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大概在夢裏才能見到他們的肉狗養殖場（四）_風聞

原標題：狗肉來源調查之二 肉狗養殖騙局:“狗養肥了就是肉狗”

中國青年網1月15日濟南電 (記者宿希強)在長長的狗肉產業鏈上，所謂的“肉狗養殖”一直是最神秘的一環。不少狗肉從業人員在公開場合都聲稱有專業的肉狗養殖場，但均語焉不詳，外界也一直難睽肉狗養殖場的真容。

儘管在“養狗大縣”江蘇沛縣未能找到肉狗養殖場，但記者網絡查詢發現，有多家“養殖基地”、“養殖合作社”宣稱“肉狗養殖，一夜暴富不是夢”。

中國青年網記者聯繫了多家養殖基地，發現集中指向山東濟寧嘉祥縣。按照其中一家基地負責人所説的地址，記者驅車來到嘉祥縣老僧堂鄉。

“藏獒父本和牧羊犬母本雜交出來的肉狗品種”

在村莊道路一側立着的“濟寧肉狗繁殖基地”的廣告牌下，記者找到了之前聯繫過的肉狗養殖場。這裏掛牌分為兩個區域，一邊是肉狗繁殖區，一邊是肉狗狗苗售賣區。

中國青年網記者注意到，老僧堂派出所的值班室就在繁殖培育基地裏面。這無形中給人感覺此地應該有較高的可信度。

“保證掙錢。”在售賣區，一位姓司的銷售人員向記者熱情推薦購買“肉狗”狗苗，他聲稱，狗苗是“品種狗藏獒父本和牧羊犬母本等雜交出來的肉狗品種”，適應能力強，生長速度快，抵抗力高。一隻狗苗150元到200元，飼料主要喂麩子、糠、玉米麪，再伴以死雞、動物下水等，一天餵食成本不到2元錢，一般6個月可長到80到100斤。長大後可賣到14元一斤。“我們這裏還籤回購合同，回購價不低於13元一斤。”

按他的説法，一隻狗的成本包括狗苗、飼養成本、疫苗合計不到600元，而市場賣價最低為1040元，一隻狗純利潤至少400元。一番交談後，這位銷售人員引領記者“看貨”。

狗苗倉庫內，銷售人員正在挑狗售賣。中國青年網記者宿希強攝

一進狗苗倉庫，一股濃重的騷臭味就撲鼻而來，令人作嘔。記者現場看到，這裏關着數百隻兩三個月大的小狗崽，看上去品種不一、毛色雜亂。而從外表看，這些肉狗狗苗似無出奇之處，倒很像是普通笨狗的樣子。

“這就是名犬雜交出的狗苗？”記者疑惑地問，“怎麼看不出來？”

“基本就這樣。你可以考察考察，我們這裏全國都有名氣。”對方回答。

記者挑了多隻狗苗仔細端詳，不過難以看出端倪。

據透露，該肉狗養殖基地一天能賣出數百隻狗苗，生意很是紅火。甚至連在繁育基地看門的王老伯口徑都基本一致：“這裏的狗苗銷售量少的時候一百多隻，多的時候能到三四百隻，來買的南方北方都有。”

但一個常識是，品種狗無論藏獒還是牧羊犬，其純種崽子都近千元甚至幾千元一隻，可雜交出來的肉狗崽子只賣一兩百元一隻，舍貴而取賤，似乎不合常理，也不合生意經。

當記者就此提出質疑時，王老伯笑了笑，沒正面回答這一問題。最後他告訴記者，在附近的王官屯村，村裏的電工也養肉狗，可以去了解情況。

當天記者趕到王官屯村，找到了這位電工，這是一位養貂户。他告訴記者，幾年前他養過所謂的肉狗，但即便用免費的貂肉餵養，“還是賠錢，就不再養了”。這位電工坦言，“旺季毛狗收購8元一斤，淡季收購只有五六元一斤，根本不可能賺錢。”

令人疑惑的還有，儘管宣稱肉狗養殖“帶動村民脱貧致富”，但記者在老僧堂鄉走訪發現，村裏竟然無人購買肉狗狗苗進行飼養，附近的村莊同樣如此。

一位曾專拉狗苗營生的翟姓司機一語道破實情，“都是哄人的，所謂肉狗養殖，就是專門騙你們這些外地人的。”

土狗崽子當肉狗狗苗賣

“我勸你要買至少買四十隻，買十隻二十隻我勸你別買。規模才可以見效益，我有技術保你可以賺錢。我做肉狗生意多年了，我叫嚴祥成，你在網上搜我的名字就行，人家都叫我‘養狗大王’。”當記者見到濟寧肉狗繁殖基地經理嚴祥成時，這位胳膊上有紋身、脖子上掛着金鍊子的“狗”老闆正和兩位來自銀川的“客户”侃侃而談。

記者打量嚴祥成的辦公室發現，牆上懸掛着“嘉祥縣老僧堂派出所重點保護單位”、嘉祥縣政府頒發的“嘉祥縣養殖模範”及2005年8月由山東省科學技術委員會頒發的“龍頭企業”等牌匾。

在肉狗繁殖基地老闆嚴祥成的辦公室，牆上懸掛的“派出所重點保護單位”牌匾格外醒目。中國青年網記者宿希強攝

在“客户”離開後，記者和嚴祥成進行了深入交流。他自稱現在當地派出所掛職，不過並不經常去上班。記者注意到，他腰間扎着一條警用腰帶。

嚴祥成説，他曾當過兵，“特別喜歡狗”，從部隊回來後就開始養狗，至今已有8年時間，起初是養品種狗，但“越純越難養”，賠了不少錢，後來就改養“肉狗”。

“你那些狗苗哪是肉狗，分明就是笨狗。”記者直言不諱。

在瞭解到記者是“行家”後，嚴祥成終於承認所謂的肉狗狗苗不過是農村的土狗崽子，“也就你能看出來，好多養了多年狗的都看不出來。”

他坦承，肉狗實際上是是炒作的一種概念，“啥叫肉狗？狗養肥了就是肉狗，養瘦了就是瘦狗。”他狡黠地笑笑，“很多來買狗的都不懂，就算是養過狗的，大多也弄不明白什麼是肉狗。”嚴祥成告訴記者，肉狗生意目前相對好做，就是因為人們搞不明白什麼是肉狗，這也是肉狗苗市場能存在的原因。“知道真相了，也就沒有了肉狗苗市場了。”

上述司姓銷售人員後來也終於透露了實情，他對肉狗的定義更絕：“所有的狗都是肉狗”——只要能殺了吃肉的狗，全部都算肉狗。

據他透露，嚴祥成是趕上了“好機會”。大約六七年前，嘉祥縣一家養殖牛羊的業户在網絡上發了一篇肉狗的廣告，結果就有客户過來，卻陰差陽錯地找到了嚴祥成，他從此開始做肉狗生意。“嚴祥成現在一年能賣七八萬只狗苗，最近三四年賺了幾百萬，發達了，原來養品種狗的時候賠了不少錢，欠了不少債……”

“泥塊，也要説成一朵花”

土狗崽子當肉狗狗苗賣，司姓銷售人員告訴中國青年網記者，“成功”的秘訣是靠網絡推廣和銷售人員，“泥塊，也要説成一朵花。”

“像你這樣一眼就能看出(狗苗)是笨狗的能有幾個呢？很多養了多年狗的也照樣被忽悠。”他看着記者搖搖頭説。

據介紹，嚴祥成的“團隊”有周密的分工。

首先是網絡炒作。“我們這邊的村裏，村民每家都有兩三台電腦，多註冊幾個公司名稱和聯繫方式，看上去很多，其實真正做生意的就這麼一兩家，打過去最後聯繫的也就是真正做生意的這家,這就是宣傳炒作。”司姓銷售人員告訴記者，“一年的網絡推廣費約五六萬元。”

事實的確如此。記者在查詢肉狗養殖基地時，曾查閲到“嘉祥縣藍翔肉狗養殖基地”、 “山東八一肉狗養殖育種基地” 、“聖迪肉狗養殖合作社” 、“山東畜牧局肉狗養殖基地” 、“濟寧肉狗繁殖基地”等多家養狗場，但實際上社長或場長都是“嚴祥成”。而記者最初看到的“肉狗繁育區”，不過是外地人來考察時的道具罷了。

在網絡炒作招攬來“實地考察”的客户後，就需要銷售人員“巧舌如簧”了。司姓銷售人員告訴記者，他們有一套近似的説辭，如聲稱肉狗狗苗是品種狗雜交而來，還要重點説“利潤可觀”。

不過記者請他詳細算一下養狗是否有利潤時，他直搖頭，“沒法算，算算就沒人買了。真仔細算的話，這生意根本沒法做，有些東西不能説，也説不清楚。”

他同時透露，徹底打消客户顧慮則靠“購銷合同”。記者看到的一份合同顯示，其核心內容是，客户買走狗苗後養大，基地可以保底價“13元/斤”的價格回收。

“真回收嗎？”記者問。

“基本沒回收過。”司姓銷售人員解釋，“一般來買肉狗苗的，都是當地狗肉較貴的地方，或距離較遠的地方，比如內蒙，東北。即便養殖的不滿意，考慮到往返成本，一般自認倒黴，不會回來找。即便是找回來或投訴的，我們也完全可以以飼養養殖技術不對，飼養不當等理由拒絕回收，所以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回收能怎麼樣？來買狗苗的都是外地人。(嚴祥成)他們很惡，”村民們則説，“沒人敢惹。”

有趣的是，沸沸揚揚的廣西玉林狗肉節事件使得這裏的“肉狗”狗苗生意更加不錯，“往年這個季節是淡季，但現在生意還不錯。”司姓銷售人員説。

專人下鄉、上集收土狗崽子

銷售人員銷售狗苗的動力來自於高額提成。

據司姓銷售人員介紹，提成方式是，一隻狗苗底價100元，然後無論賣150元還是200元，溢價全提走。“我最多的時候一次賣了400只。”他同時透露，像他這樣的銷售人員，在嚴祥成的“肉狗基地”有100多個。

問題是，一天銷售數百隻狗苗，哪來這麼多的土狗崽子呢？

“我們這裏是嘉祥、鉅野、鄆城三地的交匯處，貨源問題不用擔心。”司姓銷售人員的説法和嚴祥成完全一致，“我們有專門的渠道收狗，貨源不是問題，春秋可能緊張點，是‘引種’(養殖高峯期)的原因。”

記者瞭解到，所謂“專門的渠道”其實就是有固定下鄉、上集收狗崽的人員。司姓銷售人員告訴記者，為嚴祥成在下面收狗崽子的固定人員約有20個，流動人員有三五十個，收購價通常是40元一隻。然後以肉狗狗苗的身份賣到150元到200元的高價。

在當地的狗市，記者實地探訪發現，小販子手中的狗崽子賣價基本是20元到40元一隻。如果量大，價格更優惠。

也就是説，每賣一隻所謂的肉狗狗苗，均可獲毛利100元以上。

當然，再高明的騙局也畢竟是騙局。繁殖基地老闆嚴祥成也心知肚明，他的所謂“肉狗生意”無法長久。

“最多還能幹5年，現在是最紅火的時候。”他對記者表示，“因為人們慢慢就認識到了(是騙局)。我這兒很少有回頭客。有些狗苗購買數量小的，比如一次要一二十隻的可能成為回頭客，因為想看看多養是不是賺錢，但慢慢一個地區、一個地區的就都不行了，慢慢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