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十年:他們的經歷、反思與改變_風聞
重度选择恐惧症患者-2019-06-27 10:46
來源:界面新聞
作者:王付嬌
圖片來源:B站官方
B站十週年已經成為圈子裏最重要的事。在十週年預熱視頻後,B站用户從全國四面八方趕來上海萬國體育中心,目睹“小破站”這一歷史時刻。
6月26日晚,十週年當天,上海大雨,但B站的用户們依然相當熱情。
“我們從一個愛好者的社團,成長為一個3000萬用户的網站,累積有4930萬人次通過了B站100題的入站考試。”B站董事長陳睿在現場與大家分享,“現在B站的內容幾乎可以覆蓋所有網民的愛好。”
十年的時間,足以讓B站的用户從學校畢業走上工作崗位。在這3000萬人當中,有人成長為知名UP主,也有人在B站貢獻了自己的青春。
2009年,B站的雛形Mikufans正式上線。早期的B站只是二次元愛好者的聚集地,只有最基礎的評論、彈幕、看視頻、投稿功能。從2012年到2014年,B站在很少做市場投放和廣告的情況下,流量幾乎每年翻三倍。至2014年,二次元市場已經成熟到了互聯網創投圈無法忽視的地步。
2015年初,B站正式拿到A輪2400萬美元融資。現任董事長陳睿的到來也使B站進一步規範化,業務覆蓋到視頻、直播、遊戲聯運、電商服務等。
後來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它“打敗”了自己的發源地,也是後來最大的競爭對手。
2018年3月,B站在納斯達克上市;同年,A站宣佈被快手收購。
B站已經從2009年的二次元愛好社區,慢慢成為長為一家不容小覷的主流視頻網站。2019年Q1財報顯示,B站總營收達到13.7億元,一季度月均活躍用户1.01億,日活用户超3000萬。
我們採訪了歷屆BML總導演柴軒鴻Ayu、B站紀錄片高級顧問朱賢亮老師、參加過第一屆BML的忠實用户可樂糖果、以及新興的數碼UP主極客灣——他們都講述了自己與B站的十年故事。
**BML總導演柴軒鴻Ayu:**第一屆BML讓我對整個行業產生了強烈的反思 (生於1993年)
我是被忽悠加入B站的。
畢業之前我自己在做一個小公司,專注於二次元線下演出業務。公司小,團隊一共才5個人。當時公司全部按項目結。我負責把項目拉進來,和小夥伴們一起製作。一年鬆鬆緊緊,整體是賺錢的。那時候我的年收入就有20萬了。
2013年第一屆BML前後,整體二次元的大環境不好。那個時候動漫展看起來火,但全社會都在抨擊動漫。另一個現象是,做翻譯的字幕組特別繁榮。
我還記得那時候的一個論調是,“電子遊戲是電子鴉片”。如果説,當時真的把電子遊戲定位“電子鴉片”,也沒有現在電競的繁榮了。後來我們聊天時説,B站一路走過來,其實最初就是想給喜歡動漫的人提供一個像桃花源一樣的地方:大家到這邊來,然後能夠暢所欲言,和同好們交流。
我很早就認識B站的創始人bishi(徐逸)了,圈子很小。參與第一屆BML不是作為員工,而是接了BML的單子,幫B站製作。那個時候都還很青澀,大家想做一個線下場景,讓喜歡動漫的人能夠換一種方式交流。
當時B站負責BML的導演HK君跟我講,就像平時做的那種同人演出一樣就行,能讓UP主在台上和台下的用户互動。這就是第一屆BML的雛形。這個idea從3-4月份左右定下來,到10月份線下舉辦,不到半年的時間。
第一屆我記得很清楚,10月5號。HK君是《乾杯 - ( ゜- ゜)つロ》的作曲。他負責內容策劃。當時B站在日本不是特別受歡迎,也沒什麼知名度,請人很難。找人、溝通、做報批、邀請日方嘉賓、行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我來搞定。HK君專心做內容,當時還有另一個聯合創始人赤月,還有最早的那些員工一起做現場的staff,就搞出了第一屆BML。
早期BML主創合照。受訪者供圖
當時,這個圈子裏最大的演唱會也就開到1000人左右。他們一上來就跟我講要3000人,想直接租長寧體操中心。我覺得瘋了。後來我們找了梅賽德斯奔馳中心下面的一個Live House,最大可以裝下800人。後來800張票一搶而空。
然後我驚呆了,這讓我對整個產業產生了強烈的反思:之前我們低估了二次元人羣的影響力,面太小了。它其實可以輻射到更大的人羣。後來第一屆我們虧了10萬元左右。當時的10萬塊是挺多的了,B站的全年營收也很少,幾乎把當時那一年B站賺的錢全虧進去了。
但整體上,第一屆BML的效果還是超出預期。現場效果很好,很熱烈。但是再反過頭來看錄播,我們就發現當時特別特別稚嫩,可能連那種大學迎新晚會都不如的那種。當天特別好玩的是,樓上梅奔中心是Justin Bieber的演唱會。他那天用電、電跳閘了,然後還把我們樓下也一起跳了。
當時大家就説,總有一天我們要把Justin Bieber給擠掉。
第一屆辦完談結算的時候,赤月就勸我正式入職。在和bishi、赤月喝過5次星巴克以後,我就正式加入了。當時其實還有其他別的選擇。但B站跟我講,你把你公司關了,我們新開了一家專門做BML。一年一件事、一做做一年。
剛加入的時候,B站員工特別少,大家都有大學時期社團的那種氛圍。我度過了職業生涯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壓力大的時候,我做夢都會夢到BML辦砸了這麼辦。現在,我們這個部門有35個人了。
今年BWorld和BML會分開。BW會在上海、廣州、成都各開一場。十週年了,我們希望給大家不一樣的記憶。
**B站紀錄片高級顧問朱賢亮老師:**現在沒彈幕我就沒法看視頻 (50後)
B站10週年,我加入這家年輕的公司正好兩週年。
還在電視台工作的時候,上海的朋友給我打了電話,説“B站想找你聊聊”。我當時對於bilibili的瞭解僅限於上海男籃。
後來我和Carly(B站副董事長兼COO)聊了一整個下午。當時就感覺到B站確實是想好好發展紀錄片,而且給了我很大的自由度。
來了以後,我現在每個月至少有大半個月跟着年輕人在外面看項目。去年,我們主投的兩部片子都成了爆款,一部是《人生一串》,一部是《歷史那些事》。B站以前沒有主投過紀錄片,頂多是聯合出品,而且佔比小。
投《人生一串》的時候,他們輾轉了很多關係才找到我們。導演對燒烤特別感興趣,全國跑了500多家燒烤。拍攝近完成的時候,他們剪了兩集。據説給了很多平台看。我看了下,覺得特別好。
我們就這樣成為了《人生一串》的投資人和第一齣品方。片子上的時候我們還有一個擔心,因為是世界盃期間,我們怕撞車。沒想到世界盃跟這個片子起到了互相推動的作用,看世界盃然後吃燒烤。彈幕寫的很感人,滿屏都是“多謝款待”。
人民網有篇評論是説:“這部片子是向平凡人致敬”,這句話概括了我們的想法。現在B站這種推廣紀錄片的方式已經被打通。部門總共就6,7個人,承擔了整個B站紀錄片的出品任務。今年B站作為主出品方的紀錄片至少有八到十部。
《歷史那些事2》已經上了,一天就有150多萬的播放量,這很好。《人生一串2》馬上7月10日也要上映了,孩子們都在等着。《歷史那些事》去年第一季的播放量達到了1450萬。《我在故宮修文物》只是它的一個零頭。
B站尋找紀錄片的思路,就是在價值觀正確的前提下,要滿足三個特點:求新,求變,求跨圈,這些才符合我們今天年輕人的需要。跟我一起工作的都是90後的同事,他們説朱老師看起來特別新潮。
舉個例子,來之前,我很受不了那些彈幕。但是現在沒那些彈幕我就沒法看。我很快適應了這個環境。《歷史那些事》審片的時候,我能看懂2/3的梗,他們覺得朱老師非常了不起。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跟上了他們的思路,但是我覺得自己似乎有點脱離了同齡人的思路,我現在反而有時跟同齡人聊不到一起去了。
紀錄片圈子裏也有人在批評説《歷史那些事》,他們甚至説我糟蹋了紀錄片,説紀錄片怎麼可以這樣製作,我覺得有爭議是好事,《歷史那些事》本來就定位在實驗性紀錄片,我們會聽取各種意見在以後的製作中進行調整和改進。
《歷史那些事》,這個作品真的,就是按照我們B站的想法去製作的。這個團隊的歷史紀錄片做得非常好,經驗豐富。但整體策劃和稿子,都是按照我們的要求去做的。我覺得這樣的作品體現了我自己的價值,在紀錄片行業裏工作這麼久,能説真正實現自己價值的機會,不多。
去年,我們B站在全國互聯網視聽大會上就提出了“在B站,讓更多的年輕人愛上紀錄片”的目標,這也是我的努力方向。
**應該拿BML全勤獎的B站用户:**可樂糖果 (生於1997年)
我之前就接受過採訪。我大概是從11年、12年就開始入坑,最早就逛逛漫展。當時年紀小、不太懂,只知道《海賊王》、《火影》之類。我是看着B站從一個小破站,慢慢走向正軌的。
現在我工作了,從事和二次元完全不相關的職業。
可樂糖果參加歷屆BML留下的票根
HK君早期做的BML都對我有很強的衝擊感。2013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參加演唱會。當時給我印象最深的嘉賓是鋼兵,還有然後是155小分隊,有咩醬。我當時還是外行中的外行,後來我常看的B站內容有美食製作、宅舞圈,屬於比較小眾的層面。
我記得當時我被朋友拉過去,當時還太小,瞭解的也少。當時沒有錢,還花了80塊錢門票。那個時候門票被黃牛炒到天上,黃牛都1000塊錢從用户手裏收,再1500賣掉,就火到這種程度。
我當時不太瞭解日本歌手的唱功,自己也是一個小白。現在還記得鋼兵帶給我的震撼。當時Hank人字拖、沙灘褲、西裝站在台上主持,已經成為了他的特色。每年BML都挺期待Hank的主持,後來他就作為嘉賓了好像。
慢慢的,在風格、選曲、體驗上,B站每一年都有些變化。2015年是我記得最燃的一場。整個人嗓子是啞掉的。B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原來追番最兇的時候,20部一起追。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現在沒有那麼瘋狂了。但每個月要花過萬的錢去買手辦、去追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覺得B站現在變成主流網站了,甚至我有一個老師也在用B站,可見它的用户羣已經覆蓋到40-50歲人羣了。説起B站的未來,我希望它能變成人人日常都能用上的東西。
**數碼UP主極客灣:**在B站我更專注內容本身 (生於1996年)
我是上海人,在安徽唸書,今年大四畢業。經歷比較特別了,跟我同齡的人,大多數會考到本地。我是比較愛冒險的一個人。我學的是媒體,兩年前在B站傳視頻是作為練習剪輯的手段。那個時候開始注意到B站的數碼內容非常少,比較單薄。
一開始我沒有當做商業項目,還需要練習。慢慢發現用户對我們的內容還比較喜歡。在數碼圈子裏,更多偏向於科普、評測類的。我開始想做一些別人做不了的東西,比如“挑戰類”的,更“極客”一點。關注產品在我麼這兒我能做什麼特別的事情。比如,挑戰用iPad當電競屏這種。
現在有固定產出、接廣告,B站也有相應的扶持。現在已經公司化運作,團隊有5個人了。
極客灣的視頻截圖
B站的用户羣體更年輕、更有活力。通過彈幕,他們的意見非常及時能表達。甚至比微博更有效率。最開始的粉絲都是自然流量,我們每年有一期視頻,要花2-3個月的時間做一個“精品”。最快的一次,粉絲從4、5萬左右,一個月內上升到近20多萬,後來慢慢傾向於穩定。
B站還是傾向於鼓勵原創內容。一旦內容做得好,上首頁的幾率就很大。最近幾年,B站上的視頻越來越精良,內容質量都不止一個台階。推薦算法也做得更好了。
我感慨的點是,B站在往一個好的方向去變化。在五年前,國內的視頻網站競爭是比較激烈的,B站只是其中一條小魚。而現在,B站是最鼓勵原創內容的平台。
我自己的經歷也得到了家長、學校的認可。我的經歷,讓我身邊的同學意識到,是可以自己闖出來做一些東西的。接下來,我希望團隊能更加穩定一些,有固定的欄目和更新週期,每一個欄目都有自己的特色,包括商業上能更加固定一些,往更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