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中國機牀!國之脊樑是怎麼被打斷的? (轉載)_風聞
熊猫儿-2019-07-06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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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鑄鍛所4月份正式破產,壽年63歲。
當年曾經是機械工業部的一類研究所,創出了無數輝煌。早在1959年鑄鍛所就編制完成了中國第一套鑄鍛機械方面的國家標準,使這個行業第一次有了國家標準。它也是諸多行業發展的發動機,曾經為小鴨集團公司研製的滾焊機,用於生產滾筒洗衣機電機鋼板外殼,完全替代了意大利進口設備;90年代初,鑄鍛所受魯光燈具廠委託,研製了中國第一台數控折彎機。還有第一台液壓傳動剪板機、第一台模鍛型磨擦壓力機、第一台數控激光切割機、第一台數控激光焊接機等。幾十多年來,濟南鑄鍛所創造了太多的國內第一,是業界重要的頂樑柱。
濟南鑄鍛所可以説是培養私企老闆的搖籃,從鑄造、鍛造到清理設備。這些大批的大小老闆,基本上是原來單位的技術或者銷售。大家不斷跳槽後成立一個個小公司,大肆挖走原單位的客户。新陳代謝能力不足,鑄鍛所只能像一顆老樹,日漸枯萎,最終倒下。
2018年機牀工具行業規上企業主營業務收入7151億元,而企業將近6000家,這意味着平均每家產值在億元。2001-2006年機牀行業規模以上企業數量變化不大,都在2000多家左右。而在2007年暴漲至4000多家,增幅高達78%。而最近六年穩定在5000多家。作為定義設備行業的精度、速度和效率的母機行業,自身卻畸形地產生了一大堆土豆企業。
而在更小的領域,例如電火花加工EDM領域,整個市場不過幾十億的產值,有300多家公司,整合行業超過1個億的企業,不超過4家。這種遍地開花的行業,相互降價,極大地削弱了整體行業的盈利能力,和研發力量。
在1999年一刀切的院所轉制,國家計委的242個院所隨之下放。他們像麻袋裏的土豆一樣,被呼啦地甩出去滾滿一地,四處滾動,各由生死。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這些院所隨機向地方產業經濟隨機靠攏。
改制的一聲號令,廣州機牀研究所直接被進入國機集團, 2011年09月改制更名為廣州機械科學研究院有限公司,如今成為專業的密封研究與生產單位。
在略作掙扎和抵抗之後,2000年大連組合機牀研究所也在直接行政干預下,整體強制並進入大連機牀集團。主要技術骨幹隨即大面積“逃散”,機牀院所主力靜悄悄地融化。隨着如今大連機牀的破產,這個曾經機牀王牌院所的存在,已經變得不那麼真實了。只有閲讀歷史檔案的時候,才能依稀感受到它當時轟隆隆的脈搏。
而最早、最具規模的北京機牀研究所,同樣曾經有過輝煌的歷史。從一開始就參加機械部組織的多項行業技術攻關,如高精度精密機牀行業攻關、第二汽車廠製造設備的攻關、數控技術及裝備的攻關等,試製了中國首台卧式加工中心。北京機牀所在行業中引起最大的爭論是,它與日本發那科之間的關係。1980年,北京機牀研究所通過許可證轉讓的方式從日本發那科(FANUC)公司引進數控系統技術,隨後從“六五”(1981-1985)開始,國家連續組織了幾個五年計劃的數控技術攻關。1992年二者成立合資公司。它在推廣發那科數控系統方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有人甚至慨嘆這個合資項目幾乎斷送了中國的數控系統產業。2011年底,北京機牀所整體加入通用技術集團,沉下水面。
二十年後,火速改制當年寄出去的賬單,終於回來了。這個時候,中國機牀行業就像被打斷了的腰,只能拖着前進了。許多機牀老總在談到當年的一類所和二類所的時候,非常留戀。就像“有困難找警察”,機牀企業那個時候,如果有工藝問題,都可以去找大連所和北京機牀所。
在中國,大學、研究所等都變成盈利機構了,與企業爭利。他們就像是一個科研小商人,也斤斤計較地算着小帳。
國外給予機牀行業,既有直截了當的財政支持,也有多元化的政策體系。美國國防部曾經補貼給格里森滾齒機2億美元,並且協助格里森私有化以掩護財務做賬。美國一方面結合汽車、軸承的生產需求,另一方面將電子、計算機技術等融合,雙向促進,使得美國機牀不僅可以提供高性能機牀,也可以為中小企業提供經濟型機牀(如法道、哈斯)——這類機牀在中國市場同樣非常有競爭力。
除了資金之外,更重要的是,還有大量非常細緻的政策保護和法律保障。日本1956年就有《機械工業振興法案》,機牀名列首位!提供96億低息貸款。在後來的20年,連續進行了四次修訂,不斷完善法規的保護。除此之外,還有《機電法》、《機信法》,從法律層面引導發展,造就了日本成為機牀最強國之一。
1976年前的十年中,日本政府直接對機牀的基礎科研貸款5億日元,不計效益硬砸坑。這一段時間正是日本機牀騰飛的黃金時代,1982年徹底超過美國。美國隨後反擊的時候,也是跟當下特朗普的做法一樣,外部四處干涉各個國家的貿易協定,對內則是多種資金渠道扶持非盈利研發機構,零利潤地為企業提供服務,最後美國機牀也迅速復甦。
歐洲情況也一樣。在德國,也有類似保護法案,如果建立研發中心,德聯邦直接給研發中心補貼30%。而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無一不是靠政府貸款、國內購買等非市場經濟手段,使得兩個國家的機牀產業直接上位。
值得注意的是,政府支持的方式也常多元化。行業出現危機的時候進行國家補貼、工人工資補助等;為基礎研究機構提供資金但這些機構都是非營利組織,以便更好地為機牀企業提供技術支撐。扶持一個行業是需要一套複雜的組合拳,這也考驗着政策推手的細密性。簡單地、條框化地使用資金,只能使有限的資源大打折扣。
中國機牀行業,在高端幾乎是完全失守,低端國內混戰,中端交鋒。
中國機牀工業的總產出始終佔世界總產出的四分之一左右。2012年中國金屬加工機牀消費市場的增長速度由2011年的32.9%斷崖式跌落至-2.1%,衰退一直持續了5年左右,直到2017年才出現恢復性增長。
2017年,我國機牀出口總額32.8億美元,同比增長11.3%;機牀進口總額87.4億美元,同比增長16.3%。儘管機牀進口總額有所上升,但進口機牀佔國內機牀市場總規模的比重從2012年的41%下降至2017年的29%,表明國內企業正在努力向高端技術、替代進口方向發展,逐步降低我國對國外高端機牀的依賴。
機牀這個市場環境惡劣,行業市場很小,自然很難得到GDP至上的視。即使機牀強國之如德國日本,機牀行業佔GDP也不過0.2-0.3%。然而德日美都拿這個當寶貝,含起來都怕化了。
這是國之重器!一個國家工業強國的標誌是什麼,第一就看機牀!機牀是一切製造的精度、速度和效率的量尺。然而,中國機牀行業,一直就處於邊緣位置。就各種產業政策、資金扶持而言,機牀行業就是冷板凳選手:置之一邊,少聞少問。
不管是功能部件和主機,中國現在都有不少的技術底藴,有着經年的科技積累,行業“基礎共性技術短板突出”的現象是顯著的,而產品的工藝性驗證同樣也是長期缺失的。國外企業產品研製與工藝驗證投入比例一般在1:5甚至1:10,而試驗面積與製造面積之比在1:0.5-1:1左右。國內傳統老牌機牀企業的通病:盈利能力不強,缺乏實驗驗證能力和條件,“做得出”樣機,但無法通過工藝性驗證進行完善,最終難以進入高端市場。再加上高檔數控機牀研發是“高投入、低產出”,企業不堪重負,長期陷於“可靠性低——難以形成規模性應用——不能通過規模性應用提高產品可靠性”的低端鎖定。
機牀有通用性的一面,但也有戰略性的一面。簡單地靠市場機制、靠兼併和歸堆,絕不是機牀的發展之道。而放到社會資金解決也不太現實,因為機牀行業週期性明顯,差不多五年一個週期,1年半好三年半壞。投資機構最怕的就是這種行業。靠簡單的社會投資和回報率,是不可能解決這種投資巨大、回報慢而且呈現週期性顛簸的產業。
沒有一個國家,可以讓這樣的高端產業(儘管極小)生死自負。發達的工業國家都採用了非常複雜的政策組合手段,全方位地助推了機牀的發展。
而那些把機牀簡單地歸到市場中去的想法,真是糟透了的格局。
中國有世界上最大的用户羣。2002年就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大機牀消費國,中國機牀市場消費額在世界機牀消費總額中的佔比曾一度達到近40%,至今繼續保持在1/3左右的水平。在高端領域,由於差距懸殊,國產機牀基本上還不具備市場競爭能力。而中端市場領域一直是國產機牀與進口機牀爭奪的主戰場,也是我們曾經瀕臨全面失守的領域,爭奪這一領域的市場份額,是多數機牀企業長期以來的主攻方向。
然而,天質本高端的機牀母機行業,在中國一直營養不良。這其中,反而是四處覓食的民營企業,為這個行業增添了一抹令人期望的暖色。像大連光洋不僅僅發力高端五軸機牀,而且在控制系統、轉枱、力矩電機等精密零部件,取得了令人欣喜的進展。機牀行業要發展,必須要有健康的零部件產業。其實這是整個中國製造業暴露來的問題:只迷信最後的大機器的集成,為一個個首台套歡呼,而忽略基部零部件的突破,是萬萬做不好中國的裝備製造業。