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路上多坎坷?三代女科學家現身説法!_風聞
返朴-返朴官方账号-关注返朴(ID:fanpu2019),阅读更多!2019-06-25 09:55
科學家 | 陳諧、黃超蘭、王志珍、顏寧、於翔、朱靜
記錄 | 劉艾奇
大家都知道,我很不喜歡的一個問題,是問我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我不喜歡回答,因為這不是女性的問題,而是兩性的問題。但是今天在這個論壇上,都是可以討論的,我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寧
2019年6月21日
第五屆Women in science論壇
6月21日,已辦到第五年的Women in Science論壇的會場過道台階上坐滿了聞訊前來的學生。老中青三代傑出的女性科學家坐在清華大學的講堂裏,她們是陳諧教授、黃超蘭教授、王志珍教授、顏寧教授、於翔教授、朱靜教授,以及主持人劉旻昊博士。她們談論自己的經歷和見解,講述科研中的苦樂與體會,與在場的年輕科研工作者們一起討論科研道路上的困惑和壓力。
誠然,科研中面臨的壓力從來是兩性都有的壓力,但對於女性而言,時常又別有壓力。在科研道路上,作為女性經歷過的最大障礙是什麼?40歲以後就真的不是科研的黃金期了嗎?科研和睡覺哪一個更重要?我真喜歡做科研嗎?要不要出國讀博士?來看她們怎麼説。
出席2019年Women in Science論壇的科學家。以上科學家從左到右為:顏寧: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雪莉·蒂爾曼終身講席教授,美國科學院外籍院士陳諧:凝聚態物理學家,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副教授黃超蘭:北京大學醫學部精準醫療多組學研究中心主任,北大-清華生命科學聯合中心研究員王志珍: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科學院院士,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朱靜:清華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中國科學院院士,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於翔: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北大-清華生命科學聯合中心研究員,北京大學麥戈文腦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劉旻昊博士:清華大學結構生物學高精尖創新中心行政副主任/辦公室主任
顏寧老師組織這個活動的初衷是什麼?為什麼要舉辦女科學家論壇?是不是在鼓勵大家做科研?
顏寧:你想不想做科研完全是個人的選擇,但是如果你想做的話,可能會聽到很多的噪音,承受很多的壓力。我們相信每個人在事業發展過程中都有自己的困惑,都會經歷高低起伏。今天我們請來了處於事業不同階段的女性科學家,我們很願意把自己的經驗和教訓與大家分享。
如果大家想做科研,我們會讓你看到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但關鍵是遵循自己的內心。並非是鼓勵大家做科研,而是鼓勵有志於科研的人。給你一些勇氣,這就是我的初衷。
顏寧(結構生物學家):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但關鍵是遵循自己的內心。| Women in Science
搞科研,性別是不是障礙?
於翔:感覺很多優秀的女生研究生讀到第三年、第四年,遇到困難的時候會想,要不我不做了吧,找個好老公嫁了吧。男生一般不會想找個好老婆嫁了吧。這一下可能會耽誤兩年時間,比較迷茫,沒有好好的做課題,也沒好好幹什麼其他事情,等到想清楚的時候錯過了寶貴時間。我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次參加學術會議,聽到我的導師和幾個女教授討論,説做科研“you never know if you are good enough”。我因為讀研的時候聽到了教授們的這次談話,就一直在try,我覺得只要從內心非常想做就要去try,不停地try。
黃超蘭:感覺在國內,我的學生都有一個焦慮,説是到了什麼年齡就要做什麼事情,他們都説28歲很老了,得想着成家立業了。這個是女生會遇到的障礙,一定要突破“某個時間段就要幹什麼”這種想法的束縛。
陳諧:我沒有一開始就想做科研。小時候據説我想賣餅乾。上學以後我成績好,但是經常聽人説女孩就這樣,小時候好,等上了高中就不行了,我當時很嚴肅地想,要是高中不行了怎麼辦。研究生去了MIT,還想着學兩年物理可能轉到金融領域掙錢去。逐漸地我認識到,我很喜歡做科研,我也有做科研的能力,也就一路走了下來。我很幸運,從小到大,家裏人和老師們都很支持我,沒有人説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做這個啊。家裏人一直鼓勵我説,你喜歡就去做啊,為什麼不去做呢。
搞科研,年齡是不是障礙?
常有人説,歷史上有名的大科學家都是40歲以前做出的成果,過了40歲,真的就不能做研究了嗎?年齡究竟是不是科研的障礙?
幾位教授擲地有聲:搞科研並沒有什麼黃金年齡,年輕的時候記憶力好,老了閲歷廣、思維開闊,都能做出自己想要的成績。
陳諧:我覺得完全不是這樣的,而這樣的説法會製造很多焦慮。比如我們小時候,老師喜歡説人如果能活80歲,每天1/3的時間用來睡覺,其他時間如果刨去吃飯什麼的,你算算你有多少時間用來學習?沒多少時間!後來長大了才發現不是這樣的,這是老師鼓勵你、激勵你的一種方法,但也製造了很多焦慮。我覺得對於在座的同學來講,焦慮在某種程度上是比浪費時間更嚴重的一個問題。其實人的一輩子長着呢,你該吃飯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該處理其他事情就處理其他事情,按部就班的來。另外,我不覺得智力到40歲就怎麼樣了,這完全取決於人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狀態。老師激勵大家的用心是好的,但是不必過於焦慮,我覺得完全有可能在40歲之後或者是再往後做出很好的研究工作,這種例子有很多。
顏寧:在生物方面,我都可以隨便信手拈來例子,你看著名的施一公教授,他迄今最重要的工作spliceosome什麼時侯做出來的呢?45歲以後做出來的。再比如説我的偶像Brian Kobilka,他是1955年出生的,他的第一個GPCR結構2007年做出來的,而得諾獎的那個關鍵結構則是2011年做出來的,早就年過半百了。
從我本人的經歷,我現在覺得記憶力是不如小時候好了。小時候一首詩隨便拿過來就背下來了,現在我看論文,一些新的單詞,尤其是醫學的單詞,我翻來覆去又寫又記的,但是如果不再重複幾次還是會忘。但是另外一方面,隨着年齡增長,你接觸的也多了,聯想能力、視野、品味等等都不一樣了,又多了這些優勢。所以我覺得就生物學研究而言,我是不認可所謂科研年齡黃金期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知道,人通常越大distraction也越多,有很多事情牽扯你的精力,不管男性女性。不僅僅是家庭因素,我們中國還有一句話叫學而優則仕,到一定程度很多人都去做行政當領導了,這都在跟科研競爭一個人的精力啊。所以影響科研狀態的因素有很多,年齡本身未必重要。
黃超蘭(生物學家):什麼叫成就?一個人知道自己要什麼,努力去做,就能獲得成就感。| Women in Science
黃超蘭:我爸爸從瀋陽藥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到白求恩醫科大學當教授,後來全家移民去了香港後,我父親一心為了能繼續自己的藥學專業,就去考了香港執業臨牀藥劑師的證,任何專業證在香港都是非常難考的,在殖民地時期加上新移民,更是難上加難,但是他並沒有因為年齡大了就放棄,而是邊工作邊準備了兩年,考到證之後已經60歲了,年齡並沒有阻礙他之後的發展。
外國人大都不考慮年齡,很多科學家都白髮蒼蒼的,但還在積極而興致勃勃地做科研。我在港大讀博時,導師給我的是一個和他的無機合成催化發光完全不相干的課題——研究質譜機理,屬於物理化學範疇,很多時候我要自己解決問題,主動找不認識的德國工程師學習。所以不管有多難,但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夠做成!
我覺得“40歲以前就要出成就”這話不對。什麼叫成就?一個人知道自己要什麼,努力去做,就能獲得成就感。説40歲之前我要“當院士,當PI”,這都是不合理的;這樣你會忽視真正要努力的方向,滿腦袋都想着“如何成就”,於是變得很焦慮。
王志珍:不要顧慮年齡,不應該總是説老了老了。我和朱老師改革開放以後做訪問學者時都是40歲上下,我們都是“文革”前唸完大學的一輩人,都是40歲以後接觸的西方科研,後來做的還是蠻好的嘛。
多少歲更容易出成就可能和學科也有關係,比如數學可能年輕時容易出成績吧,但也不一定。比如張益唐,四五十歲了才出了成就;物理上,楊振寧前幾年還在寫論文呢。所以不要給自己固定了條條框框,説年紀大了就不能做科研了。
朱靜:我覺得40歲特別好,是做科研的好時期,這個好時期能維持到55到60歲。40到60歲一個人的視野開闊了,有了很多實踐和理論的儲備,如果有學生的話,又有了很多志同道合在一起解決難題的人。
王志珍(生物物理學家,77歲):不要給自己固定了條條框框,説年紀大了就不能做科研了。| Women in Science
搞科研,要不要睡好覺?
好夢留人睡,實驗叫你醒。很多博士生都抱怨睡不夠,有時為了實驗擠佔了睡眠時間,可昏昏沉沉的,又影響了實驗效率。那科研和睡眠該如何平衡呢?
六位教授紛紛表示:睡眠太重要了,睡好覺,才能幹好科研,飽滿的精神才能帶來良好的效率。
顏寧:睡眠對於一個人的身體機能影響很大,比如説免疫系統修復啊,代謝廢物清除啊,記憶存儲啊,都非常重要的。我本人特別受不了日均睡眠不足8小時,我的信條是:不能自然醒的人生不值得過。
陳諧:我是做理論的,我要是睡不好,肯定什麼也幹不好。我得睡好了,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打理好了,才能在辦公室坐下來,才能安靜,安靜的時候才能想東西,我集中精力地想一會兒比每天一直在辦公室裏要強得多。生活本來就是一直這麼進行着,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research也就跟着做了。
朱靜:做研究的人,相對來説思想簡單,不復雜,沒那麼多事,能睡好覺。我和別人説我現在一天睡7個半小時,人家都奇怪,年紀這麼大還這麼能睡。我不能少睡,我一睡少了第二天就會頭暈。
我也不主張學生開夜車,只有電子顯微鏡排隊排不過來了,而且晚上運行環境平穩、環境好,這個時候學生開夜車我沒意見,平時他要無緣無故開夜車我是不贊成的。平時沒必要,該用的時間用好了,該睡覺就得睡覺。
朱靜(材料科學家,81歲):我覺得40歲特別好,是做科研的好時期,這個好時期能維持到55到60歲。| Women in Science
招學生,都看什麼?
會場上,有學生問,在選擇合作者和學生的時候看重什麼?是否在意學生的性別和婚姻狀態?
陳諧表示,自己肯定不會在意學生的性別和婚姻情況,但是有些老師確實是考慮這些情況的,這對女生來説肯定是一個阻礙。她説:“隨着大家對女性做研究的關注度更高,理解度更高,希望這個事情能變得越來越好。”
黃超蘭:中心招了清華畢業的一個PI,Interview那天發現懷孕的,剛進中心做PI就去生孩子了,但是她懷孕、卧牀並沒有耽誤任何工作進展和她的效率。懷孕生孩子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你説懷孕十個月是不是耽誤了工作?其實不是這樣的,人生當中還有很多的時間來彌補休息的時間**,有一段休息的時間挺好的。**
一個人要讓自己成為“個體”,不被周圍影響,這對做科研的人是非常重要的。每一個人的家庭和個性是不一樣的,要找一個自己最合適的環境,而不能別人怎麼樣你就怎麼樣,要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
於翔:在我實驗室裏,所有的學生、博士後和工作人員,不論男女,在陽曆年和春節之間,都要給我寫一頁紙,包括三部分內容,第一是我今年做了什麼,第二是我明年要做什麼,第三是我未來五年的規劃是什麼。我的很多學生,特別是女學生,會和我説:“老師,我長這麼大,很多人告訴我應該做什麼,從沒人問我想做什麼。”我認為一個人要有規劃,規劃是可以改的,但是每個人都要有規劃。我發現25歲沒規劃的人,30歲還沒規劃。學生和導師是雙相選擇,適合很重要。
作為學生,要思考什麼樣的環境適合自己?有些人很獨立,可能適合去有20個博後的大實驗室去競爭;有些人希望得到更多老師的指導,可能更適合小實驗室。
顏寧:有句話叫參差多態,乃幸福之源。我自己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但我同意要有一個目標,自我設定的目標。這個目標可以非常長遠,但它是你前進的大方向。我做課題時會有個藍圖:我的山峯在那,現在做的一些事情很曲折,但是朝那個方向走的;有些課題可能發了很好的論文,但其實與我的目標垂直,就算是訓練學生用吧。你自己要想想你要什麼,沒有人可以重複別人的路,別人的幸福不見得是你想要的,你要知道自己最看重什麼。
搞科研,喜歡嗎?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科研的話,是不斷地做嘗試嗎?這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嗎?該如何平衡呢?
顏寧:我倒要問問這位同學:什麼叫浪費時間?以前有的老師説睡覺浪費時間,今天大家都説不是的。以前説打遊戲浪費時間,現在電競成了產業了。所以歸根道理還是你怎麼定義“浪費時間”。在嘗試的過程中,哪怕是失敗了,你學到了很多教訓,那叫浪費時間嗎?
要説是否喜歡科研,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科研,我從小是個文藝少年。但是慢慢地發現我擅長的是科研,而且是越做越有興趣。其實我的很多選擇看似都是被動的。一開始我想學文科,但是我高中總是年級第一,被老師拉去了理科。大學選生物是我爸和我媽折衷的結果。我這人興趣挺雜,也很隨性,我只決定肯定不做什麼,但是其他的不反感的話都是很好奇,想試一試。而科研這個事情,十幾年二十年下來,給我的是不斷積累的成就感,我發現我最喜歡的其實是成就感。科研和我是互相成全,我是越來越陷進去。
黃超蘭:我面試時,少數人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們是幸運的。但是大多數人不知道,其實沒有什麼是浪費了的,人生沒有標準答案,只看每一個階段你要做什麼。有些人一輩子只幹一件事,這樣也許欠缺了些什麼。
在座的很年輕,**如果真的不知道自己適合不適合,可以多試試做一些別的事情。**我大學畢業後做了四年中學老師。我覺得當老師這段時間對我很重要,第一我教了學生(其中一個還成了母校校長),第二我還知道了自己不喜歡什麼。我發現當老師不適合我的性格,我喜歡鑽研新東西,老師們其實都是非常偉大的,和他們相比,我的奉獻精神不夠。
經歷了那麼多年,再回學校讀博,這是一個人生轉折。學習質譜技術機制也並不是我自己最初的選擇,那時沒有幾個人做質譜,而我的導師説服了我,使我相信這個技術將來會很有發展。我覺得很幸運,我學了並且喜歡上了,然後就沿着這條路走下來。我覺得還是要多方嘗試,總會找到自己適合的方向。
於翔:有的時候,我們是既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會有選擇障礙,這時候可以把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寫下來,然後一條一條刪掉。這樣你可以找到自己最想要的,自己的核心價值。
朱靜:我相信一句話:“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一個人要真有兩下子,在很多領域都能發展,不會只侷限於一處。
讀博士,怎麼讀?
讀博士,怎麼讀?該如何順利地把博士讀下來?在國內和國外讀博士有什麼明顯的不同嗎?出國讀研究生都有什麼困難?對在讀博士研究生有什麼建議?
顏寧:我只説説Princeton。在Princeton是把學生當寶貝的,學生很多時候是很任性的;你看我本人就是很張揚很傲嬌的性格,可能有天生的因素,但在Princeton我一開始就是被當作一個young scientist,讓我覺得很受尊重,也從不怕和導師或者系裏的教授有學術爭論。
在國內我需要費勁地告訴學生説,你要學會吵架,不要怕權威。感覺國內的學生更乖一點,甚至確實自己很委屈,卻又不敢換實驗尋找出路。當然也有另外一個極端,就是個別學生把一點小事當成一件大委屈,感覺心理上沒達到研究生這個年齡的成熟。
對博士生的建議就是:要為自己負責,經常想想你讀博的目的是什麼?我總告訴我的學生們,讀博的目的當然不是發論文。其實你讀博士期間的論文和你將來的事業可能沒有什麼關係。比如,如果我當了教授,還説我博士生期間發過什麼論文,那無疑是比較失敗的。但是你在博士、博士後期間受到的訓練,能力的訓練、思維的訓練和這一過程中性格的養成,在我看來都更重要。老話説三歲看老,但我感覺我的很多性格是在讀博期間慢慢養成的。你要為你自己負責,不要因為一些條條框框把自己壓的太委屈。另外一方面,也要自省,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實驗做不下去只會怨天尤人,要儘量客觀分析。
我以前選讀博的實驗室,用的是排除法。我先分析一下我自己,我性格急躁,發育生物學我做不來,節奏太慢。第二,我這個人不殺生,大學實驗課以後,蚊子之外的多細胞生物我是不殺的(蒼蠅個別殺),我做不來斑馬魚和果蠅。第三,我覺得自己數學不好,其實也不是真不好,就是一想起來那些公式什麼的,必須特別花心思才能理解,而沒有那種sense。但我好歹是清華出去的,萬一真數學不好多丟人啊。就這樣排除一圈之後,在分子生物學系所有實驗室可選的就只有生化和結構生物學。
大家進實驗室其實是把青春最寶貴的時間,把黃金時期都用在了這裏。有些院系有輪轉,你一定要珍惜輪轉的機會,切實感受一下自己是否合適:看看這個實驗室的氣氛和導師的風格是否適合你,這個科研項目是否適合你,實驗室裏大家是士氣高昂還是壓抑,也看看導師的學術水平。比如,有些導師五年沒發過論文,你去和他談,你如果對他的科研能力有信心,又相信自己的堅韌能力,還能做到不會因為同年級其他人層出不窮有成果而心理太過失衡,那你就進。這是一個很慎重的選擇,在做決定的時候要用腦子分析一下。有的時候一個實驗室是否成功,和你是否成功,真沒有直接聯繫,這是一個雙向的選擇,要看雙方是否match。
陳諧(凝聚態物理學家):博士階段不是要學習解決問題,而是要學習問問題。| Women in Science
陳諧:我覺得讀博士是一個成人的過程。過了博士階段之後你要完全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想要什麼,你怎麼去做。博士讀完,年齡已經比較大了,這時你該明白了。不管是做研究也好,不做研究也好,博士階段其實給你很長時間去思考這個事情,還有足夠的時間試錯,讓你知道這個不對,我不喜歡,不是我想做的。這是博士最重要的一課。
如果不想做research,五六年想明白了,不做了,那挺好。如果想做research,那你博士讀完是一個獨立的人了。你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有自己對研究方向的判斷和想法。這是挺難的,是不太教的東西。我剛讀博士時,導師和我説:你博士階段不是要學習解決問題,而是要學習問問題。博士階段完了,如果想成為PI,這個很重要,是必需要懂的,你在research上能不能自己站起來,沒人扶你你能不能自己往下走。
黃超蘭:我在香港大學拿的博士,與內地的博士生比較,感覺差別蠻大的。第一,回國幾年,我去做過幾次博士答辯評審,讓我驚訝的是內地博士生們所研究的課題,廣度還可以,但是深度非常欠缺,而且這是個比較普遍的現象。博士,全稱是Doctor of Philosophy,“哲學”在這裏意味着什麼?它意味着除了成長,你還要成為一個“獨立思考的人”,你得有自學能力。我對我的博士生要求是,將來不管從事哪一個和你論文不相關的領域,你都能做得好,這就是自我學習的能力,應該是你在導師的組裏學會的。
第二,比之香港的學生,大陸的學生太嬌氣了,工作學習時間也許很長,相對效率比較低,也不夠專業。這種嬌氣還體現在“不去思考”,動腦子其實是很累的,你得去想。我經常跟學生説,做科研,首先要把自己養成具有偵探的特質:發現現象,尋找證據和線索,進行邏輯推理,驗證,還要有想象,最後找到兇手。不排除你有可能找錯兇手,但是至少你要有這一套訓練過程。在讀博期間要學會思考,也就是陳老師説的要會問問題,從會回答問題到會問問題,是一個痛苦的蜕變。
於翔:需要選的非常多,不是簡單的分國內和國外。我是被動出國的。小時候父親出國工作,最開始打算去兩年,我跟着一塊出去學英文。結果兩年變成三年、五年,我就不想回國參加高考了。我們當時在意大利,我也不想在意大利上大學,因為在意大利,就算學理科,高中也得學拉丁文。我要求去英國或者美國,父母覺得英國比美國近,就送我去英國了。
我博士是在英國讀的。英國有些實驗室非常小,就兩三個人,學生有學生的課題,導師有導師的課題,導師課題的實驗都親自做。老師帶學生,是師傅和徒弟的關係,有的是自由成長,有的是導師手把手教。另一個極端是基因克隆時代,某些美國實驗室像工廠一樣,一個老師讓兩個博後競爭做同一個課題,只有先做出來的可以發文章。
在選擇方向和導師的時候,**每個人要思考自己要做什麼,想去什麼樣的實驗室,想要什麼樣的訓練。**我博士的時候是做發育生物學的,做博後想做神經科學方向。我先參加了幾個會,在神經科學裏選了突觸可塑性這個方向。我選合作導師的第一步是把感興趣方向近幾年的文章都複印下來,找到這個領域近年做得好的導師,再系統的看他們的論文,給他們寫信申請。我還做了一個除法,看他們每個人實驗室平均每人幾年發表一篇文章。有一些實驗室很大,但是產出非常少,我覺得還是比較有風險的。總之,選擇是要選的,關鍵是你想要什麼,你需要什麼,而不僅僅是國內國外的選擇。
於翔(生物學家):你要思考自己要做什麼,想去什麼樣的實驗室,想要什麼樣的訓練。| Women in Science
朱靜:我們當年出國的時候,可以選國外的學校。當時是帶着政府經費去的,不用對方付錢,而且早期出國的人也少,所以相對來説,很多地方接受我們還是很容易的。
當時很多做電鏡的人都選了英國的劍橋、美國的伯克利,有少數的像我一樣選擇了Arizona State。當時幾個學校一比,沒有人覺得應該選Arizona。我選擇的標準是這樣的,我去的Arizona State有正在興起的高分辨分析電子顯微學科,所以我就去了。當時郭可信先生看我去了那邊,馬上把他的大弟子也派到那裏去了。這還不算,後來郭先生自己也過去了,看看那裏到底怎麼樣。
我覺得選擇不要太功利,要看整個學科的發展,哪些是處在前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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