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1995,被歲月磨平稜角的你,還記得24年前的那個豬年嗎?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559379-群583175快乐赛车计划2019-07-05 19:58
原創 叉燒往事
1995年豬年過去時,著名已故作家王小波在新年獻詞裏説:“在我們年輕時,每一年的經歷都能寫成一本書,後來只能寫成小冊子,再後來變成了薄薄的幾頁紙,現在就是這樣一句話:寫作,讀書。”
王二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遠離了動盪年代後,人們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平淡,再沒有那麼多壯烈的運動。就像他老師預言的那般,理想主義的光輝熄滅,人們不再試圖摘下天上的星星,都把目光投向平淡的日常中去。
我想,就個人的情懷而言,王二的話同樣適用。往年的日子,寫下來能寫成一本書。因為在記憶的隧道里,它是綿長的、舒緩的,彷彿遠處的山巒,只需架起望遠鏡一看,能看到山上各個部分不一樣的風景。而越到後面,尤其是剛過去的一年,每件事發生得都太近、太快,少了時間沉澱的餘韻和感懷。正因為歷歷在目,反而叫人無從下筆。即便下筆,也都薄得像脆紙片,一扯就斷。
用高倍望遠鏡望向24年前的那個豬年,最先看到的風景會是什麼呢?
想必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
有人記得一些宏大的敍事,有人記得一些微小的感動,有人會想起那些與命運對視的時刻,有人銘記的不過是一個風聲搖曳的午後。歲月流變給予每個人不同的記憶,於是後來的我們反身擁抱它的姿勢,也各不相同。
事隔經年,我當如何向它致意?
以眼淚?以微笑?以沉默?
作為一個電影重度愛好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1995年,是世界電影100週年。
1995年1月29日,離大年三十還有一天,成龍用《紅番區》告訴了內地觀眾什麼叫作“賀歲檔”。在那之前,春節期間內地的電影院門廳蕭條。許多人覺得過節是吃吃喝喝,哪有跑出去看電影的。最終,成龍大哥用他的驚天一躍扭轉了人們的觀念,輕鬆摘走了9500萬的春節檔票房。
想必這波騷操作直接刺激到了北影製片廠廠長韓三平,於是1996年他把鬱郁不得志的馮小剛叫到辦公室,叫他拍部喜劇片讓廣大羣眾樂呵樂呵。第二年,馮小剛丟出《甲方乙方》,正式拉開內地賀歲電影序幕。
斗轉星移,世事更迭,這都已經是24年後的賀歲檔了,成龍還在大銀幕上傾情奉獻,星爺又把1999年的香港賀歲片《喜劇之王》拿來致敬,馮小剛的《手機2》原本也想打一杆子……恍恍惚惚一瞬間,你發現這些導演其實比我們還要戀舊。要不江山代有才人出,出了個特別能打的戰狼,我們的目光還投注在地面這點兒煙火俗事上,哪想那麼多星辰大海的征途。
1995年,憑藉《紅番區》,成龍一舉打入好萊塢,報了15年前《殺手壕》被噓的一箭之仇。《紅》在美國首映時,成龍對美國老百姓發表熱情洋溢的演講。他説:“我要的不是特效,是真實的東西,會跟着巴斯特·基頓、查理·卓別林走一樣的路。”同樣這一年,周潤發拍了告別香港的《和平飯店》。
兩位巨星出走預示着港片的蕭條,王家衞卻在這蕭條之中迎來巔峯。那年金像獎上,《重慶森林》《東邪西毒》同場競技,最後薅走了7個大獎。還記得那時,王家衞帶着林青霞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潛入重慶大廈拍戲,一路被保安圍追堵截,愣是把室內戲給拍完了。只是大多數人記住的不是杜可風那騷氣逼人的掌鏡畫風,而是金城武為鳳梨罐頭傾訴的那段對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如果説電影裏有什麼不會過期的,我唯一能想起的,是隨着《California Dreaming》搖曳起舞的那個北京姑娘。
拍《重》那年,她終於厭倦了別人給她的名字,王靖雯,改回本名王菲。24年後,當她唱着一曲《夢中人》走上《幻樂之城》的舞台時,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偷偷幫梁朝偉打掃房子的短髮精靈。
至於梁朝偉,真是賺翻了,靠《重》拿下金像、金馬雙料影帝,風頭一時無倆。那時候他和曼神還在玩兒曖昧,在台灣名採張小燕的節目裏,一臉痴漢地説:“自己最想合作激情戲的女演員,就是張曼玉。”
除了墨鏡王,那個豬年還有許許多多狠角色。
許鞍華用《女人四十》將蕭芳芳送上金馬影后的寶座。頒獎禮上,張國榮拿着電話跟鞏俐遠程連線,皮了一下説:“我告訴你,你不來頒獎,本來是想逃一個姓張的人,但現在還是有個姓張的人跟你在一起。”
上去領獎的蕭芳芳比他還皮,領獎的時候披肩一直往下掉,她順嘴就來了句:“這女人過了四十歲啊,身上什麼東西都往下耷拉。”
同年,張艾嘉交出一部《少女小漁》順利送劉若英上位。從李安手上拿到小説版權後,張艾嘉四處覓人而不得,便去問陳昇。陳昇説我有個女助手你要不要?見了劉若英,張艾嘉覺得非她莫屬,但告訴劉説:“有脱戲演不演?不脱就不用你。”劉哭着找陳昇,陳昇問:“脱了你會怎樣?”
劉説,還不如去死。
陳昇説那好辦,大不了不演嘛。
除去那些熠熠生輝的,還有等着時間回味的。
那一年,李安拍了《理智與情感》,吳天明拍了《變臉》,李連杰出演《給爸爸的信》,賈科長拍了處女作《小山回家》,姜文留下一片《陽光燦爛的日子》,徐克在《金玉滿堂》裏留下豆腐當猴腦的經典橋段…至於李力持魔性十足的《十兄弟》和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更是不必多説。這些電影都伴隨過我長大的時刻。那時候,釋小龍和郝邵文這倆活寶幾乎天天都在我們小縣城的電影頻道上晃盪,兩人還跑去金像獎頒獎禮給成龍發了個最佳武指。
而我腦海中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部《阿呆拜壽》。
1995年,央視電影頻道試播,96年全面開播後,《阿呆》就成了6套的常客。常到我媽一看見這電影就趕緊換台,然後我就趁我媽離開的間隙又換回去。或許是劉青雲的表演太吸引人,以至於我看了十來遍也看不膩。説起來,1995年也算是劉青雲的轉折年,這個當初差點錯失TVB錄取信的人終於開始大量接戲,並遇到了演員生涯裏最重要的導演。
那個人,就是杜琪峯。
那時,在電影圈摸爬滾打了15年的杜琪峯陷入40歲之惑,突然對香港商業電影產生懷疑。他覺得以往明星和投資人對自身創作的干涉實在太大了,這不是他想要的電影。在一番頓悟後,便拉着劉青雲拍攝《無味神探》。杜琪峯的這一思考深深打動了給發哥拍《和平飯店》票房卻一敗塗地的韋家輝,兩人一拍即合,沉寂一年後,合組了一家電影公司。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銀河映像”。
那之後,《一個字頭的誕生》《槍火》《暗戰》《暗花》《PTU》《十萬火急》《瘦身男女》《大塊頭有大智慧》《黑社會》紛至沓來,為港片留下無數迴響。
歲月呢,終沒能帶走這些熟悉的光影。
1995年,拍電影最黴的人要數劉德華了。
那一年,他的天幕公司虧損高達4000萬,債主們來勢洶洶,要不是向華強夫婦借了1500萬給他,華仔的命就不保了。不過當時內地觀眾並不瞭解他的風波,直到2002天幕重組變身映藝娛樂投了《瘋狂的石頭》,好多人才知道原來劉德華雖然演爛片,卻是個脱離了低級趣味的好電影人。
24年前,我和許許多多的人關於他的記憶,都是那首《忘情水》。
《忘情水》原本是天幕公司出品電影《天與地》的主題曲。為了《天與地》,劉德華下足了血本,結果虧得一塌糊塗。可1995年1月30日,第二次登上春晚舞台時,華仔還是面帶微笑演唱了這首給他留下心理陰影的歌曲,一夜之間火遍大江南北。當晚跟華仔一樣火的還有個叫孟庭葦的台灣姑娘,唱完那首《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之後人們發現她唱了《紅雨》《無聲的雨》和《冬季到台北來看雨》,隨即送她外號“氣象公主”,聽着比“雨神”颯多了。
回看那屆春晚也是神奇,幾乎每首歌都覆蓋了我童年的記憶。楊鈺瑩唱了首《輕輕地告訴你》,宋祖英唱了《辣妹子》,陳紅、孫浩唱的那首《中華民謠》多少年了都還記得那句“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風雨後”,謝東唱“書上説有情人千里能共嬋娟”高林生緊接着來一句“牽掛你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解曉東蹦躂完《今兒個真高興》後面老狼來了那首著名的《同桌的你》。
十幾年後,已然唱煩了校園民謠的老狼偶然跟解曉東同台,解曉東還在唱《今兒個真高興》。老狼問他:“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唱這歌?”解曉東説:“人家花錢來就是為了聽你唱的,你把人家都哄高興了自己也不損失什麼。”老狼琢磨了一下,嗯,去他媽的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雖然1995年留駐在我記憶裏的旋律百花齊放,樂評人李皖説起它們來卻毫不客氣。灼熱的搖滾直接走向無言,再也沒有吶喊可以振奮人心,貫徹大街小巷的多是情愛之音。最讓李皖痛心的是《九月九的酒》《天不下雨天不打雷天上有太陽》《大花轎》等歌流行直接拉低了民眾的審美趣味。可咱中國老百姓才不管你文化精英這套,任何時代大家就圖一樂呵一今兒個真呀真高興。
多少年後,只是換了個詞,叫“倍兒爽”。
1995年,令人欣喜的音樂,是《阿姐鼓》。
唱完《一個真實的故事》後,朱哲琴逐漸厭倦了商業上的浮華,萌生隱退之意。正巧這時,她遇到了何訓田。互相欣賞之下,兩人合作《黃孩子》,非商業性的創作卻帶來商業上的巨大關注。隨後,自小生在四川的何訓田將目光投向西藏,帶着文革後手抄的五卷本藏民謠前去採風。為與何訓田的創作產生共鳴,朱哲琴也赴藏修心,頓時被其澄明純樸的天地意境震撼。這一年,《阿姐鼓》在全球56個國家和地區同步發行,成為國際唱片史上第一張全球發行的中文唱片。
我聽到《阿姐鼓》,已是多年以後。那年月,每天迴繞在耳邊為歲月配唱的旋律,既非CD亦非卡帶,而是那幾部躲不開的電視劇。
1995年很長一段時間裏,最讓我念念不忘的就是《白眉大俠》,這部根據單田芳評書改編的電視劇算是開了內地武俠的先河。早在做演員時,該劇導演王文傑就對男主趙恆煊説:“哥們兒演戲不錯,改天我做導演了,一定請你當主演。”沒幾年夢想成真,趙恆煊也沒抱什麼期望就去了。結果演白眉大俠天天吊威亞飛來飛去,最瘮人的時候在18米高、32米跨度的青峯山間飛,差一點威壓斷掉來了個海棠鈴鐺大嗝兒屁,把趙恆煊嚇個半死。
後來演了“元芳”的張子健,當時也是被忽悠去的,説都是文戲,前三天就沒落過地。天天追着白眉大俠打,把我看得可開心了。但這對張子健並非壞事,轉身他就參演了那部根據蕭逸武俠小説改編的電視劇,《甘十九妹》。但要説音樂,我永遠記得的還是《白眉大俠》中的那段唸白:
刀,是什麼樣的刀?金絲大環刀
劍,是什麼樣的劍?閉月羞光劍
招,是什麼樣的招?天地陰陽招
人,是什麼樣的人?飛檐走壁的人
情,是什麼樣的情?美女愛英雄
同樣整日灌在我耳邊的兩首電視劇主題曲,一出自《孽債》,一出自《秦始皇與阿房女》。前者曾經創下上海電視台收視紀錄,當時因為“羣星愛心演唱會”上海台打算停播一天,結果無數觀眾打進電話,表示再晚都願意等,直接導致上海台將《孽債》調整為兩集連播開國內連播風氣之先。那首悲傷的“美麗的西雙版納,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麼大,卻沒有我的家”也在那年傳唱一時。
至於《秦》,當時完全是衝着趙雅芝姐姐那巔峯時期的顏值看的。什麼叫巧目盼兮、巧笑倩兮啊,什麼叫顧盼生姿、眼波流轉啊,還記得那時班級裏一個女孩兒的眼睛長得與之有幾分神似導致我產生了過早的矇昧之情。最後那首名字很土味的主題曲《難為男兒漢》也在我腦海中纏繞了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