌唱,因唸白是按戲劇情節要求處理,詩詞吟誦則更靠近郎朗讀書,又不是讀書。
詩,即文字和聲音形式可以複製的文學樣式,聲音是皮,文字是毛,文字依附於聲音存在。一首詩詞不論是否高度凝練、涵義深刻且富有情感,書之於紙,訴諸視覺,便是文字形式;誦讀出來,訴諸聽覺,便是聲音形式。吟誦,即字隨聲動,文隨吟走。詩句的長短,即詩句字數所體現的誦讀聲音長度,從容與否,和氣息相關,受呼吸控制。相同時間內的氣息控制下,詩句字數過多,讀來會如説唱,口腔肌肉過於緊張,會失去誦讀本意;延長讀的時間,氣息侷促,又會拖沓鬆散,節奏紊亂,會失去詩詞吟誦本意。經驗可知,七言句最能體現半逗律,前四字一逗,後三字徐緩;逗前四字,兩字一個頓歇,後三字之一前字與二後字各一個頓歇,剛好兩個呼氣時間。此時口腔肌肉張馳自然,這是誦讀節奏即吟誦的基本原理,體現吟誦的從容優雅,閒庭信步。一言句至六言句,亦可仿此理解。
一般朗讀強調邏輯重音,詩詞吟誦字音的長短強弱邏輯是詩句的韻律章法安排。這樣就可以説,吟誦,即有韻律章法的誦讀。章法,對詩詞吟誦言,即處理吟誦節奏的方法。具體地説,即安排字音的高低長短強弱變化,具體到各種句子以致篇章的的吟誦節奏的處理。
詞是詩餘,詞的句子有比七言詩句子長的,至於八個字、九個字,甚或更多,往往以領格作吟誦單列句。八字句有三種處理情形,有一字領格,成一七字句合,如柳永《八聲甘州》首句:對瀟瀟暮雨灑江天,“對”字即是一字領格;或是三字領格,成三五字句合,如劉克莊《沁園春·夢孚若》過片第二句:誰信被晨雞呼喚回,“誰信被”即是三字領格;偶然也會遇到二字領格,成二六字句合,如蘇軾《哨遍》最後一個八字句:但知臨水登山嘯詠,“但知”即可視為二字領格。也會有五字句領成一四式,也會有七字句三字領成三四式,詞中甚多,此不舉例。
九字句,多是二字領格,成二七式,如李煜《虞美人》片尾句:恰似一江春水像東流,“恰似”即二字領格。或有更多字的句子,都可借用領格法折斷,再可借用半逗律頓歇,總可得到句子字數若一、二、三、四這幾種。須説明,詩詞的句,有時是句的逗處,是呼吸要求的音樂安排,和語法的句不是一回事,勿混為一談。熟悉掌握了這幾種字句(根上説,也就一二字句兩種)的誦法,也就熟悉長短句的誦讀,也就基本掌握了詩與詞的吟誦章法。進一步的要求是注意平仄律,更高的要求是體現詩詞的感情。吟誦的章法,也就表現為這三步。
一字句的讀法,實際只有一種,卻可表現為停止與延長,如毛澤東《十六字令》首一字句:天,可讀為“天——”。字音延長與否,都應占有不少於三個字讀音的時間長度。《十六字令》這裏,顯然乾脆利索較好,但蘇軾《哨遍》過片一字句:噫!就要拖泥帶水。更多領格一字讀法聲音的延與止,非時間的延與止(以下同),根據詞意感情要求安排。
二字句的讀法,有兩種。如李珣《河傳》首句:春暮,一種是連讀:“春暮——”,一種是分讀:“春——暮”。因這首詞連倆二字句,作為區別,連分二法應各用一次。
字音在句中的強弱處理也須注意,一字句只有一個字,相對於其他句字,自然按強音朗讀;兩字句的強音,連讀應在第二字,分讀在第一字。若二字分讀為句尾,都須強音。
三字句區別於一般誦讀,只有一種讀法,如毛澤東《沁園春·雪》有三字句:須晴日,讀如“須——晴日——”。吟誦時,第一字的音取延與止法,依據個人的表現力處理,只時延須留夠。遇到連三字句時,為表現變化,首三字句可等分。如岳飛《滿江紅·寫懷》下闋首句:靖康恥,可讀成“靖—康—恥——”。再如《水調歌頭》《鷓鴣天》等,有連三字句處,首句亦可等分處理。三字句可看成二字句兩讀法前分後連的疊加減字而成,重音位置亦然確定。不可讀成如“須晴——日——”,這樣讀,既不合呼吸習慣,也不合美學實踐。
四字句的讀法,只是二字句倆讀法組合,共四種。如毛澤東《沁園春·長沙》,首韻三個四字句,可讀成“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首句亦可處理成“獨——立寒——秋”,以表現為與另兩個四字句不同的變化。七言句前四字,亦可用倆連讀法。只是單四言句等,不宜都此法,如《詩經·關雎》“關關——雎鳩——”,如此下來,明顯呆板,韻味不足。
五字句,一般都可讀成前二後三,二字後半逗用頓號,後三字依一般三字句法。如王之渙《登鸛雀樓》全文可讀如: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此例完整節律注意了字的平仄處理,一般亦可四句皆如第一句讀法。五字領格句,如毛澤東《沁園春·雪》中句:望長城內外,為前一後四,顯然應處理成“望——長——城內外——”。
六字句,為仨二字句,逗在四字尾。若在意字的平仄,如毛澤東《清平樂·六盤山》下片可讀如:
六——盤山——上、高峯——,紅——旗漫卷——、西——風。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第一句或讀如“六盤——山上——、高峯——”,亦可處理成和二四句同,惟第三句別樣。
七字句一般前四後三,前四字一般注意字的平仄連分,亦可兩字均連讀法,半逗處須至少多停(讀)一字長,後三字讀法不再贅述。如陸游句:
山——窮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亦可讀成:山窮——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吟誦,一二字句讀法為本,以至三四字句,進而五六七字句,詩句誦讀基本就這幾種形式。吟者均可依據句法,得出章法,安排詩詞的“吟譜”,建立起吟誦模型,讀出節律。以上詩例中,頓號標識半逗處,時延不少於一個字音長。
再舉毛澤東《沁園春·雪》為例,給一完整“吟譜”模型,體會此詞牌節律。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採,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説明:此“吟譜”看似像有字句後有延時,有的沒有,這只是簡化的字句型的表示。句尾(特別句尾)都有延時,四字句甚至會延長到本句時長,大體以呼吸舒緩為準,須得練習體會。此牌每片四韻,一二韻各有一個分句連讀,第三韻連兩個分句連讀,須加以注意。
詩詞吟誦的章法,即是詩詞聲音本身的反應,體現吟誦節律,有其歷史淵源。古人未有錄音設備,詩詞怎麼吟誦,今人不知。今人多以五四之後傳承,故而唯有散文讀法與唸經唱法並存,獨無別於二者的詩詞吟誦。或許唸經之法,有可能更適於詩餘,甚至譬如屈原《九歌》,或為一法,但絕非齊言詩句吟誦之法。本人幼稚師塾時,得師承一老先生——老先生早已乘鶴西去,今壽應有近百三十歲,據説是位清時秀才。教授即是此章法,回憶學的就該是王之渙的《登鸛雀樓》。今本人承繼師法,又幾十年耕耘總結,應該説此吟誦章法,該是吟誦正法,至少明顯區別於如今常見的詩詞唱與讀。書於此,供各位參考用。
原文見於《長江叢刊》2019年四月號,蒙作者轉來電子稿件,言較刊出稿略有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