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首相破天荒訪問伊朗,不怕觸怒美國?_風聞
后沙月光-后沙月光官方账号-2019-06-13 07:14
自1979年巴維列王朝被伊朗伊斯蘭革命推翻之後,日本首相就再也沒有訪問過德黑蘭,哪怕是在日伊兩國關係發展最順利的九十年代末,日本首相也從不去伊朗作正式訪問,以免觸怒美國。
安倍晉三今天卻啓程前往德黑蘭,對伊朗進行正式友好訪問,在德黑蘭期間他將與最高宗教領袖哈梅內伊及總統魯哈尼舉行會談。
安倍晉三出發前接受了NHK採訪表示:日本希望力所能及地在中東地區發揮和平與穩定的作用,在日伊傳統友好的基礎上,我願與哈梅內伊和魯哈尼坦誠交換意見,以緩和緊張局勢。
日本首相最後一次訪問伊朗是在1978年,整整中斷了四十一年,而日伊關係一直相對穩定,特別是伊朗石油對日本是如此重要。因此,這種情況在世界外交史上相當罕見,或説反常。
日本對伊關係的反常處理,恰好反映了日本外交的病態,也是種變態,這種處理方式曾讓日本能夠在不得罪美國前提下,從伊朗獲得最大限度的石油資源。然而從長遠看,日本的“精明”最終卻使日本受損,它甚至沒有資格參加伊核問題六方談判。
這次安倍訪問伊朗同樣違反常理,眾所周知,從特朗普撕毀《伊朗核協議》到發誓要讓伊朗石油出口歸零,現在美伊關係到了幾乎動武開打的地步。
在美國已經宣佈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為“恐怖組織”的前提下,安倍晉三再去德黑蘭跟革命衞隊最高統帥哈梅內伊會談,顯然不符合日本一慣奉行的外交追隨美國的政策。
既然日本給一些人“精明”的印象,那麼安倍破天荒訪問伊朗,自然又可以搬出“雙簧論”,伊朗被美日聯合算計了。
“雙簧論”貌似看穿一切,實則簡單膚淺,先説説這次訪問如何發生的?
5月9日開始,伊朗外長連續訪問北京,東京,中國外長王毅表明了中國在伊朗問題上的立場:
中國外長王毅昨天與扎裏夫會面時,非常鮮明地表達了中國的態度:
中方堅決反對美國實施單邊制裁和所謂“長臂管轄”,堅定維護伊核全面協議,維護聯合國權威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
中方願同伊方一道,排除複雜因素干擾,使伊核協議得以完整執行。
中方歡迎伊方積極參與共建“一帶一路”,願深化兩國互利合作。
非常清楚地告訴美國:中國不接受什麼所謂的“禁油令”,這也給伊朗吃了一顆定心丸。
接着扎裏夫在東京對安倍晉三發出了邀請,安倍接受了邀請。以往這類邀請,日本都是一拖再拖,直到內閣換屆,再循環播放,哪怕是在美伊關係最為緩和的時期,日本首相也不敢越過雷池一步。
日伊關係
日本與伊朗關係整體來看以良性為主,兩國1929年建交,二戰時升級為大使級外交關係,伊朗親德,因此與日本關係也相對密切,這是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巴列維王朝,日伊沒有歷史恩怨,日本還有《和平憲法》來迷惑世人,兩國又分別為美國在中東和東亞的盟友(戰略支柱),關係自然更進一步。
第三階段: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阿拉伯國家抱團對西方工業國實施“斷油行動”,伊朗特立獨行,拒絕跟上阿拉伯人節奏,大力增加石油出口量,日本掏出10億美元幫助伊朗發展石油工業,伊朗成為日本在中東第二大石油進口國,有一千多名日本專家在伊朗各地忙碌。這樣,伊朗超越沙特,成了日本在中東政治,經濟,外交關係最好的國家。
第四階段:1979年伊朗鉅變,伊斯蘭共和國成立,美伊由盟友成為死敵。日本不得不跟着美國“制裁”伊朗,但又暗地裏彌補伊朗的損失。伊朗也願意保持與日本良好關係。
伊朗在革命之後頭幾年,同時與美國,蘇聯,中國關係惡化,一怕美國軍事入侵,二懼蘇聯輸出革命,三氣中國支持了即將垮台的巴列維國王。這樣,身份上不東不西的日本,與主張“不要西方不要東方”的霍梅尼政權剛好對上眼。
伊朗當時極度孤立,因此日伊關係非但沒有惡化,反而合作更加廣泛。1983年伊朗外長就兩次訪問東京,日本外相安倍晉太郎(安倍父親)回訪德黑蘭,伊朗石油很快達到了日本進口額的17%以上,而日本也超越各國成了僅次於德國(西德)的伊朗貿易伙伴。
兩國政治關係卻由於日本忌憚美國干涉,無法進一步提升,而中國在80年代初迅速調整對伊政策,扭轉了冷淡氣氛。
第五階段:21世紀,日伊關係慢慢向經濟方面傾斜,伊核危機爆發了,美國加大對伊朗制裁,日伊政治關係幾乎凍結,變成了純粹的經濟關係。
沒有政治獨立性作為保障的日本外交政策,在與伊朗能源方面屢屢受挫,伊朗在資金,技術,人才方需要日本,但伊朗更希望在政治上得到日本支持。
令伊朗極度失望的是日本在政治上始終被美國的繩套套在脖子上,不但提供不了幫助,反而有時落井下石。
當中國經濟全面發展時,日本對伊朗關係的原有優勢逐漸被中國取代,而伊朗在政治方面可以從中國得到在日本身上完全得不到支持。
政治獨立何等重要?美國用經濟制裁為武器施壓伊朗,動機就是政治,美國要在伊朗得到一個順從自己的政權。伊朗要保衞政權,很自然地會向能為它提供政治支持的國家倒去。
中國崛起之後,能源需求量大增,利益向海外不斷延伸,而伊朗又是一個油氣大國,地緣政治戰略要地。中伊關係,日伊關係的變化趨勢不言而喻。
為了維護日伊關係,日本仍然將經濟援助視為最重要手段,2001年,日本向伊朗提供30億美元能源開發資金和5.5億美元項目保險,伊朗承諾給予日本阿扎德甘油田優先開採權。
2004年,日本終於得到阿扎德甘油田自主開發權和75%的投資權益。
2006年,美國要求日本放棄開採權,損失自理。如果日本服從美國命令,那麼將讓自己遭受重大損失,這不僅僅是經濟損失,而且會令日本能源戰略遭到打擊。同時,失信於伊朗,將伊朗推入油田建設騎虎難下的境地。
但日本跪了下來,2011年含淚退出阿扎德甘油田,某大國三折優惠價接手。不是牆角挖得有多狠,而是牆自己塌了。
安倍果斷接受邀請並迅速成行,有四種動機促使之行:
一,中國,歐洲,俄羅斯對《伊朗核協議》的堅決維護態度,讓日本鼓起了打自己小算盤的勇氣。
二,特朗普以及博爾頓,蓬佩奧等人的善變和瘋狂,令日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一旦美伊開戰,霍爾木茲海峽油路中斷,日本是最大受損方。
三,辛辛苦苦得到了油田合同,在美國壓力下拱手賤價轉讓,如果再不對伊朗施以援手,接過伊朗拋來的繡球,雙方必定越走越遠。
四,美國如果在中東開戰,軍費又會壓到日本頭上,會引發日本內閣政治危機。
美國臉色肯定不會好看,但特朗普的態度,對日本來説,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賭一把,哪怕觸怒美國。因為無論日本如何順從,橫豎要被割肉,特朗普東京之行後,在貿易問題上對日本仍然強硬,一定要拿汽車關税來逼迫日本開放農業領域這個命根子。
直接了當地説,安倍去伊朗是帶着錢袋子去的,日本不敢買伊朗石油,但可以試試援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油燒。
美伊矛盾具有長期性,複雜性,危險性,無論如何,中國的能源進口地和能源安全線不能掌握在美國手中。
日本想做的就是盡力擺脱美國的能源控制,就像個企圖逃跑的小三,想試試自己的自主能力,萬一能成功扮演美伊關係的勸架人呢?或許是日伊聯手算計美國。
六方會談沒位置,這可以試試。畢竟伊朗也有託日本帶話的意願,緩和美伊緊張關係,前提是美國解除制裁。不過,就特朗普那聰明伶俐的樣子,安倍恐怕白費勁。
美國在伊朗問題上狂躁不安,四處樹敵,連日本首相都敢與美國宣佈的“恐怖組織”會談,説明美國實力在下降。人心散了, 以後隊伍也不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