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中的草根人物(38)伶人的故事_風聞
转身看到更美的风景-2019-06-30 20:01
雷海清
原文:
第二百一十八卷唐紀第三十四
祿山宴其羣臣於凝碧池,盛奏眾樂;梨園弟子往往欷泣下,賊皆露刃睨之。樂工雷海清不勝悲憤,擲樂器於地,西向慟哭。祿山怒,縛於試馬殿前,支解之。
安祿山與他的部下在凝碧池大擺筵席,各種樂器一起演奏。很多藝人觸景生情,忍不住流下淚水,這使安祿山的部下大為不滿,手握刀劍,目露兇光。 樂工雷海清實在按捺不住悲痛的心情,把手裏的樂器扔到地上,朝着唐玄宗逃難的西川方向痛哭不止。 安祿山氣壞了,當即下令把雷海清捆到試馬殿前殺掉。
祝漢貞 第二百四十九卷唐紀第六十五 教坊祝漢貞,滑稽敏給,上或指物使之口占,摹詠有如宿構,由是寵冠諸優。一日,在上前抵掌詼諧,頗及外事。上正色謂之曰:“我畜養爾曹,正供戲笑耳,豈得輒預朝政邪!”自是疏之。會其子坐贓,杖死,流漢貞於天德軍。
宮廷教坊裏有一個優人名叫祝漢貞,表演滑稽,口齒利落,反應敏捷,唐宣宗隨意指着某一件東西,讓祝漢貞當場表演脱口秀,祝漢貞立馬編故事講笑話,口若懸河,就象早就有了腳本一樣,在場的人莫不捧腹大笑,因此得到唐宣宗的喜愛,受寵的程度遠遠超過其他藝人。 一天,祝漢貞在唐宣宗面前説單口相聲,內容涉及到許多朝廷政事,唐宣宗臉色一沉,立馬訓斥道:“我養你們這些藝人,就是要你們説唱演戲,供我娛樂放鬆休息一下,你怎麼能隨意干預朝政呢!”這件事發生以後,唐宣宗對祝漢貞疏遠冷淡了很多。 事情到這裏卻沒有結束,祝漢貞的兒子也開湊熱鬧,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會犯了貪污罪,被判杖刑處死,前帳後帳一起算,祝漢貞也被流放到天德軍做苦役去了。
羅程 原文: 第二百四十九卷唐紀第六十五 樂工羅程,善琵琶,自武宗朝已得幸。上素曉音律,尤有寵。程恃恩暴橫,以睚眥殺人,系京兆獄。諸樂工欲為之請,因上幸後苑奏樂,乃設虛坐,置琵琶,而羅拜於庭,且泣。上問其故,對曰:“羅程負陛下,萬死,然臣等惜其天下絕藝,不復得奉宴遊矣!”上曰:“汝曹所惜者羅程藝,朕所惜者高祖、太宗法。”竟杖殺之。
宮廷樂工羅程彈的一手好琵琶,自唐武宗時代就很受寵幸,唐宣宗通曉音律,喜歡音樂,對羅程更是加倍寵愛。 羅程依仗皇帝的恩寵,到處橫行霸道,恣意妄為,有一次被人瞪了一眼,他就把那人殺了,因此被京兆府關進牢房。 宮廷藝人們想請求皇帝赦免羅程,當唐宣宗來到後苑聽音樂時,特意把羅程的座位空着,上面放上羅程使用的琵琶,然後一起跪拜於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個不停。 唐宣宗問:你們為啥哭啊? 藝人們回答:“羅程辜負了陛下的恩德,確實是罪該萬死,可是羅程演奏的琵琶天下無雙,如果以後陛下的宴會上再也聽不到他的演奏,未免太可惜了。” 唐宣宗説:“你們惋惜的是羅程的琵琶演奏技藝,而朕看重的是高祖、太宗制定的法律。” 説情沒用,羅程終於被判杖刑處死。
敬新磨 原文: 第二百七十三卷後唐紀第一 莊宗嘗與羣優戲於庭,四顧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頰。莊宗失色,左右皆恐,羣伶亦大驚駭,共持新磨詰曰:“汝奈何批天子頰?”新磨對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復誰呼邪!”於是左右皆笑,莊宗大喜,賜予新磨甚厚。 莊宗好畋獵,獵於中牟,踐民田。中牟縣令當馬切諫,為民請,莊宗怒,叱縣令去,將殺之。伶人敬新磨知其不可,乃率諸伶走追縣令,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為縣令,獨不知吾天子好獵邪?奈何縱民稼穡以供税賦!何不飢汝縣民而空此地,以備吾天子之馳騁?汝罪當死!”因前請亟行刑,諸伶共唱和之。莊宗大笑,縣令乃得免去。 新磨嘗奏事殿中,殿中多惡犬,新磨去,一犬起逐之,新磨倚柱而呼曰:“陛下毋縱兒女齧人!”莊宗家世夷狄,夷狄之人諱狗,故新磨以此譏之。莊宗大怒,彎弓注矢將射之,新磨急呼曰:“陛下無殺臣!臣與陛下為一體,殺之不祥!”莊宗大驚,問其故,對曰:“陛下開國,改元同光,天下皆謂陛下同光帝。且同,銅也,若殺敬新磨,則同無光矣。”莊宗大笑,乃釋之。
後唐莊宗李存勖跟藝人們一起演戲,他作四處張望狀,大聲喊道:“李天下,李天下在哪裏?” 李天下是李存勖為自己起的藝名,其實就是在喊他自己。 這時只見敬新磨跑到莊宗面前,啪啪打了他幾下耳光。 莊宗嚇了一跳,侍衞和藝人們也都害怕起來,趕緊上前把敬新磨摁住:“好大膽,竟敢打皇帝的耳光,你想幹啥啊你?” 敬新磨不慌不忙地説:“李天下只有一個,還要叫誰呀?”意思是皇帝是獨一無二的,怎麼可能再喊第二個呢? 大家一聽都笑了。 莊宗也高興了,説沒事沒事沒點事,這小子挺機靈,把他放了吧。 莊宗喜歡打獵,有一次在中牟縣打獵的時候踐踏了農田的莊稼,縣令攔住馬頭,為民請命,唐莊宗覺得很沒面子,厲聲喝罵,要手下把這個腦袋進水的傢伙殺了。 敬新磨趕緊率領藝人們把縣令揪到莊宗馬前,厲聲斥責道:“你是個縣令,難道不知道皇帝喜歡打獵嗎?你為什麼要允許農民種莊稼給朝廷繳納税賦?為什麼不讓農民寧可捱餓也要把這塊地方空出來,好讓皇帝馳騁打獵呢?你這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接着,敬新磨上前正經八百地請求莊宗立即下令對縣令施刑,其他藝人也跟着起鬨。 莊宗被逗得哈哈大笑,當即放了縣令,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還有一次,敬新磨在殿中向莊宗彙報工作後準備離開,莊宗養的狗撲上來咬他,他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大聲喊道:“陛下,請不要放縱你的兒女咬人!” 莊宗所在的民族忌諱説狗字,因此敬新磨故意這樣説。 莊宗被惹怒了,張弓搭箭就要射他。 敬新磨趕緊又説:“陛下不能殺我啊,我與你一體,殺了我對你大大的不吉利!” 莊宗忙問此話怎講? 敬新磨回答道:“陛下開國年號是同光,天下臣民都稱同光帝。同就是銅,殺了敬新磨,沒人給你磨銅鏡,還能有光了嗎?” 莊宗聽了呵呵一笑,就把敬新磨放了。
周匝 原文: 第二百七十三卷後唐紀第一 戰於胡柳也,嬖伶周匝為梁人所得。其後滅梁入汴,周匝謁於馬前,莊宗得之喜甚,賜以金帛,勞其良苦。周匝對曰:“身陷仇人,而得不死以生者,教坊使陳俊、內園栽接使讎德源之力也。願乞二州以報此兩人。”莊宗皆許以為刺史。郭崇韜諫曰:“陛下所與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賞未及於一人,而先以伶人為刺史,恐失天下心。不可!”因格其命。逾年,而伶人屢以為言,莊宗謂崇韜曰:“吾已許周匝矣,使吾慚見此三人。公言雖正,然當為我屈意行之。”卒以俊為景州刺史、德源為憲州刺史。
李存勖在胡柳打仗的時候,一個很受寵愛的藝人周匝被後梁軍隊抓獲。後來李存勖消滅後梁,進入汴州,看到到周匝還活着,非常高興,賞給他很多財寶。 周匝説:“我能夠活着回來見到陛下,都是梁朝的教坊使陳俊、內圓栽接使讎德源的功勞。請求陛下用州刺史的官位犒勞他們兩位。” 唐莊宗二話沒説,立馬答應。 大將郭崇韜卻有不同意見:“跟隨陛下奪取天下的忠勇將士們還沒來得及封賞,卻要先任命寸功未立的藝人當刺史,這樣做恐怕會失去天下人心,我不同意。” 過了一年,伶人周匝多次在莊宗面前提及此事,莊宗無法推脱,對郭崇韜説:“我已經答應了周匝卻一直沒能兑現,見到陳俊他們兩個人就覺得慚愧。你的話當然很正確,不過還是委屈一下,按照我説的辦吧。 胳膊擰不過大腿,郭崇韜也不好再説什麼。沒過多久,陳俊當上了景州刺史,讎德源當上了憲州刺史,周匝的要求全部兑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