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雕都督之後三國簡述（二十一）河橋大戰_風聞

沙苑大戰之後，高歡率領殘兵退回河北，已經收復弘農的高敖曹迫於形勢也退回洛陽。宇文泰險勝一局，剛緩了口氣，這時候侯景又出來給高歡支了一招：趁着宇文泰剛打了勝仗放鬆警惕的機會，咱們再去捅他一竿子，給我二萬精兵，必擒宇文泰！侯景這一計簡直與賈詡給張繡出的主意如出一轍！

高歡拿着侯景的計策有點打不定主意，晚上睡覺時就隨口問了老婆怎麼辦？高歡的老婆早前説過，是高歡貧寒時的結髮妻子，大户人家的小姐，人家就是相中了高歡，於是乎先把生米做成熟飯，然後倒賠彩禮死活要嫁……高歡的老婆説道：侯景説得很對，他一定能成功……但是，他這種人獨自率領二萬精兵出征，您信得過嗎？只怕您的對手沒有減少，反而要增加了。原來這位婁昭君當年不只是看中了高歡英俊的外表，慧眼識人心才是她的強項呢！於是高歡就否了侯景的建議。

高歡這邊收縮防禦，宇文泰自然要再度出手進攻了！畢竟關中現在還是缺糧食，趕快回去中原吃飯要緊！

正好關隴各州來增援的兵馬也到了，於是西魏兵分三路，一路由獨孤信率領直趨洛陽，一路由李顯率領進攻荊州，一路由賀拔勝、李弼率領攻打蒲坂。

蒲坂方向的民眾不等賀拔勝、李弼來到，便自發起來響應行動，西魏軍輕鬆的進入河東地區。如此形勢之下，高敖曹不敢正面迎戰，率部從洛陽撤退北渡黃河，獨孤信順利接收了洛陽，潁川長史賀若統抓住了自己的刺史領導向西魏投誠，陽城等地民眾也紛紛響應歸附，之後梁州滎陽等地也紛紛倒戈投向西魏，其中幫助西魏拿下樑州關鍵人物名叫鄭偉，他老爸叫鄭先護，就是當年那位把賀拔勝關在營門外的隊友……

前面説到滎陽，滎陽在哪裏？其實滎陽和虎牢關是一回事，西魏得到滎陽，就等於得到了虎牢關，而虎牢關正是捍衞河洛地區的東大門。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原易手！西魏形勢又是一片大好！

西魏要是好了，東魏可就糟了！高歡重新徵集大軍還需要時間，但火燒眉毛了也不能不管！於是高歡先派任祥率領堯雄、趙育、是雲寶等部攻打潁川。任祥是個好同志，雖然他喜歡貪污受賄，但他把地方政務處理得很好，治下的老百姓也從不因為他貪污受賄就説他的壞話，總之他算是先富帶動後富吧……但是，他帶兵打仗就不行了，此次攻潁川他帶了四萬大軍，被趕來增援的宇文貴、怡峯的二千人馬打得抱頭鼠竄，被俘一萬多人，連帶自己的兩位部將——趙育、是雲寶——也向西魏投降了。

隨後，韋孝寬攻克豫州。

韋叔裕，字孝寬，西魏第二智將，他的光輝事蹟目前沒體現出來，但他早幾年任析陽郡守時，與新野的獨孤信被當地人並稱聯璧，要不是遇到了好基友楊忠，説不定獨孤信的兒女親家就是韋孝寬了！

就這樣，西魏一路攻城略地，連戰連捷，河南地方除了東荊州給西魏軍碰了釘子外，其他地方都成了西魏的地盤！晦氣，東魏這邊真是晦氣啊！從正月到冬月，眼看着西魏就要不行的嘛，結果自己連吃了兩個大敗仗，丟人丟城丟糧食（沙苑大戰之前被打穀草了嘛），這一年下來就沒攤上過什麼好事，真是晦氣啊！

好不容易熬過了年，高歡決定給傀儡皇帝元善見同志換個年號，沖沖晦氣。換個什麼年號呢？據説在碭山抓到了一頭大象……這……這都什麼年代了，在中國北方居然還能抓到大象……於是就改元為大象，不是，元象。

改元之後西魏也不會自動把吃進嘴的肥肉吐出來啊，還得打仗啊！而且還得派能打的人去打。二月，侯景率部收復虎牢關，韋孝寬等人抵擋不住，紛紛退走，汾州、潁川、豫州、襄城等地復入東魏。

七月，高敖曹與侯景合兵圍攻洛陽，河橋大戰拉開帷幕。

一開始西魏佔據了包括滎陽在內的河南廣大地域時，西魏的傀儡皇帝元寶炬同志非常高興，終於可以回洛陽拜祖宗了！這皇家禮儀準備準備就耽誤不少時間，結果走半道上的時候就得知侯景帶兵進了虎牢關，還把洛陽圍了。怎麼辦？還得找大哥宇文泰啊！宇文泰也着急啊，獨孤信在洛陽被圍着呢！於是宇文泰就率主力匯合了半道上的元寶炬同志一齊前來救援洛陽。

此次圍攻洛陽，東魏方面以大都督侯景為主將，高敖曹、厙狄幹為副手，韓軌、莫多婁貸文、可朱渾元等人為部屬。這是自前年侯景在楚州被陳慶之擊敗後，再一次出任方面大將，而且負責的不再是騷擾任務，而是主攻！究其原因，一是去年沙苑大戰高歡本部損失嚴重，一時間無法從河北出兵；二是高歡手下此時能夠獨立統帥大軍的也只有侯景。高敖曹雖然勇猛，但用兵指揮仍遠遜於侯景。此次能否從西魏手中奪回中原，事關重大，所以高歡實在是不得已才任用侯景來統帥河南大軍。

圍攻洛陽的東魏大軍主要包括這麼幾部分，一部分是侯景在虎牢關重新編練的鮮卑兵，一部分是前述幾位將軍的直屬部隊，還有就是此次最為借重的高敖曹的漢兵。 

同時又安排軍中素有威望處事公道的老將厙狄幹來協調鮮卑與漢兵的關係，他與高敖曹同為侯景的副手。説到厙狄幹這位鮮卑老將，其在鮮卑人當中威望極高，舉個例子：曾經有權貴子弟在大街上耍流氓，誰都管不了，也不敢管，厙狄幹聽説了，就把那些耍流氓的官二代們抓過來啪啪打屁股！這老頭做的高官，不識字卻從不為下屬所欺騙，明察秋毫！也因為不識字，在公文上簽名的時候就只畫個最簡單的符號，自己的名：幹！而且這個“幹”字筆順也與眾不同，別人寫那一豎都是從上往下劃，他偏偏從下往上挑……

得知宇文泰趕來救援後，按侯景的意思，那就是以逸待勞，圍城打援，可偏偏有人不服！這個不服氣的人既不是高敖曹，也不是厙狄幹，而是高歡手下以悍勇著稱的莫多婁貸文！怎麼個不服，恐怕是一向瞧不起侯景吧？侯景據説是羯人餘種，後入的鮮卑，而且是個瘸子，長得也醜，雖然騎射有兩把刷子，但這年頭哪個鮮卑將軍還不會騎馬射箭啊？侯景的功勞主要是靠指揮，這對於習慣衝鋒陷陣的莫多婁貸文可是大大的看不順眼。於是莫多婁貸文就提議偷襲，侯景説還是圍城打援吧，莫多婁貸文説你個膽小鬼，等我打了勝仗回來再教訓你！於是莫多婁貸文違抗侯景的命令，拉着贊同自己的可朱渾道元率領一千輕騎偷襲去了。

要説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見鬼，這天夜裏奔襲路上的莫多婁貸文倒是沒撞見鬼，撞見了比自己更悍勇的兩員西魏勇將：李弼和達奚武！一千輕騎全軍覆沒，莫多婁貸文被當場格殺，可朱渾道元單騎逃走……

首戰告負！雖然第一仗損失兵力不多，但侯景還是感覺有點便秘。看看韓軌，知道這傢伙打仗本事一般；又看看高敖曹，和其他鮮卑人一樣，侯景也不大敢指揮高敖曹；本來還想能指望莫多婁貸文聽自己指揮，靠他出點力，結果這傢伙還真不聽指揮，自作主張掛掉了！再看看厙狄幹這老頭……侯景一想：算了，別等着圍城打援了！趕快解圍，北上河橋搶佔有利地形先立於不敗之地吧！

侯景帶着隊伍前腳剛走，宇文泰率領大軍踩着腳後跟就來了！兩軍在河橋對陣，北自河橋，南接邙山，陣型延綿數十里！

在那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距離隔開個幾百米就聽不清鼓聲，隔開個幾里地就看不清旗號，戰場一廣闊起來，就全亂了。亂戰之中宇文泰的坐騎被流矢射中，那馬中箭了之後它疼啊！一尥蹶子就馱着宇文泰跑沒影了！卧槽！又要大條！都督李穆趕緊追了上去，等追上宇文泰時發現老大已經坐在地下了，馬沒了！不光是馬沒了，此時二人周圍好像還有很多東魏士兵……麻蛋的！腫麼辦？！李穆急中生智，抽出馬鞭子就在自己老大的屁股上啪啪啪的打了起來，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個夯貨！笨到家了！怎麼把你家將軍都跑丟啦？！就這麼着在一眾東魏士兵面前矇混過關，到了安全地帶，然後李穆把自己的馬讓給宇文泰，保着老大回了本陣。

回到本陣後，宇文泰立即組織士兵發動新的攻勢！可能是剛才落單的時候在東魏軍的陣地裏誤打誤撞，順便把東魏軍的部署看了個大概，趁着敵人還沒回過味兒來，抓緊機會攻啊！這一下就打中了東魏軍的要害，戰場形勢一下變得明朗起來！在西魏軍的攻勢下，東魏軍紛紛敗退，這一敗退，就把高敖曹的部隊孤立了，但高敖曹是什麼人？高歡手下猛將如雲，但要説誰最猛，還得數高敖曹！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高敖曹依舊下令：壓碼頭！T字位……不是，錯了，高敖曹命令部下高舉自己的大纛：弟兄們！跟我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一戰，任憑高敖曹馬槊橫絕，竟也未能敵過西魏軍的猛烈衝擊，所部三萬精兵全軍覆沒，其中被俘一萬五千餘人，潰敗中跌落河水溺死者也有一萬多人！高敖曹血戰突圍後孤身逃至河橋南城（前面説了，在河橋南北和河中沙洲上共有三座城堡拱衞河橋），南城守將是高永樂，不過此高非彼高，高永樂是高歡家族的人，而且他與高敖曹素有舊怨，這次正好落井下石，就是不給開城門！高敖曹走投無路，被追來的西魏兵堵在橋下。知道自己終於無法倖免，高敖曹便從橋下走出來説道：拿去吧，送你個開國公！於是引頸就戮，時年四十八歲。西魏兵砍下高敖曹的頭顱向宇文泰報功，而後高歡得知高敖曹戰死，如喪肝膽，杖責高永樂二百軍棍……

高敖曹部全軍覆沒，侯景和厙狄幹這邊也覺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然而，天意，只能説是天意了，突然戰場上起了大霧！宇文泰直接統率的部隊作戰取得重大勝利，但其他戰線的西魏軍比如獨孤信、趙貴等人不知道這邊的情況，而且在侯景指揮的反擊下反而逐漸陷入不利的境地，急切間又聯繫不上宇文泰，於是獨孤信和趙貴等將領便先行撤離戰場，在後軍的李虎等人見了也只好跟着撤退，搞到最後宇文泰左右找不到自己人，只好也退了，這一退就被侯景追殺得狼狽不堪！分明大好的局面，卻因為氣象科學不發達而先勝後敗，痛失好局！

不僅如此，宇文泰好不容易退到了弘農不但沒找到接應自己的人，反而被關在城門外！原來是之前關押在弘農的東魏俘虜趁着西魏軍撤退又開始造反，所幸宇文泰動作利索，三兩下解決了造反的俘虜，這才得到喘息的時間。

在撤退過程中，有兩支西魏的部隊因為之前衝得太猛，結果深陷重圍。

一支是將軍蔡佑的部隊。蔡佑人稱鐵猛獸，上陣作戰總是穿着明光鎧，之前在夏州幫助宇文泰幹掉叛徒的就是蔡佑。這次蔡佑陷陣被包圍後，蔡佑毫無懼色，繼續奮勇作戰，接連撂倒了幾個敢於上前接戰的東魏兵，東魏兵見蔡佑如此勇猛，便找來一個手持長刀的重甲步兵來對付蔡佑。蔡佑彎弓搭箭引而不發，距離三十步（約四十五米）時，部下都勸他趕快放箭，蔡佑説：生死都在這一箭，一定要確保射中才能放！直到敵人接近到十步（十五米）距離上時，蔡佑這才一箭射出，敵兵應弦而倒！蔡佑隨即揮動長槊率領部下突圍出去！蔡佑率部突圍後來到弘農見到了早一步來此的宇文泰，宇文泰高興的説道：承先（蔡佑的字）！我好怕怕！你來了，我就不怕了！

而另一隻西魏的部隊的遭遇就大不相同了，這支隊伍帶隊的將領就是王思政。王思政，是元修的好朋友，看名字文氣得很，但實際上是個彪形大漢，而且性格中有那麼一股子狠勁！初到宇文泰手下時，因為他不是宇文泰的老班底，所以總覺得自己不被信任，但又缺少表露心跡的機會。有一次宇文泰和部下們賭博……咳，就是擲色子玩，宇文泰説誰先擲出全黑的點來，我這條金腰帶就歸誰！擲來擲去還真沒有人擲出全黑來，最後輪到王思政了——你看，就是玩的時候他也排最後，地位可想而知——王思政抽出佩刀橫在膝上，説道：如果上天認為我是忠於老大的，就讓我擲出全黑，否則我就死在這裏！宇文泰連忙要阻止，可王思政已經把色子擲了出去，全黑！自此宇文泰對王思政刮目相看，對他的信用毫不懷疑！

到了河橋大戰，王思政手持長槊左右揮擊，接連砍殺多名敵兵，結果陷陣過深，被東魏兵羣毆，一通亂砍暈死過去……好在王思政不像蔡佑那般穿着拉風的明光鎧，而是一身普通士兵的打扮，東魏兵也只是把他當做一個比較有勇力的士兵而已，大家夥兒還着急趕着向前追擊西魏兵呢，這樣打掃戰場的時候就隨便把王思政的“屍體”丟進死人堆裏了事。

戰後，王思政的部下雷五安趁着夜色回到戰場上尋找王思政。可是黑燈瞎火的，遍地都是死人，雷五安找了半宿也沒找到，急得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這一哭，就把王思政哭醒了。其實王思政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聽到雷五安的哭聲，王思政就答應了一句。雷五安有沒有被嚇着姑且不論，但循着聲音，他找到了王思政，把王思政從死人堆裏翻了出來，揹回了弘農。

西魏軍先勝後敗，損失慘重，幸虧有人挺身而出阻擊追兵，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悲劇，這位斷後的猛將就是獨孤信的好基友，楊忠！他帶着五名勇士據守河橋，東魏兵望見了都不敢前進，楊忠嚇退了敵人全身而退。

這還沒完事，壞事傳千里，前方吃了敗仗的消息傳回長安，散落在關中各處的東魏降卒（沙苑大戰俘虜了七萬人，留下精兵二萬，其餘五萬人都遣散了，遣散了之後就留在關中各地……）紛紛造反起事，以趙青雀為首的一夥人居然還把長安佔領了！所幸老將王羆和趕來救援的李虎處置得當，迅速平定了叛亂，宇文泰這才帶着元寶炬同志返回長安。

高歡當然想乘勝追擊，但負責前敵指揮的侯景説：老大，咱們贏是贏了，但贏的很慘啊，弟兄們沒力氣再追了。

河橋大戰就此作罷。西魏慘敗，但部隊建制還在；東魏慘勝，折了大將高敖曹和悍將莫多婁貸文，留守的侯景開始經營河南。此戰高敖曹所部全軍覆沒，高歡手下的漢兵系統就此完結，東魏方面再無漢兵建制，開始施行“鮮卑為兵，漢人為民。漢人種地供養鮮卑，鮮卑作戰保護漢人”的胡漢分治政策。要説高永樂不肯開門救援，是導致高敖曹死亡的直接責任人，但高歡卻只打了他二百軍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