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雕都督之後三國簡介（二十三）玉璧之戰_風聞

邙山敗後回到關中不久，賀拔勝因未能報仇雪恨，病死於憂憤中。

賀拔勝臨終前，給宇文泰寫了一封信：“我打了半輩子的仗，追隨過幾個主公，最幸運的就是能夠歸入您的帳下。本來希望跟着您一起建功立業平定天下，可惜我活不久了。希望來世還能追隨您！”宇文泰拿着信，潸然淚下。

賀拔勝武藝高強，勇冠三軍，宇文泰曾稱讚他説：“臨陣對敵的時候，各位將領多少都會有些緊張，唯有賀拔公鎮定自若，真大勇也！”自從賀拔勝脱離南梁羈旅回到關中被宇文泰委以重任後，這位久慣沙場的老兵又開始學習文化知識，去世時，賀拔勝留下的遺產只有生前作戰時穿戴的盔甲兵器和一千餘卷收藏的兵書而已。

宇文泰在邙山吃了大敗仗，精兵喪盡，剛回到關中就趕快重新徵兵，但這些新兵一時間又怎麼堪用呢？自扶立元寶炬成立西魏九年來，宇文泰始終堅持逐鹿中原的戰略方向，或進或退，或大勝或慘敗，中原這個目標一直緊咬不放，但有一點機會就要向中原進軍。無他，關中太窮了，人口又少，還是中原好啊！但是九年抗戰下來，西魏的精鋭部隊全部在邙山打光，繼續逐鹿中原已經不可能了，宇文泰不得不改變戰略方向，轉而專心經營關隴，先求自保。

為此宇文泰開始搞起深化改革：

在軍事上結束以鮮卑作為主要士兵來源的做法，開始推行府兵制，胡漢丁口均可服役當兵；士兵們平時種地，戰時出征，用分配給士兵的土地穩定軍心，保證了兵源供給，同時也解決了軍糧需求，最大限度的減少了軍事開支帶來的經濟負擔。

在經濟上勸農勸業，積極組織生產，建立積儲；獎勵生育恢復人口；重新制定度量衡；編制國家預算，量入為出。

在治國理政上注重選拔賢良、規範典章制度、提倡清廉、嚴懲貪腐。

在高層政治領域，給西魏主要將領頒賜鮮卑姓氏，比如李虎賜姓為大野氏、楊忠賜姓為普六茹氏。雖然賜的是胡姓，但實際上取消了胡漢之別，由此籠絡人心統一思想團結一致，統一高層貴族門閥的軍政利益，將武川軍團與關隴地主豪強牢牢捆綁結合在一起。關隴軍事政治集團至此正式建立，經歷周、隋、唐三代不倒，直到武則天執政才逐步瓦解。

宇文泰這邊在搞改革，高歡那邊也在休養生息平定內亂，蕭衍那邊也吃齋唸佛歌舞昇平不亦樂乎。總體上這又是難得的三年和平時期，而保持和平的目的，就是為了重新開戰！

東魏武定四年，西魏大統十二年，八月，高歡率十萬大軍西征，志圖關中，玉壁首當其衝！

西魏這三年來恢復經濟做的不錯，但軍隊就不行了。野戰軍雖然又組建起來了，但隊伍裏幾乎都是新兵，沒有久經戰陣的老兵和中下級軍官帶着，三年下來也沒啥起色。都説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但實際上千軍也不易求，用着這些入伍三年的新兵蛋子，對付瓜州的叛亂都用了半年之久，須知平叛的將領可是大名鼎鼎的獨孤信啊！

以往高歡打過來的時候，宇文泰這邊都是主動迎戰，但這次，只能希望玉璧自己挺住了！實在是派不出像樣的部隊去和高歡對戰啊！

之前守玉璧的是王思政，玉璧城也是王思政一手組織營建的。但此時王思政被派到弘農鎮守去了，誰來守玉璧呢？宇文泰問王思政的建議，王思政就推薦了韋孝寬。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以字行，即大家習慣於叫他的字，一提起他就是“韋孝寬如何如何”。韋孝寬沉敏和正，涉獵經史，允文允武，是西魏第二智將。第一智將是前面介紹過的於謹，而且此二人都是自古以來難得的全須全尾善始善終的柱國金梁！

於謹長於謀國，韋孝寬善於謀人。如果説於謹是武將當中少有的戰略家的話，韋孝寬就是武將當中罕有的諜戰大師！韋孝寬用間的本事，充分貫徹了孫子兵法最後一篇所描述的各種套路，生間死間因間內間反間挑撥離間……耳目廣佈消息靈通，知己知彼，百戰……當然碰上硬茬子的對手的話，也沒少吃敗仗。

不久前，韋孝寬就巧用離間計，偽造書信，挑撥前來攻打自己的兩員東魏將領互相猜忌內訌起來，韋孝寬則趁亂取之，以少勝多！

還有一次，韋孝寬部下有人謀反，白天這幾個人還在商量計劃，到了晚上幾個主謀的腦袋就已經擺在了韋孝寬的桌案前！

而這一次，在玉璧，只用間恐怕是不行了。不僅僅要和高歡鬥智鬥勇，困守孤城，更是對韋孝寬及其部下信念意志的嚴峻考驗！

九月，東魏軍連營數十里，將玉璧完全包圍，玉璧之戰正式開始！

高歡一開始準備圍城打援，而宇文泰這邊派不出援兵（派了也是白送人頭）。援兵沒來，韋孝寬倒是出城作戰了！

城中出鐵面！

鐵面就是臉上戴着鐵面具的重裝騎兵！甲騎具裝，人馬都是全身披甲，只露騎士的兩個眼孔和戰馬的四個馬蹄子。對付這種重裝騎兵，一般都是用砍馬腿的辦法，也就意味着有人要去做敢死隊。而高歡卻採用了另一種辦法：我插你眼！高歡命令部下一個叫做元盜（姓元，應該是拓跋氏，胡人就是沒文化啊，取了這麼個破爛名字）的神箭手出來射箭，每一箭都射中西魏鐵面的眼孔！韋孝寬先敗了一陣，退回城中。

王思政守玉璧的時候，高歡簡單的以為人多好辦事，結果就吃了一次癟。這次高歡吸取教訓，仔細觀察了玉璧周圍地形，並諮詢了專家，一位道長李業興。李業興以孤虛術進行了縝密的計算，為高歡選定了攻城的方向。孤虛術是什麼？就是中華古代的一種上古高數，通常用來計算風水的。。。。對照計算結果，李業興認為：玉璧城依靠的是城北高山的險勢，所以，東魏軍攻城要避開北面的險勢，應該在南面發起進攻，進攻的辦法就是改造玉璧城外的風水，平地堆一座土山，造成居高臨下的有利態勢！

高歡這邊正在南城外堆土山改風水，韋孝寬一眼就看穿了李道士的計策：小樣兒的，還想改風水？於是韋孝寬下令在玉璧城的城樓頂上再加蓋兩層，比城外高歡的土山還要高！高歡這邊把土山堆完了一看，嚯！對面城樓怎麼長高了？比我的土山還高了那麼一點點？！於是高歡下令，接着給我往高了堆！韋孝寬也下令，接着給我往高了修！修完了還是比高歡的土山高一點點……

高歡站在土山上大罵：韋孝寬！你丫的有種就是把樓修到了天上去，我也要攻上去活擒了你！

韋孝寬站在樓上喊道：高大爺，有種你就上來嘛！來嘛！~\(≧▽≦)/~

韋孝寬的城樓當然不能無限的加高，但高歡的土山也不是那麼容易堆的，十萬大軍圍玉璧不能總在城外玩泥巴啊！得想辦法攻進去！高處佔不了便宜，那就走下三路！

地道戰！嘿！地道戰！埋伏下神兵千百萬！高歡用地道攻城，南面挖了十條地道，東面挖了二十一條地道，土行孫戰術，想要從地下攻進城去，同時又在城北也開始堆土山，全力圍攻！

韋孝寬指揮西魏士兵在城牆背後挖掘深溝，截斷作業面，東魏挖地道的工兵剛一露頭要不就被擒殺，要不就被西魏兵放火灌煙搞得屁滾尿流……

地道攻不進去，東魏軍又改用攻車衝城，把玉璧外圍工事和障礙都推平了。韋孝寬一看這傢伙很能吃硬的啊，那咱就來軟的！用大幅的厚布做成障礙，攻車便被困在厚布里動彈不得。

東魏這邊又派人用長木杆挑着火炬來燒布障，西魏這邊就用長鐮刀把木杆砍斷，不讓火炬燒到布障。

地面攻不上去，又改從地道進攻！這次地道只挖到城牆根腳為止，接着用木柱撐住城牆根腳逐步往兩邊挖，挖到一定程度，一段城牆底下就全被掏空，只靠東魏工兵安放的木樁支撐，然後澆上油，放把火，把木樁燒掉，玉璧城的一段城牆根腳失去支撐，就垮塌下來。但是這種方法耗時不少，韋孝寬早命令西魏士兵準備好木柵欄，等城牆倒塌後就把木柵欄迅速插到缺口上，繼續抵抗，東魏軍還是攻不進去！

經過幾番交手，高歡發現玉璧守軍經常去城外的汾水取水，原來汾水是玉璧的水源。於是高歡下令挖河！給我改道！一夜之間，東魏軍就把汾水挖改了道，斷了玉璧的水源！

就在東魏大軍忙着趕工挖河的時候，韋孝寬派兵出城突襲，一舉奪佔了高歡辛辛苦苦堆起來的土山！哇哈哈哈哈！！！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高歡出盡百寶，韋孝寬一一化解。苦戰六十天，打到年底十一月的時候，東魏軍已是死傷慘重，玉璧城依舊巋然不動！

高歡攻城不下，又派祖珽去招降。祖珽是高歡手下的大文豪，寫文章非常厲害，但和高歡手下大多數文官武將一樣，祖珽也是個大貪官，他不僅是大貪官，還是個大色鬼、偷盜癖……總之除了會寫文章之外，就不是個好人，是一個大奸臣！

祖珽對韋孝寬説：你沒有援兵，早晚要失敗的，還是投降吧！韋孝寬答道：我城池堅固給養充足，你們在外面瞎折騰，我們在城頭看熱鬧，你説援兵？我要人來救我？嘿嘿，還早着吶！我倒是擔心你們會不會全都折騰死在這裏啊！哇哈哈哈哈哈！我韋孝寬是堂堂關西男子漢，絕不投降！

祖珽見勸降失敗，又對韋孝寬的部下們説：你們主將是吃宇文泰俸祿的，他當然要效忠宇文泰，你們又何必跟着送死呢？説完，沒人搭理他，只好灰溜溜的回來向高歡覆命。

高歡見祖珽招降不成，又向城中射入箭書，開出活捉韋孝寬的賞格，韋孝寬在箭書背後寫道：能抓住高歡的也按此獎勵！又把箭書射還回去。

高歡利誘不成，又開始威逼，把韋孝寬一個滯留在山東的侄子綁來玉璧城外，要砍頭。韋孝寬説：就是把我全家都殺了，我也不投降！其言語慷慨激烈，玉璧全城兵民無不激憤，發誓與城共存亡！

高歡又氣又急，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這一病就再沒好轉。

高歡知道自己的壽命不多了，就在玉璧圍城的軍營裏召集幾位主要將領段韶、斛律金、韓軌、劉豐等人來開會，説：我的身體我知道，大限快到了，這天下交給誰呢？誰能幫着我的幾個兒子來守業呢？我認為還是段孝先（段韶）來輔政最合適，你們看呢？斛律金等人説道：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先。於是高歡又對段韶説道：當年我起兵的時候，你和你父親就追隨我了，你是咱們的老班底，我信得過，以後的事情就拜託你，好好輔政我的兒子。

把輔政大事託付給了段韶後，高歡就命令段韶去鄴城與自己的次子高洋鎮守後方，又叫長子高澄來軍營統領大軍。

高澄到了玉璧軍營時已經入冬了，高歡對高澄説：我叫你來，就是要親口告訴你，段韶忠亮仁厚，智勇兼備，又是咱家的親戚，今後軍旅大事，你要多聽段韶的。後來高澄高洋兄弟果然按照高歡的囑託，對段韶十分敬重，終於成全了段韶保國輔政的大功。

至此高歡便結束了對玉璧的圍攻，班師回到鄴城。

玉璧之戰，東魏自己宣稱損失七萬人，為了避免更多的傷亡，才不得不退兵。而韋孝寬統計殲敵約四五萬人。最後宇文泰核實戰績：三萬左右。

（關於這個戰果，東魏方面的損失肯定遠沒有七萬人。高歡攻城一向注重使用各種攻城機械和工程技術，很少使用“蟻附”這種浪費人命的戰術，這樣可以大大降低攻城部隊的傷亡，從整個戰役過程來看，估計東魏軍在玉璧的實際傷亡應該不會超過一萬人。高歡公佈了高達70%的傷亡率，顯然是為失敗做掩飾；韋孝寬則有吹牛皮的嫌疑：你只靠守城就幹掉了十萬大軍的半數？！所以宇文泰要重新統計戰果，但他又不可能親自到前線去數人頭，而且東魏作為進攻方，攻擊失敗後可以把屍體拖離戰場處理，無論韋孝寬還是宇文泰，事實上都不可能去數東魏軍的死人頭，只能估算戰果。兵法雲：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此攻之災也……既然高歡帶了十萬大軍來攻城，鎩羽而歸，韋孝寬統計戰果又沒個準數，有吹牛皮的嫌疑……這水分怎麼擠？那就這麼擠吧，算他殲敵三分之一好了。宇文泰估算的三萬左右應該就是這麼來的吧。o(╯□╰)o）

回到鄴城後高歡的病情進一步加重，大多數時間都在家裏養病，不怎麼出來見人了。韋孝寬豈能放過這個好機會？於是在東魏地界便有謠言流傳，説高歡在玉璧中了一弩箭，馬上就要嗝兒屁朝梁大海棠了！

造謠動動嘴，闢謠跑斷腿……高歡不得不勉強拖着病體出來閲兵，又被韋孝寬折騰一道。閲兵結束後高歡與諸將宴會，宴會上高歡對斛律金説：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了，只請老哥哥再唱首歌吧！

斛律金起身唱道：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高歡也跟着一起唱，唱着唱着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該是交代身後事的時候了。高歡對高澄説道：我知道你擔心侯景。侯景這個人，常有飛揚跋扈志，算下來他已經經營河南十四年了，擁兵自固，你不但指揮不了他，也壓制不住他。我在的時候他還算聽話，我若死了，侯景必反！所以，我死後你先不要急着舉哀發喪，把一切局面都掌握住了再辦我的喪事不遲。厙狄幹、斛律金，這兩位都是胡人中的老酋長，秉性遒直，有他們在，河北的胡人都會聽從你的號令；可朱渾元和劉豐不遠千里來投奔我，他們是忠臣，絕不會背叛的，你儘管信用他們；賀拔焉過兒為人樸實，沒有罪過；潘樂是道士出身，心地和厚，可以為你做事；韓軌只是性子有點急，但他不是壞人，你要多讓着點他；至於彭樂這員猛將，他心思不定，投降過我也投降過別人，你要防着點他。

高澄答道：好的，我都記下了！

高歡繼續説道：不過，剛才我交代給你的這些人都不是侯景的對手。

高澄：卧槽，老爹！那你還絮絮叨叨的説他們幹毛啊！( ⊙ o ⊙ )

高歡：小屁孩子，你急個毛！我還沒説完呢！

高澄：(⊙o⊙)哦！

高歡最後説道：能制服侯景的，只有慕容紹宗！他歸降我這麼多年都沒有得到我的重用，我就是要把他留給你，到時候侯景造反，你就啓用慕容紹宗，委以重任，他必然要報答你的恩情，為你打敗侯景。

説完，高歡緩緩閉上了眼睛。

高澄一頭撲倒在高歡身上，大哭道：老爹啊！！！

高歡一巴掌把高澄扇了出去：麻辣隔壁的！哭個屁哭！讓老子睡會兒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