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謊言”_風聞

作者：李朝輝

愛人出門，母親打電話説已經做好香菇燉雞讓我去取回家吃，不影響睡午覺。我下班後回到母親那裏，飯菜已經打包好，只見桌子上擺着一盤只有幾塊雞肋的燉菜，還輕描淡寫地説最近牙疼，咬不動雞肉，母親講她的血壓高不適合多吃雞肉。回到家打開飯盒，一盒雞腿、雞翅、雞胗，所有兩隻雞的精華全在這個飯盒裏，那一刻淚水悄然流下來。

小時候是個缺吃少穿的年代，母親常常為食物發愁，但是絕不會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來。為了讓我們吃飽，有個健康的身體，母親總是在天還沒亮就去地裏採摘野菜。

她會把一樣一樣的野菜洗淨晾乾和着一點小麥面揉成疙瘩，在鍋裏蒸熟，再弄上一些素辣椒。我們往往會在飯香中起牀，吃着香噴噴的早飯。

為了讓我們多吃點，母親常常把自己的那份食物，也分給我們。 問母親為什麼吃那麼少，她卻説：“我不餓！”在那個困難的年代，我們都沒有捱過餓，絲毫感受不到生活的艱辛。

那時只有過年的時候可以買些肉改善一下生活。看着母親端上來一大盆煮的蔘湯肉，雖然肉不多，但是我們兄妹六人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就連豬骨頭都想吃了。看到我們吃得那麼香，母親笑着説：“慢點吃，當心骨頭咔着。”我説:“媽媽，蔘湯肉太好吃了，你也一起吃啊。”“你們吃吧，媽不愛吃肉。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她只是開心地看着我們吃，卻始終沒有吃一口。

那時年齡小，聽不透母親的話。就這樣，家裏不管來客人還是逢年過節，母親從不肉。後來，家裏條件好些了，吃魚的次數和數量也多了。當魚放到桌子上時，母親用筷子挑了一點點肉在嘴裏咂巴着，我就問她咋不吃肉。“我不愛吃肉，是想試一下我做的味道”。再後來哥哥、弟弟以及我都工作了，家裏條件更好了，吃肉成了家常便飯，看着母親津津有味的吃着肉，我心裏有説不出的滋味。

“現在，我們家裏的條件要好得多了，但是，一定不能鋪張浪費，對孩子們也要苛刻一些，讓她們長大後知甘苦。”小時候，我常在睡夢中聽見父親和母親商量。

“不行，孩子吃了多少苦，考上了大學。咱倆就是沒有多少文化才受苦，不能讓他們走我們的路。”母親堅定地説。

母親沒有上過學，她是家裏老大，還有弟弟妹妹二個，由於外公是在母親7歲時就去世了，母親就在原來她們的家幫姥姥照看孩子，失去了上學的機會。但是，母親對我們兄弟姐妹的教育卻一點兒也不含糊。

那時母親夜以繼日就是在地裏勞作，為了讓我們都能上學，她再辛苦也沒用怨言。每當我們問起她時，她總是説不該你們什麼事，好好學習就行了。

每年開學，母親會很早為我們準備好學費、買好書包、筆，有時還添新衣服，她總是説：好好學習，不要考慮別的，咱家有。在以後的日子，不管多難，母親總會像變戲法一樣滿足我們，讓我們在學習上不要輸給別人，這是母親做人的原則。

母親長年累月，日夜操勞。在印象中很少看到她有空閒的時候，用母親的話説，忙了身體好些，不忙了，反而會生病。

她什麼都要自己幹，生怕兒女會累着、餓着。做好一大家子的飯，其他人吃完都在午休，而母親卻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陀螺一樣，又洗又涮。收拾完廚房，她又坐在縫紉機前，一塊兒花布在她手裏，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件漂亮的衣服或一件牀品、裝飾品。

母親做的針線活無與倫比，每每穿上母親親手做的新鞋子、新衣服在小朋友面前故意走過，那種被羨慕的自豪感現在還記憶猶新。如今生活好了，羽絨被、蠶絲被、夏涼被應有盡有，但我還是喜歡蓋母親手工縫製的棉被，一針一線，包含了濃濃的母愛。

雖然我們的日子過得很清苦，但是從來沒有聽到過母親埋怨什麼，堅強樂觀的母親，臉上總是掛着燦爛的笑容。

我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卻還是母親心中的孩子。每次回家，母親不讓我做一頓飯，説我做的飯不好吃。我就是硬搶，也頂多幹個剝葱、洗菜、刷碗的小活。為了讓我們吃上綠色食物，母親蒸麥粑、生豆芽、推綠豆粉，還在不大的小院裏種上小白菜、生菜、辣椒等綠色蔬菜。每一個喜慶的日子，母親都會親自做上一桌豐盛的飯菜，看着全家人興高采烈的吃着，她的心樂開了花……

我們在母親的“謊言”中長大成人，母親真的老了，全白了頭髮，傴僂了腰板，蹣跚的步伐讓她顯得老態龍鍾。我摸着母親粗糙的手，看着時光把滄桑凋刻在母親安詳的笑容裏。母親不識字，卻用她一生的勤勞、智慧影響着我們幾代人，教育着我們如何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正直的人，做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

母親的“謊言”，承載着生活的無奈，更多的是對子女的牽掛和關愛。似乎從我們生下來的那一天起，母親就在精心地編織着一個個善意的謊言，我們就像被很安全的包裹在一張張的網裏，感受着一種與眾不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