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戴嵐山——《科學與創新，我們的認知差在哪裏？》的回覆_風聞

原文在這裏（“風雲之聲”轉發）：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136002&page=0

由於字數超限，只能這裏單獨寫帖子然後在原文處給鏈接。

　　對於直面問題來説，本文寫得非常好。在此基礎上，我再深入探討幾個問題。

　　１、我們不能説中國文化、中國教育沒有壓制創造力。

　　很顯然，我們是經歷了多次革命和文化革新之後才有今天的，清末我們不可能有像今天這樣的成就，更早時期，徐光啓翻譯的幾何原本的下場，也説明了我們連白給到眼前的科學也不接受。

　　就算是今天，我們的實踐遠比十九世紀的歐洲更偉大，但我們沒有與馬、恩二人類似的思想家和理論，我們的“中國特色理論”，歷史上也不存在對應的“德國特色的資本論”和“歐洲特色的科學社會主義”，之所以有這種結果，完全是我們自己的缺陷造成的。也就是説，我們的問題，歷史上的革命和革新，至今至少並未完全解決乾淨。

　　對於缺陷在中國教育和科學發展上的具體表現，我後面還要具體指出。對於我們最深層的民族缺陷，我是有自己觀點的：我們在理論與實踐關係上，犯了一種與西方相反的不均衡錯誤，尤其是不重視遠離實踐的理論思維和理論建設。這是一種哲學層面的缺陷。歷史上，成體系化、可持續發展的科學長期沒有產生更沒有大發展（李約瑟問題），根本原因就在此。不反思缺陷，就談不上改正；缺陷的存在，後果也未必表現在不能戰勝對手，而在於肯定不能持久健康發展。

　　需要指出，我認為現在的中國當然能搞科學研究也能獲得成績，甚至可能超越領先的對手，缺陷的存在未必是這些事的關鍵妨害——缺陷影響的表現將更深遠，就像我們過去兩千多年終將被低能對手超越一樣，但肯定不會再有兩千多年這麼久。比荒唐的“自由派人士”更正確，並不等於本身觀點沒問題。

　　２、這裏的“功利性”概念應該明確一下：專指短期利益。

　　之所以要提這一點，是因為再“純”的科學也是有長期功利性的，科學的最終目標是實踐，即使不為眼前的實踐，也必須為未來的實踐考慮，否則就不是科學。

　　３、對人才本質的認識不到位，才是中國科學和教育問題的根源。

　　什麼是人才的本質？我贊同清華大學錢穎一教授的文章觀點：人才的本質在於思維水平。參考下他的《批判性思維與創造性思維教育：理念與實踐》。錢教授肯定在用他的理論培養本科以上人才，但我沒見過任何跡象表明初、中等教育也要與此相適應的改革傾向，因此個人估計是，錢教授的觀點並不是很受重視。

　　對人才本質的錯誤認識，可以簡單表述為“天上掉餡餅理論”：人才的出現是偶然的、不可控的，就像天上掉下的餡餅。因此，獲得人才的最佳途徑，就是廣種薄收，或者説，“擴大接餡餅的土地面積”。“有閒錢養閒人”，就是這樣一種思維的典型表現。中國現在的人才培養，主要就是被這種思維主導下進行的（國外有比我們好的，但好的不多，畢竟他們的高水平教育針對的是特定富裕羣體。我們依然存在後發靠規模取勝的可能）。

　　事實上，人才的思維水平是可以培養的——這説法更準確點去表述是，即使現在以我們對思維能力培養的認識，培養出人才的效率不高或不好，那麼，我們至少也能通過良性循環，來獲得更高的效率和更好更多的人才，當然還有科研和教育體制的優化。而人才的產生，則純粹是主觀努力結果，雖然努力的主體們未必都清楚怎麼做更好。

　　作者文中提到的“有閒錢養閒人”和“重新考慮引進外行”，其中都是有“天上掉餡餅理論”因素的。

　　我們實際上應該想得複雜點，什麼樣的“閒人”才“值得養”，什麼樣的“內行”可以管理科學工作本身，這些絕不是不可以解決的問題。問題是，我們一貫用“天上掉餡餅”的錯誤認識去看待人才、科學、教育，從而把大量不合適的人推到不合適的崗位上去了，把可能潛力很大的人給淘汰掉或消磨掉了，同時讓讓所有人的學生時代都淹沒在題海里，付出巨大代價，只換來了壓力承受力和勤奮的過剩，卻缺失了相當多的創造力，從而我們的優勢，基本只侷限在規模和整體上。面對這樣的現狀，我們該做的是用良性循環方式針對性地去改，而不是去繼續順應簡單思維和對手經驗，亂花錢養閒人和引入外行。

　　現存問題的背後根源，其實就是我所説的民族缺陷，沒有人深究“人才本質是什麼”這樣抽象的問題，大家只關心實踐怎麼做，能有多少眼見的功效，這就是隻針對眼前實踐的思維方式。

　　４、中國需要發展基礎科學，並不只因為要與對手競爭。

　　競爭是眼前問題，但我們靠自己簡單的已有優勢就已經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更大的問題是，西方引領的科學發展，本身不足以推動人類整體正常發展和進步，中國必須接下這個重擔繼續前行。靠“擴大接餡餅的土地面積”的思維可能戰勝西方，但不可能勝任這份重擔，這是最大的問題。我們未來面臨的最大危機，很可能是我們的預判或設計不到位造成的，而不是我們不努力或規模不夠大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