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委內瑞拉實施電能戰及其對中國的啓示_風聞

美國對委內瑞拉實施電能戰及其對中國的啓示    摘要：2019年3月委內瑞拉爆發了近年來持續時間最長、範圍最廣、影響最大的停電事故。各種證據表明本次停電事件是由美國及其盟友發動以電能戰為主，經濟封鎖、外交孤立、輿論導向等多種方式為輔的混合戰爭。美國通過網絡和人為方式開展破壞，對委內瑞拉造成嚴重經濟損失，激發了普通民眾怨恨心理，導致委國內秩序進一步動盪。雖然馬杜羅政府積極應對，但大範圍停電重創了經濟和政府形象。美俄等大國不斷創混合戰理論併成功應用到實踐。中國應加緊相關理論研究，高度重視基礎設施安全。

關鍵詞：美國 委內瑞拉 電能戰啓示

委內瑞拉從前總統查韋斯開始在拉美地區堅持社會主義道路，高舉反美旗幟，被美國看作眼中釘肉中刺。美國希望通過政變干涉委內瑞拉內政，查韋斯總統接班人馬杜羅政府繼續對外國滲透保持了高度警惕。2019年1月10日，馬杜羅宣誓就任委內瑞拉總統，此舉遭到美國和國內反對派的強烈抵制。1月23日委內瑞拉爆發了近年來最大規模的反總統示威活動。國民議會議員胡安·瓜伊多趁機宣誓就任委內瑞拉“臨時總統”，建立過渡政府並舉行自由選舉。美國立即予以承認並呼籲各國支持。2月，美國企圖以人道主義救援的方式進入委內瑞拉遭到拒絕。美國當局意識到用傳統方式無法敲開委內瑞拉的大門，2019年3月開始以混合戰爭模式對委內瑞拉發起攻擊。

混合戰爭是一種新型作戰方式，戰爭行為體可以是國家、政府、企業乃至個人；作戰方式更加多樣，可以利用常規和非常規軍事力量，傳統和非傳統威脅進行直接或間接的對抗；影響更加廣泛泛，可以對政治、經濟、安全、社會秩序等造成全方面的破壞。2018年《美國國防戰略摘要》中提到“在衝突期間，必須預先想到對手可能對重要的國防、政府和經濟基礎設施發動攻擊。”委內瑞拉大規模停電事件就是混合戰爭的一次現實應用：美國與委反對派裏應外合，破壞該國電力基礎設施，企圖以此方式激起對政府不滿情緒，順勢扳倒馬杜羅政府。經過4次大規模停電在部分地區引起混亂，對委國內工業生產形成重要衝擊，尤其是一度中斷其國內經濟命脈石油生產，使委國內經濟雪上加霜。

一、實施背景

（一）混合戰爭理論背景

混合戰爭最先由美國軍事學界提出，由混合威脅理論發展而成。2005年軍事專家弗蘭克·霍夫曼和前任美國聯合作戰司令部司令詹姆斯·馬蒂斯首次提出，“由於全球化影響和技術擴散等原因，傳統的大規模常規戰爭、小規模非常規戰爭正逐步演變成一種戰爭界限更模糊、作戰樣式更趨融合的混合戰爭”，是“一種模糊的戰爭模式，模糊的參戰方和技術運用。”2007年霍夫曼撰寫的《21世紀衝突：混合戰爭的興起》一書，首次系統性探討了混合戰爭理論，認為未來美軍將要面對的是一種混合型的戰爭模式，需打贏一種常規戰爭和非常規戰爭相結合的混合戰爭。2015年《美國國家軍事戰略》、2017年版《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和2018年《美國國防戰略概要》均表達相同的意思：運用多種國家力量要素，有效擴大競爭空間。

混合戰爭比單一戰爭手段更難以應對：一是難以精準識別攻擊者。2014年俄羅斯處理克里米亞危機時開展秘密軍事行動，派遣沒有身份標識的特種部隊混淆視聽，使其無法及時獲取情報並難以準確判斷俄的戰略意圖，另外以軍隊突擊檢查、軍事演習、人道救援物資運輸等為掩護實現兵力投送和部署，佔得了軍事先機、取得了優勢。二是傳統和非傳統方式同步進行。在上世紀90年代車臣戰爭中，車臣武裝分子在戰場上以傳統和非傳統的方式作戰，利用複雜的城市地形、現代化武器和強大的信息作戰來對抗俄軍，這增加了俄軍作戰的難度。三是非傳統威脅形式多樣，難以從特定角度預防。2010年“震網”（“Stuxnet”）蠕蟲病毒控制了伊朗納坦茲核電站1000台參與核材料生產的鈾離心機，指示它們進行自毀。該病毒不僅可用於核電站，也可定向攻擊水壩、國家電網等基礎設施。信息技術的發展增加了行為體發動攻擊的渠道，在信息化時代裏“戰爭迷霧”使敵方獲取情報的難度愈發降低。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稱“戰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混合戰爭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獲取政治上的勝利。美國發動“混合戰爭”的意圖是製造他國經濟蕭條、打壓他國金融市場，遲滯他國經濟、技術和產業的增長與進步，進而將美國政府的利益觀、規則觀和安全觀強加於各國，誘壓對手遵循美國的產業、貿易、金融及地緣政治規則。此次對委內瑞拉發起電能戰不僅是為了顛覆南美的社會主義政權，也是為了在委油氣產業中直接獲利。

（二）美對委實施混合戰構想

美國對委內瑞拉實施混合戰主要包括以下五個方面：一是開展心理攻勢進行戰爭威脅。美國政府和軍隊高層一直對委內瑞拉實施心理戰。5月，美國務卿蓬佩奧公開威脅稱，在委內瑞拉展開軍事行動是“可能的”、“總統明確表示，要是到了必須做決定的時刻，他已經做好軍事行動的準備。”二是支持委國內反對派開展顛覆行動。此項政策美已對委實施20年，在查韋斯政府時期，美國政府就向反對派提供資金援助。2019年1月，美國承認瓜伊多為委內瑞拉臨時總統，支持其領導的過渡政府和他開展的“自由計劃”。三是開展外資攻勢孤立馬杜羅政府。與馬杜羅當局斷絕外交關係，暫時撤回外交官員，並引導他國對其進行孤立。四是經濟上進行封鎖與制裁。承認臨時政府後美國先後對委內瑞拉國家石油公司（PDVSA）、俄委共同擁有的“歐洲金融莫斯科人民銀行”、委內瑞拉經濟和社會發展銀行(BANDES)及其五家子公司和委內瑞拉中央銀行（BCV）進行制裁，並恢復赫爾姆斯-伯頓法案。五是癱瘓公共設施從而導致民眾的不滿。對委內瑞拉開展電能戰造成民怨沸騰局面，乘亂搞垮馬杜羅政府。

（三）電能戰策劃情況

2010年，美國就發現了委內瑞拉電力短缺的弱點，提出將其與民眾不滿情緒和軍事威脅相結合打擊馬杜羅政權。美國一個名為非暴力行動和戰略應用中心（CANVAS）發表報告稱：“當前委內瑞拉關鍵弱點之一就是電力部門。2010年4月該國70%左右的電網很可能斷電。這可以加重公眾的不滿，且沒有哪個反對派可以引發這種不滿。這是反對派可以利用的情況……與軍方聯合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在大批羣眾反對總統的情況下，軍隊裏心懷不滿的部門可能決定干預，但前提是他們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支持。”2016年2月25日美軍南方司令部司令K.W. 帝德海軍上將曾在該司令部制定的委內瑞拉“自由作戰行動第二階段計劃”（Freedom2）中提到了電能戰、人權戰等新型戰爭：“因此重要的是引發用水、糧食和電力短缺等問題……我們應該製造電力危機，加強對馬杜羅的輿論攻勢”，“到了人道主義危機階段，我們必須維持委內瑞拉接近崩潰和內亂的局面，進行國際人道主義干預……”在2月的人道主義物資救援被拒後，美國按照此計劃實施了電能戰。

二、實施情況

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3月11日在其黨內報告中透露，電力系統遭遇了三階段攻擊。第一階段是網絡攻擊，主要針對國家電力公司（CORPOELEC）位於玻利瓦爾州古裏水電站的計算機系統中樞，以及連接到加拉加斯（首都）的控制中樞。第二階段是電磁攻擊“通過移動設備中斷和逆轉電力恢復過程”。第三階段是“通過燃燒和爆炸”對奧拓·普拉多變電站進行破壞，進一步癱瘓了加拉加斯的所有電力供應。攻擊詳情如下：

（一）網格攻擊控制中樞

美國國家安全局在德克薩斯州拉克蘭空軍基地維持了一個擁有約2,000名員工的情報部隊分支，他們主要負責對中東、墨西哥、古巴、委內瑞拉和哥倫比亞目標的攻擊。聽命於美國網戰司令部（USCYBERCOM）下設的網絡定製入侵行動辦公室（TAO），其主要任務是通過秘密入侵計算機和電信系統，破壞保護目標計算機的安全系統，竊取存儲在計算機硬盤上的數據，然後複製所有傳遞的消息和數據，收集有關外國目標的情報信息中有針對性的電子郵件和文本消息。該機構2013年入侵墨西哥秘書處官員的電子郵件賬户獲得了安全機構的結構圖，包括視頻監控。其行動使用的技術手段與本次美國對委展開電腦戰的系統相同。據《明鏡週刊》看到的美國國家安全局的一份內部簡報稱，此舉的目的是“顛覆終端設備”，包括“服務器、工作站、防火牆、路由器、手持設備、電話交換機、SCADA系統等。”SCADA是專門為工廠和發電廠提供的工業控制系統。任何能夠控制這些系統的人，都可以摧毀一個國家的部分關鍵基礎設施。專業技術人員認為圭亞那城奧達茲港的傳輸主幹網（RTT）的監控系統(Scada)與古裏水電站的AGC系統交互時受到網絡攻擊。3月12日馬杜羅在一次電視直播中稱，美軍南方司令部發動了一次網絡攻擊，此次攻擊來自休斯敦和芝加哥，旨在對電力系統、通訊網絡和互聯網進行破壞。因此美國網格定製入侵行動辦公室位於聖安東尼奧的分支通過網絡對委內瑞拉電力控制中樞實施攻擊導致了委全國的大規模斷電。

（二）人為破壞變電設施和輸電線路

3月12日，委總統馬杜羅宣佈逮捕兩名涉嫌破壞國家電力系統的嫌疑人。27日委內瑞拉總檢察官薩阿布宣佈因涉嫌破壞古裏水電站已逮捕逮捕6名嫌疑人。4月23日，委政府信息部長羅德里格斯稱已拘留涉嫌對3月7日、9日的國家電力系統破壞的5人，此外還有19人蔘與上述破壞活動。這些破壞者有的一部分來自在反對派瓜伊多的支持者，委政府指責美國利用哥倫比亞基地開展越境特種破壞行動。美國與哥倫比亞軍事關係緊密，3月16日發生爆炸的變電站和變壓器位於蘇利亞州和米蘭達州，前者東北方向是部署有美軍與哥倫比亞軍事合作基地阿魯巴和庫拉索島，後者位於委內瑞拉北部沿海與二島臨近。

（三）實施效果

2019年3月委內瑞拉發生了三次大規模停電，4月發生一次大規模停電。其中3月7日至12日，委國內大部分地區停電超過24小時，停電導致加拉加斯地鐵停運和大規模交通擁堵，手機和網絡無法正常使用，現金短缺；3月16日至19日，蘇利亞州多個變電站和變壓器爆炸，導致馬拉開波市停電數小時；18日首都加拉加斯聯邦區多個變電器發生爆炸，導致委內瑞拉首都聯邦區停電。同日瓜雷納斯（米蘭達州）變壓器爆炸，隨後（上午9點）一些主要城市停電；3月25日至27日，委內瑞拉23個州中的至少16個州再次發生大規模斷電；4月9日，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及其餘19個州發生斷電，10日凌晨供電兩次中斷。

三、電能戰影響和應對措施

美國發動電能戰的目的是加劇委國內局勢動盪，破壞委國內經濟，激起人民的不滿情緒，推動過渡政府的奪權進程。從目前情況來看，美國儘管沒有達成最終目的，但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一）主要影響

經濟損失方面：委國內石油生產受到大規模停電和間斷性停電影響，3月石油開採較2月大幅下降，每日減產28.9萬桶。2019年初，該產量為每日100萬桶以上，2017年為200萬桶。據國際能源信息署（EIA）最近的一份報告顯示，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將持續下降至2020年底，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9年4月世界經濟展望報道，委內瑞拉GDP增長已跌至-25%；另據銀行提供的數據顯示，從2017年底至2018年底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從862.6％漲至130060％。委內瑞拉央行(BCV)公佈的國際收支和GDP數據，以及其他一些指標顯示2018年4月至2019年4月期間的通貨膨脹率為282.973%。受停電影響最大的蘇利亞州因此大約損失3千萬美元。 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所説：“委內瑞拉正在遭遇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在社會秩序方面，物價上漲及商品稀缺導致一些超市遭到搶劫，馬拉開波和加拉加斯發生了數起搶劫事件，街頭甚至出現了武裝平民。電力故障導致首都地鐵部分線路停運，公共交通難以應對巨大的客流量。拉臘州缺水情況愈發嚴重，一些人不得不將受污染的河水用於生活；在民眾心理方面，停電導致醫院供電受阻，一位母親抱着無法得到救治的女兒的消息及照片在推特上引起民眾的恐慌。衞生部長阿爾瓦拉多當日通過電視發表講話，否認當地醫院有病人因停電而死亡的消息，並要求發電設施主要向急診、重症監護和血液透析等醫療部門供給電力。

（二）政府應對

停電發生後委內瑞拉政府立刻組織人力，調撥資源全力恢復電力供應。當局下令部署武裝部隊以確保國家發電站、變電站、水資源的安全。在恢復電力供應後，馬杜羅政府做出如下指示：在政治上，加強黨的存在和領導能力，深化政治工作；在經濟上，調動工人生產積極性，擴大生產。將石油生產恢復至每日200萬桶；在外交上，退出美洲國家組織；在人事上，更換國家電力公司領導，進行公司重組和設備現代化更新；在食品中安全，出台新制度以解決嚴重的能源食物短缺等問題；在軍事上，訓練國家武裝部隊（FANB），加強玻利瓦爾民兵組織，做好情報工作。

四、對中國的啓示

雖然美國的最終目的沒有達到，但它僅使用了少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甚至沒有進行軍事幹預就直接威脅到馬杜羅政權，導致委內瑞拉動亂進一步的加劇。此次美國對委發動以電能戰為主的混合戰爭對中國很有啓發意義。隨着美國對混合戰爭的運用逐漸熟練，中國應對混合戰爭保持警惕，提高對基礎設施的監控和反入侵能力，並加強混合戰爭理論的研究。

（一）警惕美國對中國發動混合戰爭

當前，中美兩國已經爆發規模空前的貿易戰，互相開展輿論攻勢，大肆宣揚華為通訊技術將對國家安全和隱私產生威脅；對中國發動網絡攻擊，據國家互聯網應急中心的數據報告顯示，2018年全年捕獲計算機惡意程序來源、計算機惡意程序控制服務器主機來源、仿冒頁面IP 地址歸屬，美國均在數量上佔據第一位。2019年5月，美國國防部向國會遞交《2019中國軍力報告》，其中強調在中國的競爭中要加強對電子戰、信息戰能力建設的投入，並切密切關注中國的心理戰、輿論戰和法律戰等三戰動向，要做好與中國開展心理輿論戰的準備。國外有的安全專家認為，美國事實已經對中國發起了灰色戰爭，中美貿易戰就是美國對華混合戰的一種形式。

（二）高度重視關鍵電力設施安全

委內瑞拉電力系統的安全漏洞、設備老化以及管理操作人員缺乏經驗都是美國能夠對其電力系統實施攻擊大規模攻擊的重要之一。中國國內電力分佈不平衡，電力傳輸距離遠，增加了電力調配和線路設施方面的風險。委內瑞拉是“東電西送”，而中國是“西電東輸”。中國國內變電站和輸電線路操作人員的能力參差不齊，應進行相關應急培訓和演練，提升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三）重視混合戰爭理論研究和運用

雖然混合戰爭理論是近年來西方提出的軍事戰略理論，但美國在政治、經濟、外交方面對其運用可追溯到二戰後。最近十年，美國開展了對核能、電力、網絡等新領域的攻擊，這對於中國國家安全來説是一項新的挑戰。第一，在理論方面中國缺乏對混合戰爭理論的研究著作，缺少對美國發起的網絡攻擊、電力攻擊等案例的研究。近年來已有不少期刊論文在研究混合戰爭理論，但未形成體系，對於美俄已發動的混合戰爭缺少資料披露，對中國在相應方面需要的安全改進探究不足。第二，高校應該加強優勢學科人才培養，彌補劣勢領域的不足。應擴大在通訊技術方面的優勢，加緊追趕劣勢學科的不足。第三，中國在混合戰爭理論上缺少具有前瞻性的理論創新。美軍正在將戰爭實踐作為軍事理論創新的延伸，將戰場作為軍事理論創新的實驗場，越來越多地用解析和設計戰爭取代以往的應對戰爭。我國應承認在軍事理論創新方面的差距，提出與時代特點、具體實踐、技術優勢相結合新時代軍事理論。第四，做好反混合戰爭的應對措施。在核安全、電力安全、網絡安全方面加大投入，對多管齊下的混合戰爭要有清晰的認識和系統的安全部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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