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談判重啓、華為解禁：中國取得階段性勝利_風聞

文 | 緩緩君

首發 | 緩緩説

01

中美貿易戰又有了重大進展。

今天中午，中美兩國元首在日本大阪G20的會晤後達成共識：

中美雙方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礎上重啓經貿磋商。

美方表示不再對中國出口產品加徵新的關税。

兩國經貿團隊將就具體問題進行討論。

以上是中國官方的説法，而美國方面，特朗普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稱：

這次的會晤非常成功，比預期更好（“very , very good meeting , better than expceted”），並稱中美關係開始重回正軌（“right back on track”）。

相比之下，美國著名鷹派萊特希澤（貿易代表）則顯得頗為失落了，在記者談及中美貿易戰暫停之後，他聳了聳肩，説了這麼一句話：

“I am sure there will be talkative people out there, I am just not one of them .”

5月底，我曾在《貿易談判擱淺的背後：解析美國提出的三大無理要求》這篇文章中分析過特朗普幕僚團隊內的三類人：

第一類是以財政部長姆努欽為代表的鴿派**（温和派）****。**

第二類是以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和白宮貿易委員會主席納瓦羅為代表的鷹派**（強硬派）****。**

第三類是必須兼顧各方利益並且尋求總統連任的特朗普自己。

2018年5月，中美曾一度發表聯合聲明，達成了不打貿易戰的共識，這其實就是鴿派佔據主導的結果。

但那一結果的背後，是美國談判團隊發生了嚴重的內訌。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僅僅1個月後（準確來講還不到1個月），特朗普就反悔了，美國再度向中國發起了貿易戰。

從那一天開始，特朗普的幕僚團隊就長期被鷹派所掌控（來龍去脈我曾在《貿易戰大覆盤：中美競爭背後的深層邏輯》這篇文章中梳理過）。

為了逼迫中國接受他們提出的三大無理要求，美國對中國的施壓層層加碼。

5月10日，美國正式對2000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提升關税，税率從原先的10%上調至25%，再加上去年已經生效的500億（中國輸美產品），美國累計對2500億中國輸美產品加徵了25%的關税。

除此之外，特朗普還宣稱，一週後要對剩下3250億中國輸美產品加徵關税。

特朗普以為自己的極限施壓會大獲成功，並表示三到四周之後答案就會揭曉，他自己對此感到非常樂觀。

然而讓特朗普意外的是，中國的態度極為堅決。

於是美國又對華為發起了“斬首行動”，他們以為可以在華為身上覆制中興的故事。

然而，華為不僅沒有跪，甚至表現得極為淡定。

當聽聞美國商務部給出90天寬限期（90天臨時許可）的時候，任正非直接來了一句“90天對我們沒有多大的意義，我們研究已經不需要90天。”

當美國財經媒體CNBC採訪任正非的時候，提到了華為的收入可能將會因為美國的封鎖而減少300億美元時，任正非説：

“300億美元對我們來説，是很小的一件事，我們今年的收入還會超過1000億美元，這對我們的基本狀態沒有改變。我們主要是砍掉一些邊緣化產品，因此美國製裁對我們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

在另一次接受外國記者的採訪時，任正非更是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這些東西（美國的封鎖）是阻撓不了我們前進的步伐的，我們是打不死的鳥。”

由於華為和美國的上游供貨商利益捆綁很深，華為一直在給美國的一些高科技公司提供大量的營收，個別企業對華為的依賴度甚至高達47%，所以對華為的封殺導致了對美國高科技企業的傷害也很大。

疊加上貿易戰的影響，美國的股市在5月份出現了大幅下降，其中標普500指數累計跌6.58%，道指累跌6.69%，納指累跌7.93%。

另外在國家層面，中國也發起了強有力的威懾措施，比如宣佈要建立“不可靠實體清單”，比如反覆在稀土這張牌上做輿論渲染，並警告美國“勿謂言之不預”。

中國不僅沒有服軟和退縮，反而是和美國針鋒相對地硬碰硬，局勢的走向完全打破了特朗普最初的樂觀預期。

在一次又一次的預期落空之後，特朗普對鷹派失去了耐心，他的策略開始改變，因為他有他自己的利益訴求。

接下來説説特朗普的個人利益訴求。

02

其實在6月10號的時候，特朗普在接受CNBC電視台採訪時就稱，預計將會在這次大阪G20和中國最高領導人見面。

主持人問他，如果見不到，是否會對中國加關税（作為報復）？

特朗普回答説：“是的。”

然後坊間就開始流傳“不見面就加關税”這一説法。

第二天，真的有記者在中國外交部記者會上問了這個事，但外交部並沒有正面回應（耿爽的説法是：“如果有這方面的消息，我們會及時發佈。”）。

於是特朗普當天氣急敗壞地發了一條推特，坐實了“不見面就要加關税”。

6月18日，特朗普如願和中國最高領導人通了電話，馬上就發了一條推特昭告天下。

很顯然，特朗普對和中國最高領導人會面的意願是非常強烈的，這和他一個月前的強硬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這背後有兩大原因：

一是美國，或者説全世界的經濟基本面都出現了問題；

二是特朗普的連任遭遇了挑戰。

根據5月份的數據，全球製造業創下了2012年以來最疲軟表現：

其中歐元區產出出現了連續4個月的下降，新訂單數量更是大幅下降，整個歐洲的製造業處於自2013年來最艱難時期。

亞洲這邊，韓國5月出口同比下降9.4%，已經是連續第六個月下跌了，日本和新加坡的數據也都出現了萎靡的趨勢。

美國的全球採購經理人指數（PMI ）在5月更是創下了2009年來的最低水平（PMI終值跌至50.5 ，數據來源於@IHS Markit）。

製造業不景氣，讓美國的就業也出現了問題。

6月7日，美國勞工部公佈的數據顯示，5月非農就業人口增加7.5萬人，創出三個月最低水平，不及預期（17.5萬）的一半。

除此之外，美國國債收益率和摩根士丹利商業狀況指數也都亮起了紅燈。

截止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美國十年期國債已下跌至2.007，並持續和三個月期國債形成倒掛形勢。

美國的十年期國債收益率一般都被認為是經濟健康狀況的晴雨表，而長短期收益率倒掛則被認為是經濟衰退的信號。

根據@華爾街見聞 的統計，在過去的50年間，美國一共發生過6次三個月期美債收益率超越十年期美債收益率的情況，經濟平均在利率釋放倒掛信號後的311天后陷入衰退，其中1989年、2000年、2006年均發生過利率倒掛，而1990年、2001年和2008年美國的經濟均陷入了衰退之中。

衡量美國經濟狀況的另一項關鍵指標——摩根士丹利商業狀況指數（Morgan Stanley Business Conditions Index， MSBCI）也拉響了警報。

MSBCI指標在6月份出現了大幅下跌，從5月份的45下跌至13，不僅跌幅創下該項指數有史以來單月最高跌幅，點數也創下2008年12月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水平。

與之相應的，則是6月8日當週美國申請失業金人數錄得22.2萬人，超出市場預期，這意味着在5月份非農就業人數大幅低於預期之後，美國的勞動力市場可能正在進一步失去動力。

綜合以上各項指標，美國自身的經濟已出現了明顯的衰退信號，市場呈現出一片悲觀情緒。

比如“新債王”Jeff Gundlach 就認為，在未來1年內，美國經濟出現衰退的可能性高達65%。

杜克大學首席財務官全球商業調查則顯示，在接受訪問的美企首席財務官中，有69%的CFO預計，到明年年底以前，美國將迎來經濟衰退。

這就是為什麼特朗普要急於和中國領導人見面的原因之一：美國的經濟形勢已拉響了警報，而和中國達成貿易協定顯然是扭轉頹勢的一個重要手段。

特朗普對中國態度轉變的另一個原因，則源自於他的支持率危機。

6月18日，特朗普正式宣佈參加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

然而就在他宣佈參選之後，福克斯新聞曝出的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特朗普最新的支持率竟然連前5都排不進。

其中前副總統拜登和資深參議員桑德斯的支持率更是分別領先特朗普10個百分點和9個百分點，這讓特朗普極為惱火。

當然，有些人會説，民意調查只能作為參考，不能當真，畢竟當年特朗普和希拉里競選總統時，希拉里在民調結果上一直都領先特朗普，但最後獲勝的還不是特朗普？

作為吃瓜羣眾，當然可以這麼想，但對於當事人特朗普來説，他是絕對不可能淡定看待這個結果的。

因為對他來説，要是連任出了岔子，他的整個家族都有可能被捲入漩渦。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分析過，特朗普是美國有史以來第一個非建制派總統，他靠着自掏腰包+走網紅路線當上了美國總統。

特朗普競選時沒有依靠門閥和財閥，好處是當選後他不用特意去維護那些門閥和財閥的利益，壞處則是這些利益團體會對他進行反撲，而他的大嘴巴更是得罪了無數的利益團體。

其中最典型的一個案例，就是特朗普曾在電視辯論中説：“所有政客都是資本家的狗，希拉里收我的錢所以要給我幹事，在場這些和我辯論的人，幾個沒收過我的錢? ”

當時全場都傻眼了。

特朗普的我行我素和口無遮攔，早就觸動了國內那些門閥和財閥們的利益。

所以特朗普上台後，麻煩（通俄門問題、税務問題、貪腐和濫用職權問題、私德問題等等）就一直沒有斷過。

雖説這些問題看上去都已經被擺平了，但如果特朗普不能獲得連任，那麼就不排除特朗普下台後，民主黨會拿這些問題來翻舊賬。

比如在本月初的一次眾議院會議上，眾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傑裏·納德勒要求對總統特朗普啓動彈劾調查，然後特朗普的死對頭——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直接來了一句：“我不想看到他被彈劾，我想看到他進監獄。”

如果特朗普不能連任，對他乃至他的整個家族來説，真的有可能會面臨一個非常兇險的處境。

而中國在貿易戰中的反擊措施，顯然對打擊特朗普的支持率起到了重要作用。

特朗普票倉的基本盤主要有兩大羣體：一類是農業州的選民，另一類是“鐵鏽州”的那些中下階層白人。

而自從美國升級了對中國的關税之後，美國大豆和豬肉的對華出口，接連遭受重創，這直接打擊了特朗普在農業州的支持率。

一個典型的外在表現就是，貿易戰升級之後，很快就有農民開始抱怨，説自己後悔投票給了特朗普。

又由於美國本身產業空心化的現狀，美國老百姓的各項生活用品和數碼產品，大多來自中國進口，所以對中國加徵關税，最後必然有一部分是要老百姓來買單的。

而對物價上漲最敏感的，恰恰就是中下階層，這就又會傷害到特朗普票倉中的另一類羣體——美國的那些中下階層白人。

至於硅谷、華爾街以及已綁定到全球供應體系中的其他行業，他們本來就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他們一直都在反對特朗普發起貿易戰（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代表的就是硅谷和華爾街的利益，這就是為什麼在貿易談判問題上，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鴿派，説到底，利益使然）。

（在這次G20會面之前，姆努欽已經在對外釋放積極信號了）

所以對於特朗普來説，當自己的支持率遭遇危機時，他對儘早結束貿易戰的願望是非常強烈的。

03

早在去年3月，在關於中美貿易戰的首篇文章（《中美貿易戰：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簡單！》）中，我就明確表達過，中美之間的制度差異，會成為中國打贏貿易戰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時很多人嗤之以鼻。

在他們眼裏，美國的政治制度代表的是人類最先進的、最優秀的一套制度。

但其實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完美的制度，每一種制度都有其利弊。

美國的民主制度，本質上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相互博弈，並最終達成一種動態平衡。

作為美國總統，特朗普必須解決一個有關“平衡”的難題。

他要顧及軍工、能源集團的利益（共和黨的基本盤），也要顧及硅谷和華爾街的利益（民主黨的基本盤），還要顧及到幫助他贏得大選的農民和中產階級。

這種制度的優勢在於對內有強大的糾錯能力，但它的弊端也很明顯：當面前強大的外部挑戰時，美國製度在政策連貫性和執行效率方面，是明顯比不過中國的“民主集中制”的。

美國的上一波2500億中國輸美產品關税，已經讓硅谷、華爾街以及一些行業協會叫苦不迭，想要再對剩下3250億產品加徵關税，必然引發極為強烈的反制力量。

這從最近美國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得到證實。

先是有超過600家企業聯盟上書特朗普，要求停止和中國的貿易戰。

之後是在關於對剩餘3250億中國產品加徵關税的聽證會上，從機器人真空吸塵器到嬰兒安全門，來自各個行業的多家美國公司表示，除中國供應商外，他們找不到任何替代品。

再然後是包括蘋果、惠普、戴爾、英特爾、微軟等高科技公司，也明確表示反對對中國剩餘3250億產品進一步加徵關税，否則會拖累他們在全球市場上的競爭力，會讓這些公司在和中國企業的競爭中處於不利地位。

還有那個主動給中國“送人頭”的聯邦快遞，在幾天前更是直接狀告美國商務部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因為美國商務部強迫他們去搞清楚其運送物品裏的技術構成，才引發了之前把華為包裹“誤送”到美國本土的事件發生。

對此，聯邦快遞已經不堪其擾，所以他們決定把美國商務部告上法庭。

美國的政治制度決定了，各個利益集團對政府有着不容小視的反制力量。

這也是為什麼原本特朗普威脅一週後就要加徵的3250億產品關税遲遲得不到落實的原因。

實事求是的説，美國在綜合實力上依然是明顯強於中國，但美國的政治制度決定了這個國家無法使出全部的力量來和中國打消耗戰，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説中國可以依靠制度優勢打贏這場國運之戰。

而且這一次，運氣也站在了中國這一邊。

在貿易戰如火如荼的關鍵時刻，美國乃至全球的經濟都出現了問題，這成為了促使美國和中國重啓談判的一個重要的外部驅動力。

另一方面，華為在這次的貿易站中，顯然是立了大功的。

如果華為像中興那樣一打就趴下，那麼美國必然還會像上一次那樣漫天要價。

恰恰是因為華為頂受住了美國的圍剿，讓美國發現自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擊垮它，這是促使特朗普轉變態度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就在今天，特朗普表示，將解除對華為的限制（在不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的前提下，但美國本來就拿不出華為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的證據，所以我認為這個限定更像是特朗普給自己的台階，畢竟當初限制華為，就是打着國家安全的名義）。

經此一役，華為在全世界的知名度獲得了顯著的提高。

比如塞爾維亞社會黨副主席就説，他本來不知道中國的5G才是全世界最先進的，直到美國打壓華為，他才知道原來中國在5G領域已經超過了美國。

這就是華為打贏這場“上甘嶺戰役”所獲得的戰利品。

至於美國這邊後續是否會發生“反覆”，這個很難説。

一般來説，美國的經濟形勢越好，反覆的可能性越大，美國的經濟形勢越差，反覆的可能性就越小。

但對於中國來説，做兩手準備顯然是不會錯的。

比如在全世界尋求更多的合作伙伴，比如加大對中西部地區的大開發，比如加強科技自主化程度，比如妥善處理好金融領域的隱患和風險（包商銀行被接管事件曝出出來的問題，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比如更加長遠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等等。

中國需要補的功課還有很多，中國要解決的內部問題也有很多，但從歷史大趨勢來看，我是非常堅定的看好中國的。

從今天往前數2000年，中國有1800年的時間都是站在世界的巔峯的，中國的沒落緣於清朝中後期的傲慢和自大，明明科技落後了西方一個時代，卻還自以為是天朝上國。

這讓中國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

但一旦中國認清現實，知恥而後勇，那麼我相信，中國必將回歸到它本來應該在的位置上。

而且時間不會太久，我們這一代人，就能看得見！

-End-

作者：緩緩君，985高校工科男，時代華語圖書籤約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觀點；有一點理性，也有一點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公眾號：緩緩説（huanhuanshuo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