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凡：國際貿易趨勢已經徹底變了_風聞

2019年，全球貿易形勢面臨巨大的不確定性。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企業家應該如何看待全球價值鏈的演變趨勢？如何把握中美經貿關係的未來走向？如何理解中國未來產業升級與貿易升級的發展趨勢，化危為機？

6月22日，“2019正和島創變者年會暨千企助力青島（半島）發展行”，“國際貿易創變——新時代的國際貿易”分論壇上，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會研究部主任、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經濟貿易學院教授崔凡就當前企業家都很重視的問題——“如何順應潮流，創新突破”做主題演講，為企業家帶來最新的全球貿易趨勢和企業如何應對的解讀。

以下為演講精編：

口 述：崔凡

編 輯：程靈素

來 源：正和島（ID：zhenghedao）

3個月前，日本證監會派代表來華訪問，我問了一個問題，説考慮目前的形勢，日資企業是否有成規模往外轉移產業鏈的打算。當時這位代表説還在看，看中美之間的關係如何發展，但他覺得日企大規模往外轉移產能很難。 

他的依據是一個剛剛調研的數字：看日資企業在各國採購的原材料，其中中國佔總量的66%，比例最高。 

因為中國當地產業鏈完整，這是其他國家所不具備的。在珠三角地區，一個小時的車程範圍內，產品從維修到服務幾乎所有問題都可以解決，而在其他國家，沒有一個能形成這樣有效的製造業集聚。

中美經貿關係再迎“關鍵節點”

我本人強調的一個觀點是，中美經貿關係的橫向化趨勢。 

長期以來，中美之間的經貿關係都是縱向的，也就是美國在產業鏈上游，中國在下游，是縱向的分工關係。而現在雙方的關係是日益橫向化，中國產業升級，越來越多的產業與美國形成競爭，產業內的貿易摩擦難以避免。 

橫向化趨勢最重要的一個內容，就是中美之間的國際貿易規模和國際市場容量開始接近。 

2017年，中國的貨物和服務進口的總體規模相當於美國市場的78%。到2050年，中國的經濟規模有可能接近美國的2倍，但人均可能也就是美國的一半。 

此外，中國出口的產品國內增值幅度提高，越來越能賺錢，加工貿易出口的比重下降等等，都反映了中美經貿關係橫向化的趨勢。 

中美經貿關係長期呈現橫向化趨勢的同時，會導致產業貿易摩擦更加頻繁，尤其是規模經濟性產業面臨激烈爭奪。有些產業是贏者通吃，為什麼facebook提出發售虛擬貨幣大家很警惕、很緊張，因為它有20多億客户，虛擬貨幣搞起來的話，結算方面可能會把阿里巴巴、騰訊都擠得沒有邊了。 

貿易雖有摩擦，治理立場有接近

應該看到，中美之間因為在國際分工中的地位接近，在發生摩擦的同時，兩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上的一些立場，也會有所接近。 

像製造業貿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把來料加工的形式作為服務貿易進行統計，因為本身裝配的環節是在提供服務，越來越多的製造業環節會體現為服務而不是貨物，這個服務本身是以數據為基礎的。 

在這個過程當中，中國在有些方面是走在前面的，包括互聯網企業在這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是也有一些方面我們現在正面臨很大壓力甚至是滯後的，這就是當前在WTO改革過程中，我們面臨的機會和壓力並存。 

從機會上來講，我們説彎道超車，小包貿易、郵包貿易，這是我們最重要的談判訴求，國內做電子商務的一個一個小包游到國外去，最好一點不收税，這樣製造業的出口，不光一般貿易，通通是小包形式或者是更多的市場。 

但是另一方面，美國提出的訴求説，數字貿易是基於數據的服務貿易，包括服務的交互，現在很多服務是擋在外面的，有些服務是擋住的，OECD衡量的是數字壁壘的指數。 

2017年，我們在阿根廷的世界貿易組織部長會議上進行談判，關於電子商務，中國、美國、歐盟都提了提案，最後歐盟提案佔了上風。 

中國的提案是貨物貿易便利化，一個一個郵包賣出去，便利化的同時最好少收點税，而歐美主要是數據自動流動，禁止服務本地化要求，這些要求對我們的監管體系壓力很大。 

在這種情況下，2017年《部長宣言》我們沒有簽字，但這個規則躲不過去，數字經濟時代不能用工業化時代的規則，必須要與時俱進。雖然當時沒簽字，但每次談判中國代表都會去參加，去年談判的時候，中國堅決簽字了。 

中國會提自己的主張，但是不迴避這個談判，而是迎難而上。 

全球價值鏈三極格局形成，但並不分割

企業的生產環節如果佈局在全世界各個地方，形成很長的跨國際生產鏈條，就會涉及到大量的中間產品貿易，也就是增加值貿易。 

從國際貿易角度看，增加值貿易就是全球價值鏈概念中的一個重要指標，我們今天要討論的，就是全球價值鏈在近些年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在2008年以前，全球增加值貿易是上升的。金融危機時大幅下降，之後緩慢回升，到2015年也沒有回到原來2008年的高點。在這種情況下，全球價值鏈日益轉變為區域價值鏈。按照目前的數據來看，日益形成以三個國家為中心的價值鏈，這三個國家就是中國、美國，以及德國，呈現三足鼎立的狀態。 

有人擔心，三足鼎立就是分割了，但區域價值鏈不一定是分割的，例如很多亞洲價值鏈的最終產品是銷往美國的。 

有一些國際關係和經濟學的學者做了量化分析，例如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張輝提出“全球價值鏈的動態雙環流”，意思是全球價值鍊形成了發達國家與中國的一個環流，以“一帶一路”為代表的國家還與中國形成了另一個環流。所以整個全球貿易和商務合作關係形成了雙環流，而中國處在雙環流的核心連接點處，是一個橋樑。

中國產業升級走向何方

在全球價值鍊形態發生變化的過程中，中國的產業會向什麼樣的方向發展？這裏有三個產業升級的方向理論，實踐中已經日益得到印證。 

第一個方向是雷布津斯基升級 

實際上就是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轉變。 

看2006年的股市，重工業的機械製造業、船舶製造業的企業漲幾十倍的都有，那正是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開始轉變的時候，這個轉變會呈加速的增長，中國的勞動存量現在已經到頂了，開始往下降了，而且從農村再往外轉移，社會勞動力轉不出來什麼了。

但是資本存量是迅速增長的，而且我們的儲蓄率居高不下，整個中國資源稟賦變化就會使得這種產業結構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進行轉化，像工資的上升等等都是影響勞動密集型產業萎縮的原因。 

按照這個理論，資本密集型產業加速的同時，勞動密集型產業萎縮。有一部分勞動密集型產業就會轉移，這種轉移不可避免。同時也代表中國產業在全球價值鏈的地位開始上升。向外轉移最值得注意的一個問題就是，走出去以後要治理，要有控制力，要避免發達國家走產業空心化的老路。

第二個方向是林德爾升級 

人均收入水平的上升會導致一些產業突然間跨過那個門檻，它不是連續性的往上趕，而是突然之間跨過門檻，從不能盈利突然變得能夠盈利，形成一個市場。 

這其中包括環保產品，高品質產品。以房地產行業為例，原來是光建小區樓盤，現在則有專門的管理和專門的外包設計，有園林公司等等。這些原來在中國都沒有市場，現在也只是近幾年時間才發展起來的。 

上述兩個升級可以出現在任何國家，而第三個方向只有中國、美國，或者印度才能出現。 

第三個方向是克魯格曼升級 

這是新貿易理論當中規模經濟的概念。中國的特點就是人多，人多的優勢原來表現的是勞動力便宜，現在日益表現為龐大的國內市場，理論上叫本土市場效應。如果一個產品的本土市場規模很大，國際市場的競爭力也會很強。 

以美國和歐洲的電影產業為例，歐洲的文化積澱深厚，但英國的電影票房90%來自好萊塢，法國盡力保護本土文化，好萊塢票房一樣佔市場60%以上。原因是什麼？就是美國本土市場支撐電影產業提供內需。好萊塢製作規模可以比英法大，投入成本大，因為它可以首先通過內需把成本收回來。 

前段時間，中美貿易摩擦加劇後，我又把產能轉移的問題提給那個日本證監會代表，他説日企可以把20%的產能往東南亞轉移，不過這樣的話，這些企業就不得不設立兩條獨立的產業鏈體系。 

但他也説，寧願單獨建一個產業鏈，也不願意放棄中國市場。中國國內市場的龐大內需，造就了相對完整的供應鏈，這是中國的一個重要的優勢。 

剛才説的三個發展方向互相之間有交叉，規模經濟產業，我認為是中國未來發展的非常重要的優勢和產業。

中國經濟中長期發展的根本特徵，是以勞動力便宜為主要優勢來源，轉變為以龐大內需為主要優勢來源。這是轉型升級或者是結構轉型應該牢牢抓住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